軒轅耀辰心裡明白得很,洛九卿究竟去了哪裡。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洛擎天,眼底的情緒如海浪,層層翻涌而來,直欲將洛擎天吞沒。
洛擎天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屋中家丁都退了出去。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軒轅耀辰微皺眉頭說道:“將軍,您怎麼會讓她去?您應該知道……這事有多麼兇險!”
“下官自然知道,”洛擎天苦笑了一下,他不想承認也不行了,軒轅耀辰已經把話點透,再隱瞞就是矯情了。
“可是,您應該知道的,卿兒那個性子……下官如何攔得住?與其讓她想方設法偷偷前去,還不如……給她想要的,一切準備周全妥當由她去。”洛擎天說道。
“可是,如何算是準備周全?事情瞬息萬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軒轅耀辰語速飛快道。
洛擎天抿了抿嘴脣,沒有再說話。
軒轅耀辰豈能不知道,洛擎天說得有理,洛九卿……和尋常的女子不同,她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的更改,自己喜歡的也不正是她這一點嗎?
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語氣鬆了鬆說道:“她怎麼去的?帶了些什麼人?”
洛擎天回答道:“她帶了下官的一塊令牌,去驍騎營帶走了三十名驍騎兵,方纔已經接到了魏東明的信兒,她已經出發了。”
軒轅耀辰沉默了片刻,“本王知道了,先告辭了,將軍若是收到什麼消息,隨時告知本王。”
“是。”洛擎天看着他離去,眼底浮現幾分擔憂之色。
軒轅耀辰……似乎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
洛擎天猜得不錯,軒轅耀辰的確另有打算,洛九卿此去實在兇險,他如何能夠坐視不理?他回到王府,在書房中沉思多時,拿出信紙寫了一封信。
當天夜裡,他便召見了在京城中的草籽的最高首領,把手中的信封交給他。
那人看到信封上右角的標記,不由得一愣。
“怎麼?”軒轅耀辰看到他那一瞬間的遲愣,挑眉問道。
“屬下即刻去辦。”那人立即垂首恭敬道。
軒轅耀辰的臉映在燭光裡,目光幽深似無波的枯井,但此時他的心中卻是如驚濤駭浪一般,一時間無法平復。
遠在路中的洛九卿望了望天邊的月,今天的月光很亮,清冷的照着大地,碎雪在夜色中閃出明亮的光澤,天空中飄飄蕩蕩,又有小雪飄了下來。
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白墨走過來說道:“主子,您回帳篷去休息吧,魏朗他們這些人還真是不錯,帳篷扎得極好。”
洛九卿微微笑了笑,“你沒有聽他說嗎?這是他們的基本功課,自然是很好的。”她回頭看了看,問道:“赫明風呢?都安頓好了嗎?”
“回主子的話,一切都安頓好了,您放心。他的帳篷裡額外加了個炭火盆,比別人的帳篷中更暖些。”白墨回答道。
“那就好,”洛九卿點了點頭,“他的身體你們要格外小心在意,寒冬中最易發作,而且也極兇險,他是我們此次的王牌,可不能就這樣死了。”
“是,屬下明白,您放心。”
洛九卿看了看時辰不早,也不再多言,轉身向着自己的帳篷走去,剛走出沒有幾步,忽然看到有個人影端了個水盆路過,她攏了目光仔細看了看,對白墨擺了擺手,“你去看一下赫明風的藥。”
“是。”
洛九卿走到那個身影近前,他穿着了身便服,腰間的腰帶也散開,看上去更多了幾分隨意灑脫,手中端着一個水盆,看樣子是剛剛從河中打的水。
“在忙什麼?”洛九卿對那人說道。
那人回過頭來,看到是洛九卿,微微低下頭去說道:“洛姑娘,在下剛剛打了一點水,準備洗漱一下再睡。”
“水中還放雪松汁嗎?”洛九卿聲音輕輕的問道。
那人的心頭一跳,垂着眼睛假裝沒有聽到她的話,洛九卿看着他,聲音低低,一轉間就散在了風裡。
“大哥,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水林硯猛然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洛九卿,月光下他的目光清亮似水,帶着淡淡的驚詫和一絲欣喜,一絲愧疚。
“果然是你,”看到他複雜的眼神,洛九卿淺笑道:“我沒有猜錯。”
洛臨書一怔之後,也跟着一笑,“我早就想到會被你發現,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如果不是覺得是你,我也不會臨時向魏東明提出要帶你出來,大哥,你是何時到的那裡?舅父可知道?”洛九卿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我從府裡出來以後,就四處遊歷,一個月後又回到了京城,可是到了家門口……最終還是沒有進去,聽說母親去了,又聽說你也離開了,想着見到父親回去也是傷心,就索性再次離開,正巧驍騎營在招謀士,我就去了。之前也會一點易容,就易了容貌,混了過去。”
洛臨書說得輕巧,可是透過那簡短的幾句話,洛九卿卻能夠體會到他當時的痛苦和心裡掙扎無奈,事情過了這麼久,洛九卿依舊能夠感覺到他語氣背後的淡淡悲涼。
她上前一步,由衷的說道:“大哥,多謝你。是你留下的那封手書,向舅父說出了我多年的委屈和苦楚。”
洛臨書苦笑了一下,“你不用謝我,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那些事情,是母親和裳妹做得太過分。”
他說罷,擡頭看了看洛九卿,看着她姿色容光如此出衆,氣度風華也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臉上露出幾分真誠的笑意,“卿兒,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真爲你高興。”
“大哥,你和舅父是我的恩人,救父冒險收留我,你處處維護我,我一直沒有忘記。”洛九卿字字真切,沒有半分虛假。
洛臨書心中感動,涌出幾分酸澀之感,“都是自家人,說這些做什麼?對了,你這是要帶着人去哪裡?”
“去漳關。”洛九卿沒有瞞了,地方到了,他早晚會知道,何況洛臨書是什麼人,她心中有數,他既有才學,也有讀書人的骨氣,還有將門中人的膽量。
這次有他一同前去,會是一個很好的幫手。
“漳關?”洛臨書愣了一下,隨後,他的目光往後轉了轉,在赫明風的帳篷上掠了掠。
“那個公子……他?”洛臨書想罷片刻,眼睛中閃過一絲異色。
洛九卿點了點頭,“大哥所想不錯,他就是南疆王的長子,這次進京是來求助的,他們母子在南疆處境艱難,此次更是性命攸關,所以他冒險逃出來進京求助。”
“那你去漳關,是想着讓漳關的駐守大將周遠行出兵南疆嗎?”洛臨書心中驚詫,覺得這事真是太過冒險,而且牽扯極廣,後果也是不可預計,但是,從洛九卿所做的事情中透出來的信息就是如此。
“正是,大哥目光如炬,一眼看透,”洛九卿的笑意映在月光裡,天上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晶瑩的精靈。
“你……”洛臨書儘管心中猜到,但是聽到洛九卿親口承認,還是覺得震驚,“怎麼會讓你去做這件事?且不說周遠行的態度摸不準,就算是退一萬講,他同意了,與南疆開戰,這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朝廷那邊要如何交待?周遠行又如何會不思量?”
“京城中有安王在,”洛九卿乾脆利索的說道:“不會出亂子的,至於周遠行,我的手中也有一樣東西,是用來對付周遠行的。當然,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不試一試,誰知道?什麼事情都等到有十足的把握了再去做,又有幾件事情是能夠做成的?”
洛臨書聽着她的話,呼吸不由得一滯,他看着眼前的洛九卿,突然發現,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唯唯嚅嚅,需要自己來保護的小姑娘了。
或許……她從來都不是那樣唯唯嚅嚅的人,只是,暫時在等一個契機罷了。
忽然吹來一陣風,洛臨書微眯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洛九卿,她的烏髮飛在舞,獵獵如旗,他心頭一凜,像是看到一隻飛鳳,正欲展開翅膀,迎風而起。
洛九卿今夜最大的收穫就是和洛臨書相認了,她躺在在帳篷裡,聽着外面的風聲,想着之前在府中的時候,洛臨書對她的種種照顧,她一直都爲洛臨書的離家出走而有些自責。
今日,終於圓滿。
她擁着被子,慢慢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似乎看到了軒轅耀辰,看到他沉冷的臉色和微涼的眼神,似乎在怪責她不辭而別。
洛九卿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天色還暗着,一線月光從外面投射進來,哪裡有什麼軒轅耀辰的影子。
她慢慢的嘆了一口氣,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圓圓的帳篷頂,暗暗想着,那傢伙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自己離京的事,恐怕還去了洛府找洛擎天問過,他會怎麼樣?氣得冒煙?
洛九卿當初心中不是沒有猶豫的,但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她不能大意。
軒轅耀辰是斷然不能離開的,現在京城中的局勢風雲莫測,下一刻就會發生預想不到的變化。
她胡思亂想着,忽然,聽到外面隱約有一陣風聲掠過。
她立即停下了所有的思路,起身坐了起來,側耳仔細的聽了聽,聲音沒有再響起過,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可是洛九卿卻敢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她輕輕起了身,走到帳篷口前,手指挑起,露出一線縫隙,她向外望了望,天空中的雪花依舊還在飄,揚揚灑灑從高處而降,無聲卻無邊無際。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
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有一串淺淺的腳印,在雪上中分外明顯,洛九卿看着那腳印前去的方向,不由得微微挑眉,嘴邊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