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的目光在不遠處的一片枯草上凝住,那片枯草像是常青株,春夏秋季都青翠旺盛,只有在冬季的時候纔會呈現綠中帶黃之色,並沒有真正的枯死,只待春風稍微一暖,它就會以最快的速度甦醒過來,重新發芽生長。
而眼前這的一片常青株,卻有一點枯死的跡象,可奇怪的是,這裡有溪水流過,按理說這片草應該是長得最好的,就算是在冬季也不應該如此枯黃纔對。
洛九卿慢步走了過去,腳步踩在枯葉上,很快驚動了裡面的墨白。
墨白猛然轉頭,看到是洛九卿,臉上似乎紅了紅,急忙過來行了禮,洛九卿擺了擺手,示意他小心腳下。
墨白攏了目光仔細的看着那片常青株,眉頭一皺道:“主子,這似乎……”
“立即傳令下去,所有人立即戒備,提高警惕,另外,請大少爺和赫公子到帳篷中見我。”洛九卿臉色沉肅的說完,一轉頭看到向墨白和冬靈,冬靈的臉色依舊憔悴,眼睛紅腫如桃,此時正被墨白擋在身後,臉上有幾分茫然。
洛九卿的目光飛快一轉,假意沒有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冬靈,去看看大帳中的炭火怎麼樣,另外,赫公子怕冷,準備兩個手爐,茶要熱的。”
冬靈急忙應了一聲說道:“是。”
冬靈退去,墨白轉身剛要走,洛九卿低聲說道:“讓她有些事情做,或許會好一些,心裡的結還得需要她自己去解,你若有心,其實早該說出的。”
墨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他轉回身,施了個禮道:“多謝主子提點。”
洛九卿看着他們遠去,再次看了看那片草,目光漸漸變得冷利。
洛九卿近在漳關城外,四周又有了隱隱的殺機,雖然不知道這殺機向着誰。而此時的京都安王府中,軒轅耀辰站在廊下,看着院中樹枝上的殘雪,目光幽遠。
近幾日中安王府中的氣氛着實不好,人人都感覺了出來,王爺的氣場不對,雖然平時的時候王爺也很少說話,但是……近日裡就是透出一股子沒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孤寂之感。
管家吩咐大家都精神着點,手腳麻利,說話清楚,沒有必要的廢話少說,任何人都嚴格要求,務必不能給王爺添一點麻煩。
衆人紛紛答應,也都按照管家的要求辦,儘管誰都知道軒轅耀辰不是那種隨意把怒氣發在下人身上的主子,但是他們的本意也不只是爲了自己好過,還想讓王爺開心起來。
劉衛虎踏着月光而來,他擡頭看着站在廊下的軒轅耀辰,心中嘆了一口氣,上前說道:“王爺,雪夜天寒地凍,您可要小心些,別凍壞了身子。”
軒轅耀辰轉過頭來看着他,“有什麼消息嗎?”
“回王爺的話,”劉衛虎回答道:“剛收到的消息,張培忠……死了。”
軒轅耀辰並沒有太意外,眉梢微微一挑,點頭說道:“也好,總算是有了一個解決的方法,否則的話,等他回來,終有一日要本王親手結果他,總是要顧忌着這許多年的情分。”
“王爺,”劉衛虎垂下眼睛,“他始終是五品帶刀侍衛,有頭銜在的,若是理由寫得不好,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懷疑什麼?”軒轅耀辰的笑意冷冽,“誰說他死了?散消息出去,張培忠因爲平時恪盡職守,一向做得好,本王有意提攜他,着他去漳關歷練,等到回京之後本王自會向父皇說明,進行賞賜。”
劉衛虎微微一愣,隨即垂下頭去,低聲說道:“是。屬下明白。”
消息像天空中的雲一般,翻卷着傳遍了京都,正在東宮中的太子軒轅兆郢伸着手臂讓宮女更衣,聽到消息心中不禁有幾分疑惑,之前聽軒轅佑澤神神秘秘的說,察哈圖在軒轅耀辰的身邊安排了人手,還是一個得力親近之人,思來想去,本來以爲的就是這個張培忠,怎麼現在看來,倒不像了?
他的思緒有些亂,拂手推開剛給他繫好腰帶的宮女,正準備出宮去,外面有人來報,“殿下,皇后娘娘請您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軒轅兆郢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退下吧。”
慧錦皇后這些日子的心情不錯,臉色也恢復了許多,慢慢重現了往日裡的風采,宮女秋兒洗淨了一盤櫻果,放在赤金盤子中,微笑着說道:“娘娘,您瞧,這果子鮮豔欲滴的多好看,這宮裡,您是頭一份呢。”
慧錦皇后伸手拈過一顆慢慢的吃了,鮮紅的汁水沾在脣瓣上,越發顯得嬌豔動人,“滋味不錯,沒有想到冬日裡還能吃過這樣鮮的果子。”
“聽說這果子到了深秋纔會成熟,一路上又怕壞了,早早的入冰凍起來,運到京城來正巧冰化,既給果子保了鮮,又增加了它的甜和脆,聽內務府的人說,皇上只吃了一顆,就說要給娘娘您嘗一嘗呢。”
慧錦皇后聽得心花怒放,“嗯,你這些日子的差事做得不錯,”她說着,從手上拿下一隻翡翠戒指來,放到桌角上,對秋兒說道:“拿去吧,本宮賞你的。”
“多謝娘娘,”秋兒心中歡喜,急忙謝了恩,伸手取過戒指,又低聲說道:“娘娘,奴婢聽說,純容華那裡這幾日冷清了許多,恩寵也不及以前了,今日這果子,皇上就沒有想起來讓人往她那裡送呢。”
慧錦皇后擡手撫了撫額角的赤金碎珠的流蘇,“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容華,如何與本宮鬥?本宮穩坐中宮多年,又有太子爲依靠,她有什麼?不過就是仗着一臉的狐媚子樣和肚子裡的一塊肉罷了。”
她說到這裡,輕聲一笑,眼中冷光閃閃,拿帕子沾了嘴角的汁水,嫣紅如血,“誰知道她那一塊肉到底是男女,是人是妖?還是說……根本就生不下來?時間還太久,這其中的變數太大,一切都未可知啊。”
“娘娘說得極是,”秋兒立即垂首附和道。
“這樣吧,”慧錦皇后看着那盤果子說道:“本宮身爲中宮之主,理應照拂於她,可憐她有孕在身,這時鮮兒的果子就賞給她吧。”
“這……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秋兒在一旁說道。
“本宮就是讓她知道,有些東西,她沒有,本宮卻有,她有的,本宮動動手指也會有,這就是地位和身份的區別。”慧錦皇后冷聲說道。
“是。娘娘睿智,奴婢即刻去辦。”秋兒應了,端着盤子向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和進來的軒轅兆郢走了一個對面,軒轅兆郢看着那一盤櫻果,“喲,是櫻果,這東西可是稀罕物,要拿到哪裡去?”他一邊說着,一邊拈了一顆吃了。
“回太子殿下的話,奴婢奉了皇后娘娘所差,要送到純容華那裡去。”秋兒垂頭說道。
她說話的聲音柔美,帶了幾分歡快,似初春在枝頭報春的黃鶯,軒轅兆郢微眯了眼睛,說道:“擡起頭來。”
秋兒擡頭看向他,那一雙眼睛盈盈如秋水,波光閃動間竟然有幾分說不出的韻味,軒轅兆郢嘴角微微一翹,“你叫什麼名字?”
“殿下,奴婢名喚秋兒。”秋兒垂下頭去說道。
“秋兒?”軒轅兆郢輕聲笑了笑,“是秋天的秋嗎?本宮看並不配你,你應該叫春兒,一定更好聽。”
他說得語氣曖昧,字的落重點又有些偏差,聽得秋兒臉上一紅,似飛起的雲霞,這副害羞的模樣讓軒轅兆郢越發心頭髮癢,他笑了兩聲,伸手在秋兒的臉上摸了兩把,低聲說道:“去吧。”
軒轅兆郢慢步進了殿中,慧錦皇后笑微微的看來,“郢兒,坐。”
軒轅兆郢轉身坐下,端詳了慧錦皇后半晌說道:“母后的氣色不錯,看起來精神也很好,命人喚兒臣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慧錦皇后點頭說道:“之前是母后鑽了牛角尖了,非要和純容華過不去,她又算個什麼東西?要根基沒有根基,要倚仗沒有倚仗,無非也就是皇上的一點寵愛罷了,可是……這君王的寵愛有的時候是利劍,可說沒也就沒了,是最最靠不住的。”
“所以呀,母后想開了,不和她鬥,隨她去,願意生就生,懷得上算什麼本事?生得下,養得大才算是本事。”慧錦皇后字字森冷,她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不說她了,今天叫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聽說,軒轅耀辰身邊的一個護衛去了漳關當差?回來之後就可以升職掌權?這事兒你聽說了嗎?”
軒轅兆郢沉吟着說道:“嗯,兒臣聽說了,正要去出宮打探一下消息。”
“你說,軒轅耀辰打的是什麼主意?他不會是想着培植自己的勢力,想要向軍中發展吧?”慧錦皇后有些擔憂的說道。
“有這個可能,”軒轅兆郢說道:“我朝有這種律法,有品階的爲軍者,特別是在京城中的人,只要去邊關守上三年以上,立上兩次軍功,就可以回京升職,軒轅耀辰手下的人都是他精心培養的,既然派出去就一定有用處。”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一下,“不過……”
“不過什麼?”慧錦皇后急忙問道。
軒轅兆郢想說以爲張培忠是察哈圖派出去的人,但是又想着還沒有證實,便搖頭說道:“也沒有什麼,想到一些事,兒臣正好出宮去證實一下。母后,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慧錦皇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沒有了,你早去早回,別在外面逗留太久,這天寒地凍的,你的身子還是要格外注意些。”
“是,兒臣會注意的,”軒轅兆郢說罷起了身,轉身對向着殿外走去。
慧錦皇后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目光在燭火中飄忽不定,望了望沉沉的夜色,想着這些日子以來的爭半和皇帝的寡恩薄情,她慢慢的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些透明的白。
或許……有些事情,真的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