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跪在那裡,微微發抖,軒轅帝的目光轉到那幾頁紙上,意外的發現那上面是一行行絹秀的小字,字不算寫得特別好,但是很工整,一看就是屬於那種沒有經過指點,自己刻苦練習的那一種。
宮女見瞞不過了,便低聲說道:“啓稟皇上,這些是小主見雪一直不停,而且越下越大,便寫的一些東西,奴婢不懂是什麼,小主只說這些都爲皇上分憂而寫,若是雪停了或者有更好的法子,就不讓皇上知道,若是……雪依舊這樣下着,就去拿給皇后娘娘,請娘娘轉呈陛下,在此之前,讓奴婢守口如瓶,不許奴婢說出去。”
軒轅帝聽了,心頭一震,他就着燈光仔細的看着上面寫的東西,竟然是關於如果處理雪災,一條條一項項,事無俱細,都寫得十分清楚詳細,他有些詫異,又有驚奇,她怎麼會想得如此周全?
宮女低頭繼續說道:“小主說,她出身貧苦人家,識字不多,以前因爲家的隔壁就是一個小私塾,她經常送弟弟去私塾唸書,偷偷跟着學會了些,弟弟也經常都她認字,小主還說,之前曾經遭遇過一場雪災,當時的情景記得十分清楚,百姓的疾苦她深有體會。”
聽到宮女如此一說,軒轅帝心中的疑惑頓除,原來如此……還有什麼能夠比得上親體經歷過來得更真切,更有體會呢?
他看着那些小字,想着她身子一直未好,又因爲自己之前的冷落而心中鬱結,卻還惦記着這些事情,想着爲自己分憂,但是她從未想過要爭功,要爭寵……
軒轅帝心頭一熱,轉頭看向牀上的純容華,把那幾頁紙輕輕放下,看了看宮女手邊的藥,說道:“把藥拿過來。”
他端着藥走到牀邊,低聲喚道:“純兒,純兒,先起來了,喝了藥再睡。”
純容華睜開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皇上在身邊,不知不覺就睡得沉了。”
“你經常睡得不好嗎?”軒轅帝心中一陣愧疚,伸手扶起她,“純兒,你真是……太讓朕心疼了。”
軒轅帝一邊喂她吃藥,一邊說道:“你寫的東西,朕看了,很好。”
純容華一驚,擡起頭看着他,眼睛裡盡是惶恐之色,“皇上,臣妾……臣妾……沒有要干政的意思,只是想着爲您分憂,臣妾是想着寫好之後交給皇后娘娘的。”
“朕知道,”軒轅帝見她那一臉擔憂的模樣,越發心疼,“你放心,朕不會怪你的,還要賞你呢。太子已經去戶部尚書的家中了,你這個法子可謂是再及時不過。”
純容華微垂下頭,喃喃說道:“臣妾就是一個婦道人家,久居深宮,什麼都不懂,不過就是因爲之前生活貧苦,曾經受過一場雪災,所以……更清楚些。臣妾不比太子殿下,是東宮的儲君,手中握有權力,可以隨意出入大人們的府中,商量對策,更好的爲百姓做事、謀福利,臣妾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小心思了。”
她的話看似平靜如水,聽到軒轅帝的耳中卻無異於驚濤駭浪,他突然驚覺,是啊……太子看到天降大雪,不說與自己商量對策,反而自己跑到戶部尚書的家中去,是何居心?難不成他可以命令戶部賑災籌銀嗎?爲百姓做事、謀福利,到底是爲着百姓,還是想着樹立自己的聲望?
他的眸光深深,心中疑惑大起,脣邊的笑意也跟着冷了幾分。
三日之後,京城是漫天的大雪,洛九卿和軒轅耀辰距離南疆越來越近,氣候也越來越溼潤,身上的斗篷早已經歸入了包袱裡。
地面上的植物開始增多,洛九卿吩咐下去,無論是誰,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的注意四周的動靜,不可輕舉妄動,不可單獨行動,更不能隨意採摘什麼野果野花之類,所有的東西都不能隨便碰。
衆人心中知道南疆多產毒物,不論是植物還是動物都有可能帶毒,便都小心再小心,連馬嘴上都戴東西,防止一個不留神吃了地上的不知名的野草。
正值正午,一行人吃了些乾糧正在歇息,軒轅耀辰拿着水袋遞給洛九卿,“喝點水,別總是操心別人,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纔是。”
“我知道,”洛九卿點頭說道。
她接過水袋,眯着眼睛問道:“京城那邊有消息嗎?”
軒轅耀辰沒有回答,側耳聽了聽,隨後轉頭看向天邊的某一個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黑點越來越近,他眉心一動,“來了。”
一隻信鴿撲着翅膀飛來,腳上繫着一隻小小的竹筒,飛到軒轅耀辰的身邊,轉動着黑黑的眼珠,咕嚕咕嚕的叫着。
軒轅耀辰解下小筒,打開裡面的紙條,上面只寫着簡單的幾句問好的話,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倒了滴褐色的液體在紙上,很快,一行行小字又顯示出來。
洛九卿微微挑眉,那行字清晰的入了眼中,字體絹秀,不曾見過。
軒轅耀辰說道:“純容華來的信,京城中降了大雪,太子蠢蠢欲動,竟然起了賑災的心思,看起來他現在意識到太子這個位子並不像之前那麼穩固了,要知道之前這種事情他是不屑於做的。”
“人是會變的,在不同的環境中變化尤爲明顯,他之前以爲寵愛在身,沒有危機感,”洛九卿把水袋擰好,遞給軒轅耀辰,“現在想做些事情,也是正常不過,只是希望他不要弄巧成拙纔好。”
“純容華說,這裡面有些古怪,”軒轅耀辰把紙條遞給她,“好像軒轅兆郢知道會有這場雪一般。”
“噢?”洛九卿一怔,心中不禁有些疑惑,“純容華心思縝密,她懷疑的事情,多半是有些端倪顯露的,你在京中的草籽恐怕要多加一項任務了。”
“不錯,”軒轅耀辰點了點頭,“我正有此意。我總覺得,他的行動和察哈圖拖不了干係。”
“察哈圖恐怕也不能左右天氣吧?”洛九卿的眉尖皺了皺,“難不成還能爲了相助軒轅兆郢,設計一場大雪給他?”
她本是無心之話,軒轅耀辰卻抿着嘴脣沉默,洛九卿聽不到他的回答,轉過頭去看着他,“什麼意思?你真有這種懷疑?”
軒轅耀辰的目光在四周轉了轉,猶豫了一下說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如果察哈圖把一個人帶過去的話。”
“誰?”洛九卿立即問道。
“巫師。”軒轅耀辰語氣微沉,字字沉重。
洛九卿愣了愣,眼神微微閃爍,“巫師?巫師?”
她連說兩次,語氣卻不相同,軒轅耀辰明白,她多半是不相信的,他沉吟了一下說道:“你說得不錯,這種東西我也不太相信,南疆是一個多毒多盅之地,許多東西都很神秘,好多古怪的事情連她們自己都說不清楚。所以,我以爲多半是有人用毒所致,以怪力邪盅惑人心而已。”
洛九卿點了點頭,“有道理,之前也未曾聽赫明風提到過關於這方面的事情,等見到他,爲了保險起見,先問一問。”
她停了一下,迎着軒轅耀辰略帶了醋意的目光,微翹了嘴脣說道:“你我不相信沒關係,但是,如果南疆人都信呢?如果巫師這種物種已經儼然是他們的信仰,他們信奉的神明呢?這就不太好說了。”
軒轅耀辰握了握她的手,“我明白。”
洛九卿垂下頭,微微笑了笑,天邊的金光落在她的身上,垂下的脖頸優雅如美麗的天鵝,那裡的皮膚潔白細膩如玉,軒轅耀辰心神微晃,不自覺的湊過去,飛快的啄了啄。
洛九卿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周,耳根還微微的有些紅了,軒轅耀辰難得見她如此窘迫的模樣,不由得心情大好,趁着她呆愣的功夫又俯下去咬了咬。
隨後,起身上馬,揚長而去。
洛九卿呆在那裡,直到軒轅耀辰的長笑傳來她纔回過神來,眼睛裡閃閃光芒,浸着幾分笑意幾分狡黠。
南疆與軒轅的邊界並沒有城池,這裡有一片樹林,溼熱逼人,每到早晨和晚上,就會有一種毒氣發出,淡淡迷濛似雲如霧,所有的東西都攏在毒氣裡,這就是南疆的天然屏障。
赫明風帶人在十里外停下,沒有再往前一步,樹林雖然不會移動,但是毒氣卻可以,若是有風的時候,毒氣可以飄出四五里地,他身後的這些人除了有他的人之外,還有洛九卿給他的人,他不能冒險。
張鵬安走到他的身側,低聲說道:“公子,您的身體……沒事吧?可有什麼不適嗎?”
赫明風搖了搖頭,“沒事,安伯你放心。這些毒氣對於我來說,現在已經構不成威脅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張鵬安真心歡喜,赫明風本身的身體素質就與南疆本地人不同,小的時候又受過一場劫難,身子便更差,按說這些毒氣如果吃了藥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可是對於赫明風來說,那點藥是不夠的。
上一次從這裡逃出去,就讓他犯了病,一路上纏綿了好久才勉強穩住病情。
赫明風點頭說道:“安伯,我們先在這裡停留片刻,今天晚上我與你再上幾個我們的人先過去打探一下情況,公主留給我的那些人,就要讓他們在此處安歇,沒有把握之前,不能讓他們有所損失。”
張鵬安眉心一跳,這可是太危險了,他猶豫着說道:“公子,這……是不是太危險了?還是多帶些人手,公主差遣人給你也是過來相助的……”
“這我知道,可是現在情況不明,她的那些人是怎麼來的,你也看到了,我不能……總是拖累她,盡最大的努力保她周全吧。”赫明風語氣悠悠道。
張鵬安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見他態度堅決,抿了抿嘴脣,也便不再就此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