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帝看着慧錦皇后,覺得實在是鬧心,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他一甩袖子說道:“來呀,把皇后送回宮中,在宮中自省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一步。”
慧錦皇后一驚,瞪大了眼睛看着軒轅帝,“皇上……皇上開恩啊。”
她不能不慌,她如果失去了自由,那太子該怎麼辦?誰來替他跑前跑後?
“哼,”軒轅帝卻沒有半點回轉的意思,“這個時候讓朕開恩,不覺得太晚了嗎?回去思過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說!”
他說罷,轉身就走,慧錦皇后急忙大叫道:“皇上!”
軒轅耀辰在一旁說道:“母后,父皇龍體剛剛恢復一些,受不得氣,純貴妃又傷着,父皇正憂心,您是後宮之主,就暫且聽父皇的,算是爲父皇分憂吧。”
慧錦皇后猛然轉頭看向軒轅耀辰,目光冷厲,她低聲咬牙說道:“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教訓本宮?”
軒轅耀辰淺淺一笑,“母后嚴重了,兒臣可不敢教訓,只是提醒,善意的提醒,希望母后看清自己的身份處境,爲父皇多多考慮纔是。”
慧錦皇后微眯了眼睛,額前的寶石釵子折射出冰冷的光,像厲烈的刀光。
“是你,對嗎?”
她沒頭沒腦的一個問話,軒轅耀辰心裡卻明白得很,彼此都心知肚明。
軒轅耀辰笑意微涼,淡淡說道:“母后指什麼?”
慧錦皇后上前一步,眼睛直視着他說道:“你少在這裡裝糊塗,當真不知道本宮說的是什麼嗎?”
軒轅耀辰搖了搖頭,“兒臣不知,還請母后示下。”
慧錦皇后咬了咬牙,盯着軒轅耀辰,想從他的神色裡看出什麼端倪來,可是,她盯了半天,軒轅耀辰卻依舊面不改色,如同沉靜的潭水,沒有一絲波瀾。
不但如此,還讓慧錦皇后看不見底,她心裡暗自吃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紈絝沒有威脅的軒轅耀辰,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不驕不燥,不卑不亢,冷靜沉穩,說話辦事滴水不露,自有一套章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她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慧錦皇后心裡無比的恨。
恨軒轅耀辰越來越優秀,而自己的兒子卻越來越不爭氣,雖然她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恨純貴妃如此得聖寵,印象中,軒轅帝還沒有對誰如此上心過,哪怕是年輕的時候對自己……
她恨自己爲什麼不早早處理了軒轅耀辰,早在自己的兒子入主東宮,地位穩固了之後就該結果了軒轅耀辰。
她恨自己爲什麼不早早把純貴人弄死,早在她剛到軒轅帝身邊的時候,一看有那個苗頭就該把她給弄死,好過現在成了禍害。
可恨歸恨,她現在卻動不了這兩個人,任何一個她都動不了。
這個認知讓她憤怒又悶氣。
“還愣着做什麼?送皇后娘娘回宮!”軒轅耀辰對一旁站着的禁軍說道。
慧錦皇后冷笑了一聲,“你算老幾,居然也敢說出這樣的話?”
軒轅耀辰也不惱,依舊是淺淺的笑着,從腰間摸出一令牌,淡淡的黑色,鑲嵌着金邊,中間是金龍的浮雕,利爪藏在雲後,冷靜,沉靜,卻殺意微微。
慧錦皇后一眼就認出,那是統領禁軍的令牌。
她心頭一跳,立即厲聲說道:“你從哪裡來的?這麼貴重的東西,皇上一定不會把他給你!”
軒轅耀辰淺淺一笑,火光裡的笑意微涼,眼睛裡閃着如冰凌的光,“嗯,您猜錯了,這一次,還真是父皇給我的。您若不信,驗一驗真假便是。”
慧錦皇后雙手緊緊相握,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在袖子下微微的顫攔。
怎麼可以……怎麼會?
軒轅帝怎麼會把禁軍的令牌給了軒轅耀辰?他難道就不怕軒轅耀辰會趁機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
從什麼時候開始,軒轅耀辰已經如此得軒轅帝的喜歡了?
她這口氣還沒有順過來,只聽軒轅耀辰繼續說道:“皇后娘娘放心,兒臣掌管禁軍,自當會好好的盡職,您的住處,太子殿下現在所在的延慶宮,兒臣都會好好的派人過去,仔細的照應,不會讓任何人取笑、薄待。”
慧錦皇后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就是方纔所說的意思。”軒轅耀辰微笑着說道,“母后以爲呢?兒臣的個性母后是最清楚的,這件事能不能辦得好,您心中自然有數。”
“你……”慧錦皇后看着他,氣得七竅生煙,卻沒有一點辦法。
慧錦皇后悶了一口氣,對軒轅耀辰說道:“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軒轅耀辰,你不過是一時得志而已,你別忘記了,本宮還是皇后,郢兒還是太子,即使是去了延慶宮,也是太子,是唯一的嫡子,比你這個庶子要尊貴得多。”
慧錦皇后也是氣得沒有辦法了,故意拿這種事兒來刺激軒轅耀辰,她知道,在軒轅耀辰的心裡,關於他母妃的死,關於他的身份,是他心裡最大的痛,最過不去的坎。
今天晚上她接二連三受到的打擊太多,她只想着——能夠好好回擊一番,哪怕只出一口氣,哪怕只看到軒轅耀辰臉上出現一絲憤怒、難過的表情。
她瞪大了眼睛看。
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軒轅耀辰臉色依舊平靜,沒有一點波瀾,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飄忽一下。
“是嗎?那就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得償所願,”軒轅耀辰擺了擺手,“來呀,送皇后娘娘回宮。”
“是。”
慧錦皇后終於被帶走了,軒轅耀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眼底深處泛起一絲冷意。
他回頭看了看上書房的方向,沒有再回去,而是向着遠處走去。
片刻之後,軒轅耀辰來到一處荷花池邊,他停下腳步,望着池中只剩下的綠葉,淡淡笑了笑,“出來吧。”
洛九卿從暗處現了身,走到他身側說道:“給王爺請安。”
軒轅耀辰忍不住笑了,轉頭看着她說道:“天氣有些涼了,冷不冷?可還受得住?不如我送你回去……”
“在想什麼?”洛九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手指點了點在他的胸口。
軒轅耀辰沒有說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順勢把她拉進懷裡,擁住了她。
她沒有掙扎,溫順的伏在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
她知道,他很難過。
只是……他早已經習慣把這種難過裝得波瀾不驚,疼在心裡最深處,不讓人從外表上看出一絲痕跡。
慧錦皇后其實猜得一點沒有錯,關於軒轅耀辰的母妃,關於他自己的身份,還有當初軒轅帝寵他的真實用意,都是他心底的痛,是無法言說的,不能表達的。
她這一招可真狠吶。
洛九卿伸手臂輕輕擁住了他的腰,用力吸了一口氣,滿腔滿腑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輕聲說道:“會好的,都會好的。”
軒轅耀辰把下巴放在她的頸窩,一縷髮絲輕輕掠着他的腮邊,有些癢,但是他不想躲,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株青色的草絲從無比堅硬的石縫中冒了出來,讓他看到了暖意,看到了生機,看到了機會。
洛九卿是那顆最亮的星,照亮了他的茫茫夜空,照亮了他近三十年的黑暗光陰,她是最暖的那團火,溫暖了他孤寂的歲月,溫暖了冷了多年的心。
“卿兒……”他低聲喚着,一聲一聲,只叫她的名字。
洛九卿一聲一聲的應着,沒有一點不耐煩。
所有的感情和情緒,都在這一喊一應裡。
良久之後,軒轅耀辰的情緒平復,洛九卿說道:“今天晚上慧錦皇后栽的跟頭不小,估計她不會善罷甘休,何況,軒轅兆郢還去了延慶宮,她更加不會安分,不會坐以待斃。”
軒轅耀辰低聲冷笑,“她當然不會,她一定會想辦法通知榮國公,這個時候,榮國公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洛九卿也深以爲然,思索了一下說道:“榮國公若是知道,定會在朝堂上逼迫皇上,他會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和力量。對了,關於嚴太醫……”
軒轅耀辰笑意譏誚,“他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他的幼子在書院,原來的確是太子手中的一張牌,不過,這兩年書院裡事情太子也不太管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不喜歡讀書的。
“不管怎麼說,”洛九卿回答道:“這件也算是推波助瀾了,否則的話,也不會這麼快就把太子送了延慶宮。”
軒轅耀辰說道:“不錯,所以,我答應他要保住他的幼子,無論將來怎麼改變,朝堂也好,軍中也罷,關於他們嚴家,都不會受到牽連。”
洛九卿微微抽了一口氣,“這個恩惠……可不小啊。”
軒轅耀辰笑了笑說道:“不然呢?今天晚上的事……他如何肯拿出命來去做?”
洛九卿看着遠處翻滾的荷花葉子,意味深長的說道:“在宮中,人人都是表演家。”
軒轅耀辰語氣沉涼,散在風裡,“不錯,人人都有數張面具,你不知道哪一張是真的,哪一張是假的,哪怕是多年的夫妻,都猜不透。”
洛九卿沉默無言,她豈能不知道,軒轅耀辰這樣說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