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挑起車窗簾向外看着,街上人來人往,忽然看到不遠處聚集了一羣人,似乎正在議論着什麼。
她心頭一動,冬靈說道:“下車去看看。”
洛九卿透過人外的人羣,隱約看到牆上貼了什麼東西,她的心頭微微一震,如她所料,正是皇榜。
看起來永輝帝的病情很重,連太醫們都無計可施了,這才把皇榜張貼出來。
圍觀中有人高聲念着內容,聽着的人都不住的搖頭嘆息,面露悲傷惋惜之色,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永輝帝果然是一個好皇帝,深得民心。
洛九卿不想再浪費時間,這也是一個極好的時機,揭下皇榜就能夠順利的入宮,否則的話恐怕還要費一番周折。
想到這裡,她對身邊的墨白和白墨遞了一個眼色,兩個立即會意,在前面擠着,高聲喊着“讓一讓”,給洛九卿讓出一條路來。
衆人心中驚訝,急忙回頭看去,見一個一身素衣的女子慢步而來,身量纖細高挑,微揚着頭,眉宇間的堅定之色讓人不由得心中一凜,氣質風華讓人歎服。
洛九卿走到皇榜前,伸手便要揭下,旁邊看榜的侍衛頓時伸手一攔,沉聲說道:“這位姑娘,你可看清楚了,這皇榜上面寫的是要求國醫聖手,爲我皇醫治病症,你年紀輕輕,當真能有這種高超的醫術嗎?”
“醫術高低和年紀無關,”洛九卿眸光一掃,“我既然有膽下揭下,就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且瞧着便是。”
她的聲音清脆而堅定,眼神晶亮,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這倒讓侍衛有些猶豫,他抿了抿嘴脣,提醒道:“姑娘,我也是好心提醒,揭皇榜非同小可,要知道皇宮之內好幾十位太醫束手無策,你當真……”
“當真。”洛九卿打斷他的話,伸手快速的揭下了皇榜,對侍衛淡淡一笑,“現在皇榜已經在我手中,煩勞你帶我入宮吧。”
侍衛點了點頭,事態緊急,他不敢耽誤,快速的上了馬,帶着洛九卿等人直奔皇宮而去。
長慶的皇宮看上去和軒轅的差不太多,但是細看又會發現很大的不同,軒轅的皇宮講究的奢華富麗,而長慶的則是大氣疏朗,華麗的東西擺的不多,但是卻擺得極爲到位,如一位飽學之士勝不在衣着裝飾上,而是在氣質和風華。
洛九卿沒有時間細看,只是匆匆掠過,一層層的宮殿走進來,原來帶路的侍衛早已經停在外面,由內侍太監帶了她往裡走,白墨、墨白和冬靈則以助手和丫頭的身份跟在她的身後。
帶路的太監年紀不大,一路垂着頭,小心翼翼的樣子,洛九卿低聲問道:“這位公公,皇上病了多久了?”
小太監嘆了一口氣說道:“已經近半年了,之前以爲是勞累的,沒有在意,太醫只是開了方子調理,但是竟然越來越嚴重了,到了近三個月……”
洛九卿算了算時間,想來是永輝帝昏迷之前,意識到自己身體的情況不好這才讓人給洛擎天傳的信吧。
洛九卿不再多問,半年前有了病症,到底會是什麼嚴重的病呢?
小太監在一座宮殿前停下了腳步,門前有位年老的太監穿着首領的服飾,手臂彎中搭着拂塵,一雙眼睛沉沉如海,臉上的皺紋八風不動。
小太監急忙上前行了禮,低聲說道:“瑞公公,這是揭了皇榜之人,說是來給皇上看病的。”
瑞公公的眼皮掀了掀,在洛九卿的身上打了一個轉兒,目光銳利如刀,一聲冷哼從喉嚨裡溢出來,“你有什麼能耐啊?居然敢誇下海口?”
洛九卿眉梢都未動一下,淡淡道:“有什麼能耐,進去一看便知,是不是誇海口,且等皇上的病好了再算。”
瑞公公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好伶俐的嘴,你當真如何有把握?”
“自然,”洛九卿微微一笑,“沒有這份把握,我也不會去揭皇榜。公公說是不是?”
瑞公公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再答言,畢竟現在永輝帝的狀況不太妙,太醫們也都無計可施,這個丫頭縱然狂妄,讓她看看也未嘗不可。
他轉身伸手輕輕推開了宮門,大殿之內址分安靜,香鼎裡的香氣飄飄蕩蕩,飄渺如霧。
瑞公公邁步走了進去,一甩指塵對洛九卿說道:“跟咱家來吧。”
洛九卿邁步走了進去,她提鼻子聞了聞,這殿內的香氣很是特別,沉重中微帶了香甜氣息,像是一個矛盾結合體。
她觀察着四周,殿中的擺設精緻大氣,牆上掛着一些字畫,看得出來是同一個的手筆,筆道有力,頗有幾分風骨。
紫檀木的書桌椅子靜靜的擺在那裡,桌子上整齊的放着一些奏摺,想來這裡也是永輝帝看摺子的地方,前面批閱奏摺,夜深了便去後面睡,難怪小太監說他總是操勞。
屋內窗子沒有開着,有濃烈的藥味,光線也有些暗,穿過層層帷帳,輕輕拂起,落地無聲,一張龍牀出現在洛九卿的面前。
她第一眼望過去,忽然便溼了眼眶。
龍牀是什麼樣式的她沒有看到,她的目光只落在那個躺着的人身上,他很瘦,應該是因爲生病的緣故,身上蓋着明黃色的薄被,上面繡着瑞氣升,飛龍隱的圖案。
他的手放在腹上,骨節細長,指尖有些發白,因爲瘦,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來,那些淡淡的青色,映着蒼白如紙的肌膚,愈發顯得單薄。
他靜靜的躺在那裡,烏髮散開,如一匹打開的絲綢,眉毛微微的皺着,長眉濃如墨畫,一雙眼睛緊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如細密的羽翼,鼻樑高挺,鼻翼兩側因爲呼吸急促而疾快的煽動,兩腮凹陷,面色蒼白,嘴脣乾裂,沒有血色。
洛九卿看着永輝帝的容顏,覺得他和自己長得很像,想必都是遺傳了母親的容貌吧?她忍不住輕步上前,千言萬語都哽在喉嚨裡,心中酸澀難言。
瑞公公跟着她上前,不放心的瞧着她,洛九卿把自己洶涌的情緒壓下去,擡手指了指窗子說道:“把窗子打開,通通風。”
“那怎麼行?”瑞公公搖頭說道:“太醫說了,皇上的病症不能見風。”
“如果太醫行,就讓太醫來。”洛九卿乾脆利索的說道,語氣堅定沒有一絲退讓,“現在是讓我看,就得聽我的。”
瑞公公正想要說什麼,只聽有人朗聲說道:“好大的口氣!只是不知道你算哪一位?”
聲音落,有人快步而來,身上的環佩聲響叮噹,帶着香風撲面而來。
那人身上穿着粉色的衣衫,精緻的繡花,合體的剪裁,襯着她玲瓏有致的身材,領口微微敞開的樣式露出她修長細膩的脖頸,如優雅的白天鵝一般。
她的肌膚細膩,兩腮塗了胭脂,如一朵嬌豔鮮豔的花朵,柳眉彎彎,一雙杏仁眼烏黑明亮,只是此時明顯帶了怒意,嘴邊的笑意泛起冷色,一顆紅痣在下巴處如一點相思的紅豆。
真是一個美人。
還是一個凌厲的美人。
洛九卿正打量着她,她已經快步到了近前,瑞公公急忙打了個千兒,道:“奴才給柔妃娘娘請安。”
“瑞公公,”柔妃卻並不買帳,眉梢一梢,愈發顯得眼神凌厲,“你也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怎麼能隨便放一些莫名其妙的進來?難道什麼人也能近得了皇上的身嗎?若是有心之人對皇上不利,那該如何是好?你擔得這個責任嗎?”
瑞公公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垂首說道:“娘娘息怒,老奴不敢,此女是揭了皇榜而來,老奴……”
“揭了皇榜怎麼了?”柔妃冷聲一笑,眼睛裡的光芒閃動,“當初本宮就不同意用這個方法,太醫都治不了,竟然還去張貼皇榜去民間請什麼人,民間能有什麼人?都不過是些低賤之人罷了,他們只不過是想着入宮來瞧瞧皇家的氣派,如果不是這個機會,她們恐怕一輩子都沒有可能!”
“柔妃娘娘是嗎?”洛九卿突然開口,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淺淺,長眉微微挑起,似凌厲的刀鋒,眼中的光芒閃耀,似出鞘的寶劍,“您出身想必高貴,在這後宮之中也是身居高位,但您相伴陛下左右,難道沒有聽他說過,民心之重重於一切嗎?”
“民心所向,乃是帝王之盼也,百姓如水,既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知……若是您這一番言論被百姓所知,不知您這舟還能不能站得穩?”
“你……”柔妃微眯了眼睛,笑意更冷了幾分,“來人!給本宮掌嘴!”
“誰敢!”洛九卿冷聲喝道,“我是揭了皇榜爲皇上治病而來,若不是因此,你這皇家的氣派我也不是沒有見過!若今日病倒是的柔妃娘娘你,別說是貼了皇榜,就算是八擡大轎,我也不會來!”
“大膽!”柔妃氣得粉臉一白,她頭上的珠翠流蘇晃動如刀光劍影,映着她眼中的怒意如火,“還不快給本宮掌嘴!”
“司徒悅!”一聲清冷的聲音帶着威嚴傳來,“你在這裡逞什麼威風!”
洛九卿聞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天藍色衣裙的女子快步而來,她的眉目間含了慍怒之色,烏髮堆起如雲,只在額間插了一枝金鳳釵,金鳳展翅,一雙紅寶石鑲嵌的眼睛,華麗大氣卻又不失端莊。
瑞公公垂首說道:“給皇后娘娘請安。”
洛九卿看着皇后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眉眼間有顯示不住的憔悴,眼白也微微顯着紅血絲,嘴角隱約飛着一塊乾燥的皮,想起來也是爲了皇帝的病憂心所致。
看到她的這份倦容,洛九卿的心中對她多了幾分好感,皇后快步而來,目光注視着柔妃說道:“現在皇上病重,張貼皇榜之事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張貼多日,好不容易來了一位,你這樣擋在這裡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