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行越國詔?前路昭昭 (2)

趙無恤沒有將關卡上這區區幾百士兵放在眼中,他輕易闖了過去。剩下的一些軍士糾纏不休在後追趕,無恤見他們穿的都是行越兵服,不想多傷人命,且戰且走,順手擒住那個小吏。

趙無恤縱出離許,眼看甩脫了追兵,將小吏丟到地上,劍搭在這人肩頭。

"大人饒命啊!"小吏哭叫道。

"說實話就放過你xing命!"

小吏磕頭如搗蒜,道:"小人說實話!"

"你方纔說,慶舉成了大司馬,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纔剛幾日,不過大司馬吩咐將軍立刻帶兵過來。我等就來了!"

"是哪個將軍?"

"是公孫齊大人。"

趙無恤暗歎一聲,又問:"慶舉自封大司馬?"

"……是太后。"趙無恤並不吃驚,慶舉做亂,如姬又怎麼會置身事外?她不護她的長子,也不護她的幼子,卻與自己兄弟沆瀣一氣,真是個糊塗女人!

"越西君安好麼?"

小吏道:"都安好,隨着如姬太后到了曲波……"

"這話顛三倒四,太后在朝,怎麼又隨了越西君?"無恤怒道。

"不不!小人不敢亂說……是……是……"那小吏苦着臉,好半天才想起如何說,他道:"大人您聽明白……當今太后,已經不是如姬夫人了,是……是禹夕娘娘。"

趙無恤手中的劍不禁一顫,他穩定心神,急道:"你說什麼!"

"禹夕娘娘,如今是太后……"那小吏委屈地回答。

趙無恤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喝道:"胡說,她……連子嗣都沒有,怎麼做的太后?慶舉如何逼迫她,可殺!"

小吏嚇得體如篩糠,不敢停頓,一路說道:"非,非是慶舉大人威逼啊!慶舉大人進宮,對娘娘十分禮待——娘娘卻拿硯臺丟他,後來發現娘娘有身子了,大人拿太醫來問,太醫漁路說娘娘懷大王的龍胎已有三月,大王突然外出巡幸,娘娘不願意輕易宣揚,吩咐他隱瞞着喜信兒,越西君篡位就把消息耽擱了,禹夕娘娘一直藏着不見人,連如姬夫人也不知道這事兒——巫師占卜的結果,是個王子!真是大喜。"

她懷孕三月了……是呂贏的子嗣?

趙無恤一時心亂如麻,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樣的消息。

"那麼封慶舉的就是禹夕……"

呂贏巡遊,不過一月光景,正宮名正言順有了子嗣,十分的巧合,十分的蹊蹺——"我與她雖然有夫妻名分,她身體不好,不讓我親近……所以多年都沒有子嗣。"

——無恤想起呂贏從前說過的話,不過他們畢竟是夫妻,他到底有沒有與禹夕在一起?無恤想到這裡,急忙屏棄那份可恥的懷疑。

他不能去懷疑禹夕。

——慶舉握着兵權,有正宮做傀儡,頭一個要收拾的就是大司馬以及廢君呂贏,呂贏一死,孩子出世是男孩,就yin謀得逞。

趙無恤心裡越是思量,越是混亂,他問:"娘娘身子如何?"

"娘娘平安……"小吏賠笑道。

趙無恤問到這裡早已無心,嘆息一聲,劈昏這活口,安置在馬上,歸心似箭。

雲楚國君畢環沒想到,他等來的是尚仙出意外的消息。

國君披衣而起,急忙衝入軍帳中,分開左右。

尚仙躺在牀上,好象睡着了一樣,臉上平和,毫無防備,覺得不像平時的他,只像是個普通的十九歲血氣方剛的少年。

"尚仙!"畢環又驚又怒,怕失去愛將,緊握住他冰涼的手,"——快傳醫官!"

醫官匆忙診治,畢環則揹着手在帳中來回踱步,嘴中怒罵道:"叫他不要衝動行事!他就是不服……這豎子!氣殺寡人!"

一旁是左將軍畢乘,老兒拱手勸道:"大王不要擔憂……小心身子。"說罷,自己咳嗽兩下,嘆息一聲。

畢環定定神,發現自己失態了,向老將軍道:"寡人的傷不礙事,倒是叔叔一路跟隨辛苦,尚仙如今出了意外,寡人全要仰仗您了。萬萬保重。"

畢乘頓時感激涕淋,跪拜道:"大王,老臣惶恐,定不負所托!"。

畢環扶起他,送出帳去。他疲憊地回過身時,醫師在旁跪候。

畢環問道:"……他的傷如何?"

"將軍所中的是毒箭。"醫師呈上那隻斷箭,箭頭上塗着血紅的毒藥。

畢環揮開道:"寡人只想知道,怎麼才能治好!保住他的xing命!"

醫官猶豫地說:"這是行越纔有的大茜之毒,可是茜毒發作起來,不會如此迅速,恐怕還有其他的毒xing。"

"他現在如何?"

"氣息微弱,仿如假死,是大茜的症狀……還有救治的希望,只是……"

"只是什麼?"畢環問。

"茜毒小臣能剋制,不讓其發作,只是……若無施毒者的解藥,恐怕將軍一直昏迷,餓也能餓死!"醫官戰戰兢兢地回答。

畢環吸一口氣,又踱了幾步,突然明白了。

"來人。"畢環道。

侍衛應聲入內。

醫官暗自擦着額頭冷汗,怕國君一怒,他小命不保。

"擺駕。"國君走出了營帳。

廢棄的殘牆上掛着布條錦囊。畢環看見城牆,擔心起可人兒的xing命,不知道那箭到底有沒有射死呂贏?

命人取下錦囊,白帛上寫的是:"雲楚畢環取閱,旁人不可拆看。"

畢環拆開錦囊。內有一帛寫道:

"國君盛情相送,教呂贏實在榮幸,呂贏有要事在身,請國君送到關前,就此停步!另有一事求懇國君,當日聞說深閣有商羊,朝思慕想,贏知山高路險,不敢讓國君爲難,國君可派使者去取,將軍xing命尚保,過二十日方是死期,若不信呂贏之能爲,這裡有解藥半副,以白酒喂入,將軍立時醒覺。"

囊中確實有一個小瓶,乃是白玉雕刻的。

打開來,一陣血腥撲鼻。

畢環明白這呂贏不是真呂贏,他的目的是商羊。

畢環當機立斷,吩咐回營。

先鋒軍前失誤,救回了也該軍法處置!可是尚仙啊尚仙,文武雙全,少年英才,即使他欲殺公子贏,貽誤戰機,又叫畢環如何捨得?

尚仙餵了解藥,一陣咳嗆,吐出一大口鮮血,果然醒轉,神色委頓,躺在那裡動彈不得,眼中十萬分的懊悔和羞愧。

他昏迷的時候,國君一直在狠狠發作,這時候反倒剋制怒氣,溫言撫慰道:"尚仙,這一次你失算了,不聽寡人旨意,弄得這樣狼狽。"

尚仙咬碎薄脣,面色悽然。

畢環道:"你既然知罪,寡人暫且饒了你……今後,你當謹慎言行,不要再給寡人找麻煩了!"

尚仙感激地望着國君,只是無法說話,點了點頭。

畢還道:"你的毒還沒有解kai,算一算時日,等回國用使者送解藥也還來得及……寡人必須先撤軍,不能讓大軍一齊冒風險……邊撤邊等罷。不過打通了進軍的道路,又全勝回師,也是一樁好事。"他嘆息一聲,這一回無功而反,實在叫人無奈。

尚仙聽國君的愁嘆,心中悲憤,覺得一切錯處都在自己身上,他不禁眼圈一紅,淚凝於眶。

畢環見他這樣,也十分憐惜,伸出衣袖輕輕拭去他的眼淚,用慈父樣口氣道:"堂堂大將軍,別像個童子似的哭鼻子。勝敗是平常事,你不用消沉,……尚仙忠心爲國,寡人以後還要重用尚仙,爲寡人開疆闢土,定國安社稷。"

他裝做長者老氣橫秋的模樣,偏生一雙細長銳利的眼,炯炯的看着他,嘴角微笑和煦。

尚仙胸中激盪,淚水模糊了眼睛,此刻,少年暗暗在心中許下了一生的誓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