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並沒有昏睡多久,就掙扎着再次醒了過來,只是仍然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他腦海裡縈繞着方纔聽到的話語,久久不能回神。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僞裝慶軍進攻雁國靖遠城”“挑起他們的自相殘殺”“上頭那位”……
好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啊……羅維想按照自己平常的習慣思考,但大腦實在供血不足太久了,一開始思考就頭疼欲裂,連最基本的邏輯分析也做不到。
所以,他只是反反覆覆地想着這幾句話,卻絲毫理解不了它們的意思,只能勉力一字一字地記在心中。
身邊,歸海尚武還在緊鑼密鼓地幹着什麼。羅維將眼睛睜開一絲縫,看見斑駁的青銅大鼎下燃着熊熊火焰,歸海正把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一束束放進火裡,讓火燃得更旺,呈現出不斷變幻的顏色,奇異的香氣充滿了整個房間。
歸海背對着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察覺他已經醒了。
羅維氣力不支,眼皮又漸漸地合上了。但在徹底合上之前,他看見歸海尚武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樣東西,將外層包裹着的布一層層地打開,露出一塊疤痕累累的灰色石頭來。
羅維閉上眼睛,微弱地呼氣。這是什麼東西,他太熟悉了,一塊星隕石原石。
看歸海的陣仗,他居然也是一名煉星師,這是羅維意想不到的。許多年了,從他自學煉星之術成功後,他從未在這大陸上見過其他的任何一名煉星師,傳說他們大都年紀不小了,居住在荒無人煙之地,一輩子爲尋找新的煉星材料而奔波。
沒想到,歸海尚武竟然也是一名煉星師。
羅維吸着煉星材料燃燒時飄出的好聞香氣,精神略微恢復了一點點,只是仍然十分虛弱。
那麼他把自己抓到這裡要做什麼?
是要把自己的煉星術據爲己有嗎?羅維覺得這好像有哪裡說不過去,但又不知道是哪裡。他的腦子已經很困頓了。他突然想起之前那老者剛進屋的時候,歸海好像和他說了什麼話,是關於自己的,但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到底說了什麼?”羅維默默地想。
濃郁的星氣開始瀰漫了整個房間,歸海開始煉星了。一切彷彿都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但羅維總覺得哪裡不對。
這一煉就是兩個晝夜,羅維奇蹟般地居然沒有昏死過去,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窗外的晝夜變化,只是越來越沒有力氣行動。
時間和生命都在一點點地從他體內流失,營救小艾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他耳中甚至能聽到厄運來臨的聲音。
情緒累積到了一定程度,是會反彈的。到最後,羅維甚至什麼也不去想,腦中一片空白。眼睛雖然閉着,卻能感到眼前一片色彩斑斕,像是極光。
“我要死了嗎?”他有些難堪地想,“到最後居然是餓死的……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耳邊突然傳來腳步聲,歸海向他走了過來,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拎了起來。
羅維睜不開眼睛,感覺自己的頭在被歸海拎起的過程中一直往後仰,軟軟地垂在脖子上,整個身體像一堆裝着垃圾的破麻袋。
“真是條死狗。”他聽見歸海尚武嫌棄的聲音。
然後,一個帶着些許溫度的東西隔着衣服貼在他小腹上。
羅維起初回不過神來,只覺得這東西小小的一塊,圓潤微溫,還挺舒服。但他旋即就感覺到了不對。
丹田中星力海奔騰着不停旋轉起來,慢慢地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口朝向外端,正處在那東西貼在他小腹上的位置。
隨後,他體內的月力竟然被源源不斷地倒吸出去!
巨大的恐慌感向羅維襲來。他不知哪裡生出來的氣力,竟然猛烈地掙扎起來,歸海尚武險些抓不住他。
“嘖!”歸海尚武皺眉,一手刀劈在羅維後腦,他頓時沒有動靜了。
“明明已經虛弱得像條死狗,竟然還有力氣。”歸海尚武不滿地喃喃,手中握着那圓潤的東西,略微轉了一轉,羅維丹田內的月力往外流失得更快。
羅維只昏迷了一瞬就掙扎着再次醒了過來。感到力量從自己體內源源不斷地流失,他心中產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荒謬和憤怒感,甚至希望這只是個夢……然而它卻是真實的!
他死死地咬住了嘴脣,全身的精神力凝聚着將要爆開,試圖凝起體內剩餘的月力,然而根本是徒勞無功,頭反而更加猛烈地疼了起來,幾乎要失去呼吸的能力。
他從喉嚨裡喘出像拉風箱一般的聲音,如同溺水的魚,天旋地轉,只想就此黑甜一覺昏睡過去,理智卻又提醒自己不能這麼做。
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歸海尚武用來抵在自己小腹上的,竟然是一顆煉化完畢的圓潤星石,帶着乳白的半透明顏色。隨着他體內月力的漸漸流失,星石中的乳白色越來越濃厚,透明度也越來越低。
別……把我的力量……抽走啊!
羅維的手觸到了掛在腰間的血紅色玉佩。夏魂的元神似乎也感應到了他混亂危險的心緒,玉佩竟然開始微微顫抖,發出輕聲而悠長的悲鳴,如同哭泣。
“對不起,幫不了你。”夏魂虛弱的元神在意識裡對羅維說,玉佩的悲鳴聲愈發悠長明亮。
“來世再做兄弟。”羅維凝聚着最後的意識勉強說道。
夏魂的元神不安地顫動,傳遞來萬分焦急和悲傷的訊號,一雙金色眼睛隱約在羅維緊閉的眼前晃動,噙着熱淚。
“什麼東西?”歸海一手持着星石,一手去抓羅維腰間長鳴的血紅色玉佩。
玉佩的鳴叫倏然間尖厲起來,一陣巨大的星氣爆裂如同漩渦般在空氣中瀰漫,歸海尚武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手中星石險些從羅維小腹上掉下來。
“呸,真衰。”歸海尚武咒罵一句,重新調整星石的位置。星石中的乳白色已經濃郁得即將到達頂峰,歸海臉上也出現大功即將告成的狂喜神情。
羅維雙眼長閉,最後一絲意識也渙散下去,整個人像
一隻出了故障的提線木偶,毫無生氣。
血紅色玉佩不斷尖厲地鳴叫。
砰,石制窗櫺上的星力禁制破裂了,一股白煙嘶嘶地飄散在空氣中。
綠衣少女衣袂飄揚,從高高的窗戶中徑直飛了進來,手中墨綠色綢帶倏然間鋒利如刀,向着正專注吸收星力的歸海尚武狠狠劈去。
歸海尚武目眥欲裂,他正進行着最關鍵的最後一步,只消再過不到五秒,這暗星石就能把羅維丹田中的星力吸乾,封印起來,供自己慢慢修煉。不料這小賤人竟然在這時候殺了進來!
不用費時間兩相權衡,他就知道此時無論如何都是保住自己的命比較重要,只好將星石一收,離開了羅維小腹,身形一閃避到一邊。
星力連接中斷,羅維丹田內漩渦立刻倒流了,星石中乳白色的精純月力被他吸回去一些,粘連不斷,在空中拉得極長,仿若一條銀色絲線。
歸海尚武心中暗恨,襄音這一闖進來,害他少吸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力量。他狠狠地看向襄音,目光鋒利如刀:“滾出去!”
襄音雙足一點,輕巧地立在青銅大鼎邊緣,看見空中粘連的銀色絲線,不禁吃了一驚:“你對他做了什麼?”
“少廢話,他是你姘頭?”歸海尚武身形一動,“不是就別管。”
“不知道少主嚴令禁止殺他嗎!”襄音高聲清喝,墨綠色綢帶在半空飄揚,和歸海纏鬥在一起。
“那是你的少主,不是我的。”
“叛徒!”
“叛徒?我倒想請問你襄音小姐,這個時候你怎麼沒在侍奉你的少主,卻跑出來亂管閒事?”
歸海原本只是隨口一說,不欲在言語上落襄音下風,不料他說完這句話後,襄音的臉色倏地一白。
“哈哈,難道你真是從他身邊逃跑了!”歸海大笑,刀氣縱橫,血腥之氣在房中瀰漫。
襄音咬牙,身形靈巧如穿花拂柳,一時之間歸海也奈何不了她。然而,她的實力原本就比歸海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襄音明亮的綠眼睛一動,突然伸出左手,喝道:“看這邊!”
“以爲我會上你的當?我……”歸海還沒把話說完,襄音手掌張開,掌心中露出一顆小小的黑色珠子。
珠子爆炸了,黑色煙霧充斥了整個房間。歸海和襄音周身都爆出星力護盾,擋住了黑煙,然而視線卻被阻擋得嚴嚴實實。
當歸海周身席捲起狂風,把黑煙吹散時,襄音和躺在地上的羅維都不見了蹤影。
“嘖!”歸海尚武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極爲憤怒,口中用各式各樣的詞彙把襄音罵了上百遍,順帶着還捎上了她的少主。
功敗垂成,誰能不怒?只要再過不到五分鐘,那一身精純的星力就都能到手了!
歸海深深吸氣,舉起手中的星石看了看,其中的乳白色雖然比起之前略微淡了些,但所幸還是相當濃郁。這讓他心中總算平衡了些,吁了口氣,順手將星石投進青銅大鼎,再次生起了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