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一凜,不想竟然連雁國皇后與皇弟也來了,也不知讓他們再此等待許久是否已經惹怒了他們。她立刻深深地行了一禮:“失敬!”
施小煙在面紗之後仔細地打量着摘星,隨意地笑道:“貴國的官員真是年輕有爲,教人好生羨慕。”
“只是蒙君上錯愛。”摘星輕聲謙虛了一句,不敢多耽擱,又說道,“此處風大,不便說話。勞諸位等待許久,是在下之過,不知諸位能否不與在下計較,移步皇宮與君上一敘?”
“正有此意,還望鴻臚寺卿引路。”施小煙在面紗之後笑道,並沒有因爲在城門外等待許久而氣惱的樣子。
摘星鬆了口氣,請他們上馬車。
從始至終,那和襄音長得很像的金陵侯一直沒有說話,狹長的綠寶石色眼瞳微微垂下,眼神遊移天外,漫不經心的神情。
把這兩尊神請上了馬車之後,摘星也上了馬車。她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把另一名隨從趕了去駕車,只留下羅維在車廂裡。
“怎麼回事?”摘星上來就問羅維,因是私底下,也沒管什麼身份尊稱。
羅維被她問蒙了:“你問我幹啥?”
“你不是去過雁國嗎?”摘星說。
羅維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呃……沒時間解釋了,他們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你見過沒有?”
“最後出來的那個沒見過。”羅維老老實實地說。
摘星皺眉:“雁國皇室都長那個樣子嗎?”
“不,皇帝他們都長得蠻正常的。”羅維說,聲音低了下來,自言自語,“並且這個金陵侯,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呢?”
“他們求的這樁親事,到底是什麼?竟然連皇后都來了,不能輕忽。”
羅維點頭說:“你有沒有什麼猜測?”
摘星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如果說是要和親的話,必要皇族纔可以,但幾位宗室不管是男是女,不是年紀太小就是太大,要不就是成婚了……難道?”
她猛地擡起頭看着羅維。
羅維哆嗦了一下:“不可能的,別瞎說。”
“嗯,也是啊,不可能的。”摘星嘀咕說,然後又陷入沉思。
羅維也陷入沉思,他想着那個和襄音一樣棕發綠眼的金陵侯,這大陸上有這樣明顯特徵的人並不多。如果沒記錯的話,襄音說過她有個哥哥,但是世上應該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吧?況且襄音所述的家庭背景,也和雁國皇室毫無干系。
並且,他也想不通這個人跟着一起來有什麼用處……他全程一句話也沒說,這花瓶當得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
一行人一路進了皇宮,摘星找來大內總管,開始給遠道而來的賓客安排住處,並通知慶昭帝儘早安排接見。而羅維趁亂從馬車上溜了下來,打算趁人不注意回到清涼殿。
正當他覺得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頗爲自得的時候,突然被一個人攔住了。
羅維眼皮微微一跳,發現攔自己的竟然就是雁國的金陵侯。
羅維沒說話,只是衝着他笑了笑,便又把自己的臉藏在帽檐的陰影裡,轉頭想走。
不料金陵侯身形微
微一動,竟又擋在他面前。
羅維眼皮又是一跳,看來此人是要找茬。
金陵侯彎着狹長的雙眼開口笑道:“你們接待貴客都是用這種態度?往後可不敢來了。”
羅維心道:老子又不是個女人,這樣搭訕有意思麼?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拍了拍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沒有說話,等着對方先出招。
不料對方一出招就把他震倒了:“原來慶國攝政王竟然有假扮隨從的愛好,還真是想不到,失敬失敬。”
羅維心裡一凜,看了看四周無人,把頭上青色帽子摘了下來。
“怎麼看出來的?”羅維問道。
金陵侯狹長的綠眼睛閃過一道寒光:“旁人也許看不出來,不過王爺這周身的氣度,可是瞞不過在下的眼睛。”
羅維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但無論如何也沒看出有什麼氣度來。
他笑了笑:“就是本王,你待如何?”
金陵侯漫不經心地說:“王爺對在下很有興趣?”
羅維實話實說:“本王並不知道都有誰來了,只是好奇想看看貴國會派誰來。”
金陵侯頓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似的,但很快就重新恢復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沒事,王爺很快就會對在下有興趣的。”他若有所指地說。
“冒昧問一下,你有妹妹麼?”羅維突然問。
金陵侯又怔住了,羅維不按常理出牌的問法顯然讓他有點蒙:“沒有……爲什麼問這個?”
“回頭見,玩得開心。”羅維果斷地說。
然後,他就撇下顯然是帶着某種目的而來的金陵侯,一個人走了,留下金陵侯在原地發呆。
“皇后和皇弟都來了?”慶昭帝託着下巴。
“是,摘星正陪着他們在桐花殿裡。”羅維說,“儘快安排接見吧,若是晚了,恐怕他們會覺得自己被怠慢了。”
慶昭帝點頭:“比起這個……你有沒有被發現?”
“嘿嘿。”羅維心虛地笑笑,在慶昭帝睜大眼睛之前,就快速地把金陵侯和自己的對話告訴了她。
“早就讓你別去。”慶昭帝嘆氣。
羅維繼續心虛:“沒事啦。”
慶昭帝無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轉了話題說:“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這樣來不怕我們把人扣下,或是對他們不利?”
羅維收起訕訕的笑容:“他們既然敢這樣來,肯定是有萬全的把握。我看那金陵侯深不可測,那把握八成就是來源於他。”
慶昭帝嗯了一聲,站起來:“走吧,沐浴更衣,準備去見他們。”
羅維答應一聲,兩人各自退去。
進入偏殿時,他聽見慶昭帝在門外吩咐宮人準備在桐花殿設宴的聲音。她說話的語調不急不緩,淡定而清透。
羅維突然感到一陣由衷的慶幸感,慶幸自己在世上還有這麼一個最親近的人,他甚至覺得,就一直這樣下去,和她一起努力經營一個王朝,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不過,總有一天要結束的吧,女孩子總歸是要真正嫁人的。雖然她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但皇嗣……不能沒有啊。
羅維這樣
想着,就覺得有點失落,覺得自己像是眼睜睜看着女兒嫁人的父親似的。他看了看微暗的天色,快步走進了內殿。
半小時後,兩人已經梳妝打扮完畢,慶昭帝穿着端莊而並不顯得過分隆重的暗紅色流雲紋衣,而羅維爲了配合她,揀了一件銀底暗金紋、同樣衣料的衣服。
兩人並肩而行,遠遠看見的宮人們全部跪了下來,一直到桐花殿門前,小太監高聲喊道:“恭迎陛下,恭迎攝政王!”
摘星率先迎了出來,她臉上表情尚算平靜,半跪下給慶昭帝行禮的時候低低說了一句:“陛下,不好對付。”
慶昭帝點頭,把摘星拉起來,拍拍她的手。
施小煙與金陵侯在殿中坐着,司空站在一旁。見慶昭帝和羅維相攜而入,坐着的兩人也都站了起來,施小煙與金陵侯用對待本國國君的禮儀行了禮,不卑不亢。
慶昭帝與羅維還了禮,慶昭帝清透的聲音響了起來:“讓貴客在城門外等了許久,朕深感不安。穆卿,自己去刑部領責罰。”
摘星躬身說道:“是。”
施小煙笑着說:“不干她的事,陛下別責罰她了,看在她陪着我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
慶昭帝深邃清冷的雙目微微一彎:“既然娘娘這麼說……摘星快謝過娘娘罷。”
摘星輕聲應答,向施小煙道了謝,又和慶昭帝交換了一個眼神才走了。
羅維瞥了一眼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金陵侯,後者正笑吟吟地望着他,笑容裡帶着虛假,讓羅維莫名地覺得很不爽,於是也還以一個更加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慶昭帝和羅維坐了下來,此時宮人們已經開始如流水一般往殿中上菜,琳琅滿目的菜色令人食指大動。
桐花殿既然叫桐花殿,就證明殿外必定植有桐樹。時值暮春時節,殿外粉白色的桐花簇簇落了一地,伴着黃昏的天色,顯得格外靜謐悠遠,幾人就這樣吹着和煦的夜風坐在殿裡。
“招待不週,還望不要嫌棄。”慶昭帝客氣地說。
施小煙面紗下的雙眼彎了彎:“早聽聞陛下是個晶瑩剔透的玉人兒,今日有緣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慶昭帝微微蹙起了眉頭,有些不解。羅維心中也頗爲疑惑,照理來說,作爲鄰國來使,乍一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應該是評論人家皇帝的相貌纔是,但施小煙同時又是個女人,作爲女人說這種話,也在合理範圍之內。
慶昭帝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因此她雖有一絲不快,但還是壓了下來,說道:“表象聲色,也沒有什麼分別。”
“好氣度。”施小煙端起酒杯:“只爲了這句話,也須得敬陛下一杯。”
兩人碰杯,慶昭帝把杯中酒喝乾了,神色很清明,沒有什麼反應。
羅維一直注意着整個場面,想起上次她找自己喝酒,一直喝到醉還不臉紅,於是有些擔心起來,暗中在桌子下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悠着點。
慶昭帝衝他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了。
兩人這番表現落在外人眼裡,倒是真的有些像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施小煙見狀,面紗下的嘴角就微微彎了起來,不知在想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