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站在井邊,俯身向下望去。這井底雖然不深,但從上往下看,卻只能大致瞧見一片不大的火光,還有一個人影在裡頭晃來晃去。過了好一會兒,井下的書吏忽然發出一聲驚喜的叫聲,似乎有所發現。
“找到了,找到了!”
他大聲叫道:“我手裡的耙子似乎是勾到什麼東西了?只不過這東西忒沉,我一個人拽不上來,還得幫把手。”
聞安臣吩咐道:“再下去一個人,下去的人手裡拿着繩子。你倆人先用釘耙,把勾到的東西往上弄一弄,然後再把繩子綁在上面。咱們上頭的人齊心協力,把那個東西給拽上來。”
書吏們應是,趕緊四處找繩子。
又一個書吏腰間綁着繩子被懸了下去,他手裡還提着另外一根繩子,這是用來綁那被尋到的物事的。他下去之後,和井底下一開始下去的那書吏兩人一起用勁兒,弄得面紅耳赤額頭青筋暴跳,纔算是用耙子把那東西給提上來以來。然後兩人把繩子拴在那東西上,綁好之後,那兩人先被拉了上來。而後聞安臣發一聲喊,上頭的人一起用力,那玩意兒便慢慢地被拽了上來,露出水面。
等到那東西被從井口拽出來,大夥兒瞧了心裡都是一驚。原來這玩意兒竟是個大麻袋,那麻袋裡頭似乎裝了不少東西,也進了水,看起來鼓鼓囊囊的。麻袋足有一人多長,一抱左右的粗細,這會兒正在不斷的往外滲水。
這裡頭滲出來的水並非是乾淨的,而是帶着一絲微黃,味道也有些發臭,很是難聞。
聞安臣往後退了兩步,盯着那袋子瞧了瞧,而後吩咐書吏們在袋子上戳兩個洞,讓裡面的水流的快上些。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袋子裡面的水兒終於是留的差不多了,袋子也癟了下來。聞安臣吩咐一聲,便有兩個書吏上前,用棍子把袋子給挑開,得虧這麻袋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多久,已經是朽爛的差不多了,用些力氣,便能挑開了。
麻袋被挑開之後,露出了裡面的情景,衆人頓時都是發出一聲驚呼。
便是聞安臣,也是不由得眼皮子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原來那麻袋裡面,竟是兩具已經朽爛的差不多的屍骨。
看體型,一具是人的,另外一具,瞧着則是狗那一類的動物。這一人一狗兩具屍體被綁在了一起,上面還用繩子捆了好幾塊兒大石頭。
聞安臣腦海中迅速的還原了當初的情況。
孫一把一具屍體拖到了後院,然後四處瞧瞧,把家裡的老狗叫了過來,忠誠的老狗見到主人叫它,晃着尾巴過來了,結果把孫一給直接打死。孫一把人和狗的屍體捆在一起,捆上幾塊兒大石頭,然後裝進麻袋裡面,而後扔到了後院兒的井裡。由於屍體上綁了石頭,麻袋迅速沉底兒,知道今日,才重新露出水面。
聞安臣走上前去,細細的查看那人的屍骨。
屍骨不大,也就是四尺多高,骨骼也頗爲細小,瞧着不像是個成年人的屍體,應該是個孩童少年之類。
聞安臣腦海中忽然閃過之前趙長寧和他說過的一句話:“這些時日,那條街上還有一個人,卻是一個小後生,也不見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聞安臣心道:“這可能就是那個小後生,只是他爲何會死在這裡?原因是什麼?怕是隻有孫一才知道了。”
很快,孫一被帶了過來。
聞安臣指着地上那兩具屍骨問道:“孫一,說吧!”
孫一面色慘然,忽然苦笑一聲:“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我便也就不隱瞞了,有啥說啥,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你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聞安臣淡淡道:“你倒是個聰明人。”
孫一嘆了口氣:“我一向也以爲自己是個聰明,卻沒想到,聰明一世,臨到老了,卻作出這般一個糊塗事。”
他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便開始講述這件事的原委。“其實之前我跟你說的那些,有真有假,三分真七分假,卻是做不得數的。本以爲那樣可以把你隱瞞過去,結果卻沒想到,還是被你給看穿
了。”
“其實真相是這樣的。”
“那一日,我看熱鬧回來,卻發現我家門口的石灰簍子裡有個圓滾滾的東西,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個人頭。我當時便嚇呆了,回過神兒來之後,準備把石灰簍子和人頭都拿進屋裡來。卻沒成想,這一幕被個小後生給看見了。那小後生倒也是個熟人,就住在這條街上,平素見了面還喊我伯伯的。我瞧見那小後生看見了這一幕,頓時嚇了一條。這小後生年幼無知,若是被他回去之後把這件事四處宣揚,官府尋到我頭上,豈不是又要倒大黴?”
“我便趕緊將那小後生哄騙進來,拿出吃食糖果,與他說,你千萬不要把今日這件事說出去。結果那小後生愣愣的卻是不答應,而後我又拿出許多金銀綢緞,跟他說,只要你不把今日事說出去,我便把這些東西都送給你。結果那小後生上還是不答應。我當時又急又怒,怒火攻心之下便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用一根繩子將他勒死。眼見殺了人,我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闖了大禍,便把那小後生的屍體挪到後院中去,而後又把家中老狗殺了,和小後生的屍體綁在一起,身上捆上石頭裝進麻袋裡扔進井中。”
“而後,過了一段時間,我眼見得風平浪靜,並無人尋到我這兒來,心下便也稍稍安穩了些。於是便對外宣揚家中老狗掉入了後院井中,因此井水無法飲用,便情人在前院兒打了一口井。”
“悔不當初啊!唉,悔不當初啊!”
他嘆了口氣,瞧着聞安臣道:“早知道你心思這般縝密,便是拼着每日喝泡過屍體的水,也不會再在前院再打一口井。”
事情過程說完,周圍那些書吏們都是聽的瞠目結舌。他們在順天府刑房當差時間也不短了,手上經的案子不少,但如此玄奇的案中案卻還是極爲罕見。一起殺人案裡頭竟然又包藏着一起殺人案!
有的人聽都沒有聽過。
聞安臣沉吟片刻,問道:“方纔我們進來的時候,你做出來的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是不是故意裝給我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