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通,董鳴長聽完,沉默片刻,便點點道:“你這般小心謹慎,也是應該的。”
顯然是同意了。
離開推官衙,聞安臣去了刑房,刑房衆人都受他節制,現在聞安臣儼然是這偌大刑房的主人。
他昨日離開的時候,曾經吩咐過王大,讓他帶人把楊氏的那人頭清理出來。
現下在這刑房,他最信得過的便是王大了,知道無論他做事的動機如何,至少做起事來還是很勤勉的。
果然,聞安臣過來的時候王大正自站在刑房這院子門口等着,瞧見聞安臣過來便笑道:“聞官人,你讓我做的是做好了,那人頭已經清理出來了。”
“哦?那是再好不過了。”
聞安臣道:“快帶我去瞧瞧。”
王大應了一聲,趕緊前頭帶路。很快他便是帶着聞安臣來到刑房所在院落東北角的一間房間,那房間的門乃是厚重的木頭打造,外面還包着一層鐵皮,讓人瞧着便覺得很是堅固。
這門上上着鐵鎖,不過王大手裡有鑰匙,很快便是打開了。他推門進去,聞安臣緊隨其後。進了房間,聞安臣才發現,這間房子面積很大,足有三丈多長、一丈左右的寬度。而在房間的兩側靠牆處,各自擺放了一排長長的架子。架子足有三四層高,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有繩子,石塊兒,刀子,甚至還有爲數不少的衣服,只不過那些衣服上多半都沾染了一些血跡。
聞安臣掃了一眼,心下便是瞭然。這間屋子想來是存放各種各樣物證的地方,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攢了多少年纔會有這許多的物證。
屋子裡頭散放着一股陳舊腐朽的味道,讓人聞着很是不舒服。而在房子的正中間,擺了一張不大的桌子,桌子上面,楊氏的人頭赫然正放置在哪裡。
聞安臣走上前去,靠的近一些細細看這人頭。人頭被擦得很乾淨,表面上的泥土污水都已經被擦去,不過在擦掉這些東西的過程,難免的會碰掉已經腐爛的
皮肉。儘管王大等人已經是非常小心仔細,還是沒能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這顆人頭上面的皮肉已經朽爛的所剩無幾,根本看不清本來的面目。以現在的技術,也是無法復原這人頭的本來面目的,至少聞安臣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手段,不知道刑部大理院或是錦衣衛這種地方有沒有,那聞安臣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有些其他的手段,比如說詢問一下王十六,楊氏的一些特徵。比如說牙齒的數量,牙齒健全程度,智齒髮育等等。從這些東西上,還是大致可以判斷出來的。畢竟,孫一家後院兒裡的人頭,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楊氏的。而只要人頭上的這幾個特徵和王十六口中楊氏的特徵相符合,那麼幾乎就可以斷定這就是楊氏的頭顱了。
而且,聞安臣之所以要這顆頭顱,也是爲了查明兩件事情。
第一,楊氏的真正死因。第二,楊氏的傷口情況。
聞安臣先打量了一下骨頭的顏色,骨頭是很正常的顏色,而非是發青或者發黑,說明楊氏死前沒有中毒。
而後聞安臣又把人頭翻過來,細細的查看骨頭斷裂處。
其實嚴格說來,現在聞安臣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的骨頭,並不僅僅只有一塊兒。除了一塊兒被俗稱爲骷髏頭的整個的顱骨之外,還有另外兩塊小一些的骨頭。這兩塊骨頭都屬於脊椎骨,脊椎連接軀幹和顱骨,而和顱骨相接的位置那一塊脊椎骨,被稱爲寰椎,是整個脊椎骨最上面的一塊骨頭。
楊氏的頭顱是被從脖子下部,接近肩膀的那個位置砍斷的。所以,除了她的顱骨之外,那一截人頭上本身還帶着寰椎和另外一塊脊椎骨。
楊氏被砍下頭顱之後,斷裂的其實是寰椎骨下面的那一塊骨頭。
聞安臣把這塊兒脊椎骨拿在手中細細看,這一看之下卻是發現了問題。這個斷裂處很明顯是被砍了好幾刀,雖然大致的落點相同,但在細微處還是有一毫米兩毫米左右的差距。
聞安臣在腦海中還原了了一下當初的場景:兇手應該是一刀斬
下去沒能砍斷,接着又連着看了好幾刀,纔算是把脖子給砍斷。雖然好幾道砍痕大致都落在了同一個位置,但那極爲細微的差別還是能在骨頭上體現出來一點兒的。
聞安臣立刻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如果人是奚雲殺的,會出現這種情況麼?奚雲可是職業屠夫,殺了十幾年的豬,手上力量那是不用說了。他如果殺人的話,難道需要砍這麼多刀,才能把頭顱給砍下來?
而且,他當時正是怒火攻心,毫無理智之時,力量肯定比平時更大,說一刀斬斷楊氏的脖子,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而從的骨頭的斷面上分析,聞安臣感覺這個兇手應該是力量比較小,或者就是平時不怎麼動刀的人。
他心中頓時生出疑竇。
他本來心中篤定殺人的就是奚雲,但有了今日午時發生的事情,再有了方纔之所得,他心中頓時對自己的這個推斷產生了懷疑。
這楊氏,還真不一定是奚雲所殺。
想到這裡,聞安臣不由得暗自慶幸,得虧自己沒有妄下決斷。
他讓王大把顱骨還有兩塊兒脊椎骨都拿布包上,然後便帶着王大出了順天府衙,直奔外城蘇家衚衕而去。不到一個時辰之後,聞安臣兩人便到了蘇家衚衕王十六家門口。
到了那裡,瞧見王十六家外面的情景,聞安臣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下有些欣喜。原來,王十六家臨街的鋪子,這時已經重新開張了。不大的鋪面,裡頭進深也很小,進了鋪子當面便是一個櫃檯。王十六此時正坐在櫃檯後面,他面前擺了一些金銀首飾,他正自坐在那兒端詳着,渾然沒有注意到聞安臣兩人的到來。
聞安臣輕輕咳嗽了一聲,王十六擡頭朝這邊看過來,瞧見了聞安臣,頓時便又驚又喜。他趕緊起身出了鋪子,走到聞安臣面前,笑道:“聞官人,您怎麼過來了?”
聞安臣見周圍不時有行人經過,不是個說話的地兒,便笑了笑:“過來看看你,順便問你些話。咱們進去說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