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就這樣被一衆衙役領走了, 安彥愣了一會後追了上去,同樣擺出身份來,然後被一起領走了。
蒲萱眼睜睜看着, 等到他們走後開始唉聲嘆氣, 嘆了一會兒又開始笑。
東柏望着她這副神情不禁打了個哆嗦, 揉着臉道, “現在沒事, 那我回隔壁去吧?”
“怎麼沒事!”蒲萱回過神來,瞪着東柏道,“我剛纔的話都還沒說完。”
東柏接着揉臉, “人都走了,這兒就剩我一個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們走了怕什麼, 我本來就是說給你聽的。”
東柏抿了抿脣, 將蒲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嘆着氣將頭扭向一邊, 一句話沒說,只是繼續着揉着臉。
蒲萱笑,“你都揉了多久了,真這麼疼?”說着走過去捧起東柏的臉左右端詳着,“想不到那小子的力氣還挺大, 腫得這麼厲害, 可憐吶。”
“……你現在滿臉都是幸災樂禍。”
“我分明是在關心你。”蒲萱朝着東柏腦側拍了一掌, 力道不重, “要上點藥嗎?”
東柏聞言又將蒲萱打量了一遍, 疑惑道,“你現在心情很好?”
蒲萱笑着攤了攤手。
“樂什麼呢?”
現在這種情況, 蒲萱卻顯得很高興……她當然不可能是在高興安青安彥被衙役押走了,也不可能是在高興東柏之前的反抗未遂,倒有少許可能是在高興之前安青扁了東柏一頓。
“我在想那小子剛纔說的那番話。”
總之是和安青有關……東柏點了點頭:他又猜中了。
“那小子。”蒲萱仰着頭望着天花板,揚着嘴角,滿臉笑意,“他剛纔說‘去去就回’,對他而言,我這邊已經是‘回’了。”
這還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東柏嘆了口氣,無比後悔——他剛纔真該一咬牙一跺腳不管不顧直截了當地走了的,總好過繼續這麼不尷不尬着。
蒲萱沒發現他這點小別扭,此時又開口道,“你別想就這樣岔開話題,時空裂縫的事情我還沒說完:我可是爲了你才這麼賣力!”
“你說,我聽着。”
“雖然我爲了你這麼賣力,而你之前又說過那麼過分的話,不過不知者無罪,我是不會怪你的。”蒲萱眯着眼,“那麼,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你想要怎麼報答我?”
“……”
“你這是什麼表情?說話啊。”
東柏撓了撓頭,側着視線望着蒲萱,半晌之後反問道,“爲了我?”
蒲萱聞言盯着東柏怔了半晌,咬着脣,神色似乎黯淡了幾分,片刻後卻又呲牙笑道,“你果然瞭解我。”
東柏沉默。
“對,當然不可能是隻爲了你。”蒲萱攤手,“可以回到那個世界的裂縫,如果真的能夠找到,我也想回去。”說完頓了頓,又補到,“你還是得報答我,不能因爲我幫了你之後也搭了個順風車,你就不記這份恩了。過去之後我可能還得靠你過一陣,你可別忘了我在這邊是怎麼罩着你的。”
她怎麼可能會單單隻想送東柏回去?如此考量,纔像是東柏所瞭解的那個蒲萱。
東柏沉默了許久,然後道,“這有點麻煩啊。”
“開什麼玩笑!”蒲萱咬牙吼道,“我罩了你這麼久,你現在居然開口就說麻煩!”
“不,我不是說這個麻煩,如果你只是打算讓我養一段時間,我多找幾份兼職應該還是負擔得起的。”東柏摸着下巴一臉嚴肅,“問題是你難道一輩子讓我養?你過去之後到底有什麼打算?家世背景什麼的先不說,身份證、戶口、學歷,哪樣都很麻煩,沒有這些你買房找工作都不好辦啊。”
蒲萱再度呲牙,“就算讓你養一輩子,又怎麼了?”
東柏擡頭怔怔看她,認真思慮片刻後皺眉道,“結婚登記,那也是要戶口要身份證的,不然生了孩子都是黑戶。”
蒲萱“噗”地笑出了聲。
他居然真的在無比認真地考慮這些。
“你不是不要我嗎?”蒲萱問。
“是你讓我養的……再說剛纔情況不一樣。”東柏搖了搖頭,然後猛地一愣,“不對,現在也不一樣,如果你也要回去,安青怎麼辦?”
蒲萱無所謂地攤手,“我幹嘛管他怎麼辦?”
這個不負責任的女人……東柏在心底腹誹了一句,開口問道,“你當真想要和我一起回去?不會也是耍我的吧?”
“戶口身份證什麼的,你未免也想得太遠了。”蒲萱笑,“你總想那麼遠幹什麼?”
“……”
這話題被轉得實在太乾脆利落,東柏只得默默嚥下一口血。
蒲萱繼續眯着眼,“要繼續和我在一起,其實你很高興吧?”
東柏聞言立馬起身道,“我回隔壁去。”
蒲萱側身退了兩步,讓出房門。
東柏卻沒走,只是盯着她看。
“我已經說完了,其他的,只能等到把時空裂縫找出來之後再說。”蒲萱道,“剛纔我問的話,你不想回答就別答,用不着心虛。”
東柏站了一會,嘆了口氣,“這事你可得想清楚,我手頭可沒有□□的路子,你要真想回去,這方面你得自己想辦法。另外我家裡有個酒鬼老爸,我平常住寢室,你的房子得另租。”
蒲萱笑着點頭,“你果然很高興。”
東柏臉上忽的一熱,忙匆匆走向門口。
“不過你怎麼能確定,找到時空裂縫回去之後,你還能是你原先的那種處境?”蒲萱道,“指不定你回去之後就直接到十年後了。”
東柏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皺眉道,“這我沒有想過,只是覺得,如果回去,就一定是回到那樣。很奇怪,一直到現在,我的腦海裡居然完全沒有出現過別的念頭,似乎這是一件不用懷疑的事情。”說到這裡,他又自顧自地笑了笑,“說來不怕你笑話,其實在知道你在找時空裂縫之前,我就總覺得,我總有一天會回去……明明就沒有任何理由能去相信。”
“所謂歸屬感?故鄉的牽引?心靈的直覺?”蒲萱笑道。
“或許吧。”東柏認真想了一會,發現只能歸結到直接上面,而後搖頭嘆了一會氣,朝着蒲萱點了點頭算是告別,這才總算出了房門。
蒲萱一直笑望着東柏的背影,等到他走遠,才收回視線,略帶些寂寞地苦笑着喃喃道,“歸屬……嗎?”
蒲萱又看向窗外,安青已經被領走多時,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更不知道他到底有些上面打算。
所謂歸屬,就是東柏屬於那個世界,而安青則屬於這個世界——然而這個世界對於安青而言就是全部,在這個世界之中他依舊有着他的歸屬。
所以,一個“回”字,足以讓蒲萱欣喜不已。
正想着,蒲萱又看到一隊鴿子從窗前飛過。
這年頭鴿子很多,最近鴿子異常多,大部分是信鴿,然而蒲萱相信其中大部分所傳的都不是家書。
舒言早些時候就打到儋州了,前兩天據說儋州也破了——當然也有人說還沒破,京城附近的消息傳到這邊陲兗州來,總是不甚清楚——攻下京城大抵也指日可待。
因此,軍中軍外國裡國外都很忙,忙着傳遞消息忙着佈置下一步計劃。
有人忙着找機會多插幾桿子。
有人忙着不讓對方插杆子不說,還想着順便吞了對方。
當然,這些事情蒲萱是不關心的。
但是想也知道,安青不可能會不關心,甚至說,如果安青和那些人一起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要放在以前,蒲萱說什麼也會攔着安青,將他綁在身邊,不讓他去插手這些事。
午飯過後,安彥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跑回來了。
安彥的身份被確定了,所以官府的那些人恭恭敬敬地請了他走,卻扣下了安青,因爲安青的身份沒法確定——這當然純屬找茬,安青安彥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哪能只確定一個,不確定另一個?
壞就壞在安青之前被蒲萱給拐了,這一拐吧安青的身份就不名正言順了:舒言是沒說過安青不跟着自己混了,所以一般人不敢得罪安青,但是舒言也沒過安青其實還跟着他混,如果有人一心想找這個茬,那當然一找一個準。
“總之他現在回不來了?”蒲萱淡淡問道,“他有和你說什麼嗎?”
安彥撇了撇嘴,“他讓我聽你的。”說完後又顯得非常委屈,“我是想留着等他的……但是……”
就算確認了安彥的身份,安彥的身份也談不上多高,官府的人要請他走,基本也是一請一個準。
於是,據說最後安青被打了幾板子,大抵還要關上幾天。
安彥說到這裡的時候,眼淚都打轉了。
“這小鬼……”蒲萱低聲嘀咕了兩句,然後道,“那就不等他了,我們先走吧。”
安彥一愣,“走去哪裡?”
“我之前才說過,找時空裂縫。”
“這個我哥剛纔和我說過,他還告訴我了一些他所推斷出來的結論,讓我幫一起找。”安彥咬了咬脣,“但是,難道不等他嗎?”
“等他幹什麼?”蒲萱笑道,“我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麼。我只知道,他說過他會回來。”
無論如何,安青說過會回來,這就足夠了。
他說會回來,那就信他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