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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來歷知道了嗎?”

李漢臣問一句。

周文寒着一張臉站在旁邊聽着,這孩子總是這樣,看着他的時候你總覺得好象跟欠他多少錢倒賬不還似的,但是這麼些天相處下來也知道,他天生就是那樣,對誰都不例外,我就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過一點笑容。誰知道這孩子是什麼身世?也許李漢臣知道。不過他的冷臉也擋不住兒子他們的熱情,就算他再面無表情,眼神再冷冽,兒子和於昕還是前一個周哥哥後一個文哥哥,兩個人喊的稱呼還不一樣。而周文呢,雖然對人還是不假辭色,不過他看着兒子和於昕的時候,明顯那眼神是柔和多了。

姜悟說:“已經知道了,不過,事情有點蹊蹺。我們是把他送下船,還是帶他一起走?”

“你先說說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好。”姜悟坐在桌前把顯示屏調出來,轉給我們看:“林醫生抹掉他的易容之後,他的身份我也查出來了。他是暴圖公司的下一任繼續人,而且是第一順位繼續人。”他轉頭向我解釋:“嫂子大概不知道這家公司吧?叫前圖,大老闆姓劉。他們公司表面上是科技公司,其實和我們是同行,不過大家的活動範圍不同,所以也不算是冤家對頭。去年他們做了一筆大單,巨炮管上的瞄準儀定位器不夠貨,還是從我們這裡轉的呢,多少也算合作過。他們當家老頭子劉稟圓身體不是太好,底下的人難免各有各的想法了,這個人是他的寶貝小兒子,叫劉迅聲,雖然老頭子自己喜歡他,可是他的性格能力其實都不是個最合適的繼承人。劉稟圓當年的合作伙伴,那幾個老傢伙也不是什麼善茬,他還另外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也是野心勃勃,看今天這架式,年前就聽說了消息,恐怕劉稟圓是已經不行啦,底下人正式拉開場子互砸互砍起來,我已經讓人去查找最新的消息,還沒有反饋回來,但是能猜到劉迅聲恐怕是居了下風,要不他幹嘛逃命。老實說,我還真懷疑他怎麼這麼巧一劫就劫到我們頭上來了,但是我們來這裡是臨時決定,他們不可能事先預知——而且,拿支球棍來搞綁票,也着實太搞笑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提球棍這回事兒就難受麼?

我清清嗓子,咳嗽一聲。

姜悟很識趣的把話題轉回正軌:“老大你怎麼看?我們要不要帶着他一起上路?”

李漢臣端起手裡的茶喝了一口:“帶,爲什麼不帶。來日怎麼樣誰也不知道,說不定他就有鹹魚翻身的時候,趁着現在下手,可能還能從前圖公司裡榨出點油來。再說,就算他一文不值,今天這件事兒也不能這麼就算了,小諾,你說是不是?”

我笑笑:“沒關係,我又沒傷一根頭髮,他從頭到尾連句不客氣的話都沒說過。撇開他用球棍詐騙,其實我們等於開車兜了一趟風。”

姜悟口袋上那支筆形的聯絡器響了一聲,他拔下來看了一眼:“有消息了。”

李漢臣問:“如何?”

姜悟搖了搖頭,眼睛盯着聯絡器上傳來的信息:“老大,剛纔我們猜的不對。劉老頭兒是死了,可不是病死的,是被殺的。”

“誰下的手?”

“正是這個弄不清,有嫌疑的人一大筐,誰都有可能,誰都不承認,全指着別人跳着腳說對方是兇手,而且都打開架式要給老頭子報仇,不過……”姜悟飛快的往下看,臉色變的越來越難看:“老大,事情不大對。”

“怎麼?”

他把手裡的聯絡器遞給李漢臣,周文湊過來一起看。我也想低下頭看看上面說了什麼,兒子從門外探進半個身子:“媽,喬喬說叫你去看中午的菜單。”

“知道了。”我對李漢臣說:“我去去就來。”

他唔了一聲,神情也沒有剛纔那麼閒適。我拉着兒子的手往外走,他問:“媽媽你們在說什麼?”

“嗯,在說一些你爸爸工作夥伴的事。”

“哦,”他沒再問,高高興興的說:“喬喬聽說我們打贏,可高興啦,說要做一道特別好吃的,它新學的菜餚給我們吃。”

“哦?”我問:“什麼菜?”

“它只說是新學的,而且一定特別好吃嘛。”兒子嘟起嘴巴:“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菜,忘了問它了。”

我倒不記得喬喬最近又找了什麼菜譜看,大概是這幾天事情多,它也沒有和我討論過這個。我倒是記得它正迷上舊地球時代的古代小說,念念有辭的說現在的人根本不懂什麼叫文學。

我們在屋裡轉了一圈,於昕也不在。兒子一拍腦門:“肯定跑廚房找喬喬去了。”

我笑笑,喬喬是很會做菜,但那要它的程式裡有精確完整的菜譜配方記錄才行,各種調料的用量都絕對不能錯一克一釐,但是如果要研究嘗試一些新菜式的話,它是沒辦法憑自己試出調料並嘗味的,一定要一個人幫忙品評着衡量着才行,兒子和我都不在,它肯定拉了於昕去幫忙。

廚房的門一開,裡面頓時涌出一股濃濃的菜香,異常濃冽馥郁,幾乎讓人的口水立刻就流了下來。

兒子馬上一副饞貓相,兩步跑進去:“喬喬喬喬,你做了什麼好吃的?好香呀!”

喬喬的頭扭了一百八十度,興奮的說:“是我在武俠小說裡面學來的,叫做二十四橋明月夜,多麼有詩意的名字呀對不對?”

兒子可不管詩意不詩意的,迅速拿起於昕面前的小勺兒,舀了一勺白白的東西填到嘴巴里。倒是於昕問:“喬喬,什麼叫二十四橋明月夜?”

喬喬來了精神,把菜端了出來,擺好了飯桌,我們這邊開始吃飯,它站在一邊盡職的解釋起何爲二十四橋明月夜來。

先解釋了拱橋,又解釋了明月,最後再來講解這道菜。菜的確美味,我卻有些疑惑:“喬喬,這不是菜譜上看到的菜吧?菜譜可沒有這麼風雅韻致。”

“是呀是呀,我是在一本武俠經典上看到的呢……”

我突然想起來:“那書是不是叫……叫什麼英雄傳來着?”

喬喬說:“對,是叫射鵰英雄傳!諾你也看過?”

我搖搖頭。

我沒有看過,只是,當年程曉茶她曾經很迷這個,我因此才知道一二。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麼?不,也沒有多少年,可是想起來就覺得象上輩子的事情一樣遙遠。

香滑美味的豆腐吃起來似乎也沒有剛纔那樣好吃了,圓圓的乳白球體半浮在湯中,的確很有明月倒映的韻致。可是我一點欣賞的心情也沒有。

“媽媽?”

我擡起頭:“唔?”

“你怎麼了?”

“沒什麼的,就是想起一件以前的事情。”我向他微笑:“吃飽了嗎?我這份也給你吧,我吃飽了。”

兒子從桌下伸過手來握住我的手,沒說什麼。

他的手已經不象以前那樣小巧柔軟,漸漸有了屬於男孩子的堅強。

如果說人一生中一定有一件最最幸福得意心滿意足的事情,那麼我的這一件,就是我有了這個世上最可愛的寶貝。

只爲這個,我就對李漢臣終身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