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盧他們從上面垂了鋼索下來,要伸手扶我的時候,我指了下身旁:“我沒事,你先看看她的傷。”
小盧彎下腰去查看過,說:“不要緊的,不過得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他對通訊器說:“再下來一個人,這還有個小女孩兒。”
上面迅速又下來兩個人,小盧說:“嫂子自己能走嗎?”
我試了一下,站不起來。
他伸手想來抱我,身後面那人說:“我來。”
我意外的擡起頭。
李漢臣?他怎麼來了?
現在不是他奪位的關鍵時刻嗎?他又跑回清涼星這邊來?那麼帝都那邊怎麼辦?
我滿腔疑問,許多個問題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
我們從地底上來,飛船的燈光將夜色下的廢墟照的一片通明。
迷失城堡已經消失了,真正是迷失不復在。這裡只是一片斷壁殘垣,再也看不出這建築原來的模樣。
我問:“兒子呢?他現在怎麼樣?你們是怎麼過來的?太子又爲什麼會過來?”
他沉聲說:“兒子沒事,其他的慢慢再說。我們現在馬上回帝都。”
等等!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硬是直起腰和他面對面,眼對眼。
“喬喬和張覽呢?其他人呢?”
“張覽死了。”他說。
我抓着他的手指僵了一下,聽到這消息的一瞬間,只是覺得心裡空了一下。
“喬喬呢?”
“沒有找到,張覽傷了太子,那艘旗艦上亂成了一團。張覽被太子的侍衛殺死,但是喬喬的去向他們誰也說不上來。因爲是個伴遊型的機械人,所以他們誰都沒有在意她的去向,喬喬也許是趁亂溜掉了或是躲了起來,旗艦上的監視器裡也沒有拍到她。我想,大概是因爲喬喬和那飛船的控制系統同爲仿真人智能,所以喬喬應該是藉着這個便利動了什麼手腳。你不用太擔心。”
我承認……我真的不是一個太善良博愛的人。張覽的死訊固然讓我覺得悵然神傷,但是喬喬的下落卻更叫我擔心。
“那麼現在太子的人呢?”
“退走了。他們打的旗號是來逮捕政治犯,我帶着人過來,他的幌子也就打不起來了,這邊一照面他那邊就灰溜溜的撤了。”
我覺得疲倦的要死,靠着他胸口喘了幾口氣:“太子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消息的?”
李漢臣冷冷的說:“沒有內賊,自然引不來外鬼……我比你更想知道,究竟是誰和太子通了消息。”他低下頭來,聲音放柔:“你的傷也不輕,流了很多血吧?你歇一會兒吧,別再說話了。”
內賊。
我閉了下眼,又是出賣。人生中無論如何,總會遇到這種讓人痛心而厭憎的事情。就象是以前的程曉茶……來自背後的暗箭總是比面對面的明刀明槍更難防備,也更叫人痛恨。
“我們現在……去帝都?”那兒子怎麼辦?
“你放心,安全室是有一個可移控開關的,連同整間安全室一起搬走。他在裡面再安全不過了。等到帝都你先好好養傷,不要分神擔心了。”
怎麼可能不擔心?兒子還被關在那裡面,不知道他害怕不害怕,不適的感覺是不是還在持續。喬喬現在不知下落,那個內賊聽李漢臣的意思,似乎還沒有被揪出來……
這讓人如何不分神?
李漢臣一直緊緊抱着我沒有放下來,直到我們上了飛行器,他才把我放進醫療艙裡。
我其實並沒有外傷,只是我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兒子的這種奇怪預知能力,今天也會蔓延到了我的身上。
他現在又怎麼樣了呢?
李漢臣在我耳邊柔聲說:“乖,別再想了,閉上眼,睡一覺醒來,一切就都會好了。”
我望着他,他的神色很憔悴,大概從我們到迷失城堡的那時候起,他就一直沒有休息過。我的手輕輕擡起來,他抓住了,把臉頰貼在我的手背上,輕輕的磨挲,一語不發。
他眼中流轉的,泄露心底秘密的柔情光彩。
我想起我對他的那些猜測懷疑……
也許那些原因是存在的,但是,他是愛我的。
小盧走了過來:“大哥,安全室已經移出來了,剛纔我和小白說了兩句話,他沒有事,很安全,但是得等滿了十二個鐘頭他才能出來。”他俯下頭來:“嫂子,你不用擔心了,沒事的。喬喬應該是逃掉了,我已經命令人去找,很快會有迴音。”
李漢臣點頭說:“好,我知道了,準備返航,我們從直達通道走。”他在我手背上輕輕吻一下,將我的手放下,輕聲說:“閉上眼,睡吧。”
我輕輕說:“你當心。”
他點點頭。
醫療艙半透明的罩子緩緩落了下來,我輕輕閉上了眼。
我也應該學會去相信他。
明天,是新的一天。
一切……都會好的。
我知道自己在夢中,因爲,我穿過一條長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時代。
父親坐在窗戶底下的茶桌邊,翻看着一本陳舊的紙質的書,緩緩的擡起頭來,朝我一笑。
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腳,那還是一個孩子的模樣。
“爸爸,”我喊了一聲,眼淚奪眶而出。
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我是多麼的想念他。
他微笑着指着對面的椅子,讓我坐下來。我卻走到他跟前半跪下來,把頭靠在他的膝上。
“爸爸,我好想你。”
他輕輕撫摸我的頭髮,柔聲說:“諾,你已經長大了,自己也做了媽媽,我很高興。”
“可是我總是害怕,”我擡頭看着他:“我不敢相信人,我一直清楚的記着,是因爲我輕信,我草率,因爲我的少年妄爲,我才失去了你,失去了弟弟……”
“不,這不是你的錯。”他說:“任何一個人都是從不成熟到成熟的,成長需要一個艱辛的過程。你不要向後看,你的前路還很漫長,你如果不相信要和你風雨同路的人,這路還怎麼向下走?”
我沒有說話,就這麼靠着。
“諾,勇敢些。”父親輕聲說:“你要記得,你能得到的,會遠遠多於你會失去的。只要記着這一點,你就會無所畏懼。”
父親翻着手上的紙質書,
我多麼希望這個夢可以再長久一點,但是夢是一定會醒的。
“爸爸,我還會再見到弟弟嗎?”
“會的。”他笑着:“不久就會……你要相信,命運十分奇妙,你們之間的血緣牽繫隔不開,剪不斷。”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喚我,知道自己立刻就會醒來,抓緊時間貪婪的看着父親的容顏,急切的問:“爸爸,我們家庭遺傳的能力會不會變異?我……”
他揮一揮手,面容身形就象水波上的映像,慢慢的浮動淡化,消失不見了。
我輕輕的嘆息,睜開了眼睛。
我是在醫療艙裡睡去的,但是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天花板。
這天花板上浮凸着象水波渦流一樣的花紋,無限流轉,無限精美。
兒子的臉湊過來:“媽媽,你醒了?”
我微微笑着,又看到了於昕,他也趴在牀邊,只是抿着嘴笑,沒象兒子一樣挨的那麼近。
我睡了很久吧?
兒子已經從安全室出來了,說明的確是睡了許久了。
“媽媽。”
“嗯。”
“媽媽。”
“嗯?”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他一疊聲的喊,爬上牀來摟住了我的脖子:“下次不要把我一個人拋開,有危險,我們一起面對它!我不要和你再分開!”
我點點頭,把他輕輕抱住。
於昕試探的握住我的另一隻手:“蘇阿姨,你沒事了嗎?”
“嗯,已經好了。你身體也好了嗎?”
“是啊!”他有點羞澀的笑,仔細看,神情裡還是有些餘悸未消:“我還以爲自己死掉了呢。那時候我躺在那裡,覺得只想見一見爸爸……沒想到還能活下來。”
小白向我擠擠眼,那意思就是沒告訴於昕什麼事情。
“媽媽。”
我微微笑了:“你喊了這麼多聲了,不煩嗎?”
“因爲……”他嘟着嘴:“他們說以後我不能喊你媽媽了。”
我愣了一下:“什麼?”
“今天早上姚章告訴我,爸爸當皇帝了,那你是皇后,我是皇太子。以後,我要叫你母后。”
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