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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越過陌生的走廊,踩在實木臺階上,她穿着牛仔板鞋,套着一件寬鬆的棉衣,走下樓,在看到客廳裡看報的瞿弈銘時,她想起爸爸的話:
不管有多艱難,也一定要走下去。
豪華的別墅有着人去樓空的幽靜,蘇暖扶着扶手,走下最後一節臺階,瞿弈銘正好合攏報紙,擡頭朝她看過來,然後對在擦拭花瓶的傭人囑咐:
“起牀了?張媽,把早餐都熱熱,然後帶小姐去餐廳用餐。”
瞿弈銘轉而笑望着蘇暖,將手裡的報紙放在茶几旁:
“先去吃早點吧,我讓人給你安排了一些spa,順便請人幫你挑了一件禮服,晚上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和瞿弈銘的相處,並不那樣不自在,蘇暖回之一笑:
“那好,我現在先去用餐。”
蘇暖一路走去餐廳,沒遇見瞿家其他人,蘇暖覺得存在一種可能,聶曉穎不待見她所以一大早就帶着寧兒出門了,當然,這也是她樂於接受的猜測。
“原來這位新二小姐有着見不得人的身世,是貪官的女兒,還離過婚。”
“哎呀,夫人以前還結過婚?參謀長怎麼把拖油瓶帶回家?”
“是啊,你早上在清理花園沒看到夫人和參謀長講話的樣子,夫人那額頭的青筋不知道跳得有多高呢!”
“照你這麼說,夫人其實也不喜歡她這個女兒?也難怪,比起從小就漂亮討喜的寧兒小姐,那個新二小姐冷得嚇人,不知道像的誰。”
“能像誰,當然像夫人唄,當年我第一次見到夫人,就看傻了眼,參謀長完全被年輕時的夫人迷住了,不然怎麼會在前夫人過世沒多久就娶了夫人。”
“就是就是,我昨晚去送薑茶時,看到那個陸家的六少爺在新二小姐房裡,兩個人衣衫不整的,也不曉得在做什麼,誰不曉得,寧兒小姐對這位陸六少喜歡得緊。”
“照你這麼說,這位新二小姐是想搶寧兒小姐的東西?這冒牌的永遠不會變成真的,也許參謀長會給她指一門好婚事,但也不至於讓寧兒小姐受委屈。”
說話的中年婦女正興致勃勃地一邊吃着早點,一邊唾沫橫飛,有人搗鼓她的胳臂,她還不高興地站了起來:
“你幹嘛,我在瞿家這麼多年,這些事沒人知道的比我……二……二小姐。”
本囂張得意的聲音徒然跌下去,最後婦人膽戰心驚地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當她看到餐廳門外站立的那抹身影。
蘇暖的臉色並未出現多少改變,倒是一邊的張媽惡狠狠地瞪了眼多嘴的婦人,然後在蘇暖擡步前爲她推開另一扇半合的門,方便蘇暖進去。
“二小姐,請坐!”
蘇暖走到餐桌邊坐下,她將餐巾攤開放在膝蓋上,然後拿起右手邊的牛奶喝了一口,隨即便拿起刀叉,準備用餐。
“叫我蘇暖就好了。”
蘇暖淡淡地開口,她擡起頭,迎接着一屋子的目光,然後低頭用餐刀切着雞蛋,切了幾下卻又停止,重新仰起頭:
“不過,我想吃早點的時候,還是不要八卦的好。”
“是。”
那位中年婦女嘴裡應允着,語氣卻絲毫未聞悔改之意,一雙充斥着威武不能屈含義的眼睛直視着蘇暖。
蘇暖倒沒有因爲傭人對她的不尊敬而動氣,輕挑了下眉,切好了雞蛋將餐刀擱置在一旁,拿起叉子插了一塊湊到嘴邊,但沒當即入口,而是看向婦女:
“您還喜歡這份工作吧?”
蘇暖的嘴角掛起淡淡的笑,似無意地提起,漫不經心地轉動着手裡的叉子:
“我希望您能記住我的話,陸部長是陸家的少爺,不是瞿家的人,你怎麼議論瞿家我不管,但我不想聽到任何人說他任何一句不好。”
餐廳內的傭人面面相覷,蘇暖卻依然自顧自地說着,一點也不避諱談及和陸暻泓相關的話題:
“如果再被我聽到一次,我是不可能當做一陣風吹過的。”
那位婦女的臉色有些變了,瞄了眼站在蘇暖身後的張媽,也明白蘇暖不是在嚇唬她,忙恭敬地附和:
“我知道了,二小姐。”
蘇暖沒有笑容,她淡淡地看了餐廳一圈,在她過於平靜的眼神下,傭人們的目光不自覺地有些軟下來,都低下頭不敢去看這位瞿家新二小姐。
蘇暖只吃了一點點,她擦拭着嘴角,退開椅子起身,清清淡淡地站在那裡,像清晨花園裡那一朵羸弱的小雛菊:
“叫我蘇暖就好了。”
她轉身走出了餐廳,身後跟着的張媽警告性地回頭看了眼那些嚼舌根子的傭人,然後才匆匆地追上蘇暖,想幫那些傭人求情:
“二小姐,她們也是閒來無事說說,您別往心裡去,看在她們這些年爲瞿家做事的份上,張媽求您別告訴參謀長。”
蘇暖停下散漫的步伐,目光掠過不遠處的那叢百合,涼涼地反問:
“我很好奇,參謀長會爲了一個冒牌貨做到什麼地步,張媽你說呢?”
張媽迎上蘇暖愴涼的目光,自覺地壓低腦袋,不敢再繼續那些求情的話,蘇暖也沒再多說,瞥了眼周遭的樹木,朝着客廳走去。
----《新歡外交官》----
瞿弈銘臨時有事,沒有陪她去做spa,而是讓警衛員送她過去,做spa的地方是一個休閒中心,有健身房,有美容會館,還有一個大大的空中露天游泳池。
蘇暖一腳踏進裡面,感覺置身於一個空中花園一般,周身縈繞着旖旎的幻美。
做全身spa大概花費了半個小時,她並不怎麼喜歡這些有錢人的玩意,蘇振坤還是市委書記時,她也未曾嘗試過這種奢華的生活。
當她躺在牀上,被按摩師操縱着身體,她覺得有種任人宰割的錯覺,這對蘇暖過於敏銳的神經來說,簡直是一場凌遲的受刑。
美容師送進來一套全新的內衣,然後用一塊大大的浴巾包裹住她的身體:
“瞿小姐,現在我們去選禮服吧。”
不是蘇小姐,而是瞿小姐,蘇暖覺得自己的適應性過快,當美容師喊出這三個字時,她並沒有四處張望,而是淡笑地點頭應下。
她跟着走了一段路,一隻腳剛踩進選衣區,就稍稍停滯了身體,她想轉身離開,美容師卻出聲喚住了她,也驚動了沙發上翻看着雜誌的男人。
蘇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和顧凌城這麼有緣,三天兩頭的碰面,本埋在沙發裡的顧凌城循聲看過來,那雙深邃明銳的眼眸裡映出蘇暖窈窕的背影。
他起身踱步過去,截住了蘇暖打算離去的腳步,伸出手,卻又不着痕跡地放下來,不曾觸碰她的身體:
“我有那麼可怕嗎?”
顧凌城雙臂環抱着,修長挺拔的身體依靠在門邊,淡淡地笑着,卻是一點也不避諱地盯着半裸着肩頭的蘇暖,視線掃過她細緻的鎖骨,久久停留。
美容師告訴蘇暖,選衣區有位小姐正在選,請她稍微等會兒,蘇暖只好站在原處等着,而顧凌城也一直不肯走開。
“聽說瞿家的公主要在議事園舉行二十一歲的生日宴會。”
顧凌城目不轉睛地看着蘇暖,看似無意的提起,實則是一種試探,蘇暖臉上依舊淡淡的,顧凌城笑:
“說是生日宴會,也許更該說是瞿家另一位小姐的歡迎晚會,聽說瞿副總參謀長想要把流落在外的孩子帶回瞿家。”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關心別人家的家事,也難怪,不瞭解清楚這個圈子裡有權勢人家的事,怎麼找到時機往上爬坐上高位?”
蘇暖譏嘲地抿嘴笑笑,顧凌城撇過頭去,笑容不減方纔的愉悅,讓蘇暖質疑,他哪來的這麼多好心情。
蘇暖突然擰着眉心,一對纖白的手臂遮擋着胸口,因爲顧凌城轉回頭,竟然緊緊地瞅着她,她不想再和他多說,便神色鎮定地轉頭對美容師道:
“我想起來,我應該先去一趟洗手間。”
“我帶您去吧,”美容師善心地指引,“這裡的拐角就有洗手間。”
蘇暖嬌憨地笑了一下,越過矗立在她面前的男人,眼睛不曾看他一眼,跟着美容師離開。
等她從洗手間回來,選衣區已經沒有了顧凌城的人影,蘇暖只將在休閒中心遇到顧凌城當成是一個小插曲,沒放在心上,自然很快就被遺忘。
只是顧凌城的話告訴了她一個信息,今晚的宴會,去的也許不止寧兒的朋友,還會有a市政交圈裡的人物,這可是一個和瞿弈銘套關係的好機會。
----《新歡外交官》----
議事園,蘇暖站在酒店門口,她看着從她身邊路過的那些穿着打扮精緻高貴的男女,眉頭皺了一下,背過身提起裙子,往轎車那邊走。
八釐米的高跟鞋踩地,走下臺階時,一個步伐不穩就要跌下去,一雙有力的大手攙扶住了她的雙臂,不讓她狼狽的摔倒。
“原來你不止方向感不好,連平衡感也極差。”
蘇暖聽到熟悉的含笑男聲,轉頭望着泰倫斯,粗略地打量了一遍他的穿着,很正式的西裝襯衫領帶,看上去器宇軒昂,帶着西方男人的獨特魅力。
“你怎麼會來這裡?”
聽到蘇暖的詢問,泰倫斯則是呆了一下,隨即勾勒起嘴角,將蘇暖扶穩在臺階上,退開一步解釋:
“哦,受邀參加瞿家小公主的宴會,怎麼說我也可以算得上是名流成員。”
蘇暖配合地扯着嘴角笑笑,泰倫斯四下看了一遍,發現蘇暖是隻身前來,不禁單手摩挲着下巴,一邊打量着蘇暖一邊吶吶自語:
“你也是來參加瞿家公主的宴會吧?ansel呢,怎麼沒陪你一起來,雖然他不喜歡這種應酬,但也該做好護花使者。”
蘇暖抿嘴笑而不語,她並未告訴陸暻泓她要參加寧兒的生日晚會,她着實不希望陸暻泓跟着趟這趟渾水,誰知道晚宴會發生什麼事。
泰倫斯看出蘇暖的想法,也不再多問,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門口,蘇暖有些尷尬,她瞟了眼那人來人往的旋轉門,臉微微地紅起來:
“既然來了就帶我一起進去吧,說實話,穿着這雙鞋我真擔心被擠倒在旋轉門中間。”
泰倫斯笑了下,便攬住蘇暖的肩頭輕輕地帶着她,沿着旋轉門走了進去。
“謝謝。”
蘇暖不露痕跡地離開泰倫斯的手,泰倫斯只是淡笑,望了眼手下離去的削肩,眼神裡閃過一絲落寞,卻立刻便恢復了玩世不恭的嬉笑樣。
“反正我也沒女伴,而你又缺少男伴,要不我們倆湊一對吧。”
他眨眼奉送了一個媚眼,嘴角掛着痞痞的似有若無的笑,他知道自己什麼樣子看起來最迷人,然而他也猜到,眼前這個女人也許不吃這一套。
蘇暖望着這個看似輕挑的俊美男子,他的出現讓她有種釋然的感覺,最起碼她知道她即將面對的人並不全是陌生的。
蘇暖還沒做出回答,身後便傳來叫喚聲,她回過頭,就看到瞿弈銘走過來,他穿着休閒類的衣服,然而卻不改軍人專有的不威自怒的神態。
她不知道在大堂無數人的注視下,她應該繼續和泰倫斯談話,還是應該轉身迎接瞿弈銘,這兩個選擇對她來說,做起來都有點難。
瞿弈銘的眼神靜默而凌厲,他一眼掃過泰倫斯,卻讓人看不出他眼中的內容,泰倫斯站在蘇暖身邊,平靜地看着這位長者,而後謙遜地頷首致意。
瞿弈銘只是點頭接下泰倫斯的問候,轉而看向蘇暖,目光瞬間變得柔和溫祥,蘇暖見狀便做出了選擇,她踩着高跟鞋艱難地走過去。
“您來了!”
蘇暖禮貌地笑起來,她對瞿弈銘始終沒有一個好的稱呼,索性直接忽略,瞿弈銘也沒在意過,從未逼迫她一定要叫他什麼。
泰倫斯倒是站在一邊,皺着眉觀察着蘇暖和瞿弈銘之間的互動,他的眼底閃過一道精光,他終於知道接送蘇暖的車是總參部的牌照。
至於那位據說要在今晚介紹給所有人的瞿家二小姐……
泰倫斯不敢再想下去,他沉思地看着蘇暖臉上客氣而疏離的笑,很好奇這個單薄而消瘦的身體是如何有這樣的勇氣,闖開瞿家的大門?
“嗯,待會兒陪我一塊兒進去吧。”
瞿弈銘看着穿上一襲白色長裙的蘇暖,滿意地點點頭,眼裡充溢着慈愛,議事園大堂上來往的人會有意無意地看向瞿弈銘和蘇暖,眼神優雅而剋制。
旋轉門再一次地旋轉,蘇暖隨意地瞥去,便看到顧凌城走進大堂,而尹瑞晗優雅地挎着他的臂彎,他們一進來便注意到蘇暖這邊,雙雙看過來。
蘇暖也聯想到在休閒中心偶遇顧凌城的巧合,他應該正在等尹瑞晗,而他們也極有可能是來參加寧兒的生日晚宴的。
爲了這樣避無可避的孽緣,蘇暖翻了翻白眼,抿緊了脣線,可愛俏皮的小動作不明顯,卻也不是沒人看到,只不過沒人揭穿。
蘇暖不想再多留在這裡,卻也不敢命令瞿弈銘,而那一頭的顧凌城卻已經走了過來,禮貌客氣地向瞿弈銘問候:
“參謀長,最近佛羅倫薩訪問團來本市,陸市長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只好派代表參加令千金的生日宴會,還請參謀長您能見諒。”
瞿弈銘聽完顧凌城的話,只是淡淡地頷首,神色並不熱絡,很顯然不打算和顧凌城攀談一番,轉而看向靜候的蘇暖:
“丫頭,我們該進去了。”
蘇暖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當瞿弈銘彎起嘴角一笑,並且擡起胳臂示意她挽住他。
瞿弈銘對蘇暖的言行無一不在說明他和蘇暖關係匪淺,顧凌城微微眯起眼看着瞿弈銘,發現了他望着蘇暖時和藹的表情,緩緩地揚起嘴角,就像是肯定了心底某種猜想,凝視着蘇暖的眼神更加深味。
尹瑞晗顯然對瞿弈銘和蘇暖之間的熟稔感到詫異,有些不敢相信地打量着蘇暖,她怎麼也沒料到蘇暖竟然還能鹹魚翻身,和瞿氏這個大家族扯上關係。
她忽然想起關於今晚宴會的傳言,美麗的容顏盈上探究的疑惑,瞿家在今晚可能會承認的二小姐,難道是……
尹瑞晗神色複雜地盯着蘇暖,挽在顧凌城臂間的纖手不由地收緊,如果真的是蘇暖,她不得不承認,蘇暖的際遇好得令人嫉妒。
而此刻和尹瑞晗陰晴不定的神情不同,蘇暖只是怔愣地看着瞿弈銘彎起的手臂,她沒料到世界上第一個請她挽住他臂彎的人,竟然會是瞿弈銘。
她一直認爲,他們的關係絕對不比陌生人更親密一些。
不過,蘇暖最終還是露出淺顯甜蜜的笑容,她伸出手挽住了瞿弈銘的手臂,那是屬於軍人的手臂,充滿了力量,也讓她感受到父親的愛護。
即使,他並不是她敬愛的父親,卻在這一秒,真真切切給了她這樣的錯覺。
蘇暖感覺到眼角的酸澀,她明白那些未流出的眼淚是在悼念她和蘇振坤那可悲的父女之情,她覺得自己該哭一下,然而場合並不允許。
望着蘇暖和瞿弈銘離去的背影,顧凌城嘴角的笑意有些淡薄,尹瑞晗倏爾鬆開了他的手臂,攏了攏鬢間的碎髮:
“我先去趟洗手間。”
顧凌城挽起她纖細的腰肢,在她的腮邊意思性地碰了碰,然後放開她:
“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尹瑞晗羞赧地笑笑,便拎着手提袋轉身走去洗手間,顧凌城臉上的淡笑瞬間消散,他察覺到兩道目光的審視,轉頭看去,便對上泰倫斯玩味的笑。
顧凌城和泰倫斯靜靜地對視了幾秒,嘴角洋溢起笑意,淡淡的,雙手插着褲袋,毫不閃躲地看着泰倫斯。
“我一直以爲暖暖的身邊只有一個陸暻泓。”
對於顧凌城戳穿他對蘇暖的情愫,泰倫斯並不惱,相反的,笑得格外的開懷,朝顧凌城走近兩步,神清氣閒地看着顧凌城:
“顧市長有沒有後悔當初放棄得太早了?”
“後悔?爲什麼這麼說,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顧凌城微微地笑着,“我也不認爲我放棄得太早,該是我的再怎麼放逐她終究會回到我身邊。”
泰倫斯也跟着淡淡地笑,看着這個驕傲的男人:
“顧市長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顧凌城望了眼尹瑞晗離去的方向,撇嘴笑着,看上去神色一片認真:“她想玩我就讓她玩,但總有一天會回家,不過陸少晨忽然死了,讓她有些迷路。”
泰倫斯也覺得驚訝:“顧市長打算三婚?”
顧凌城眉角一挑,繼而淡笑:
“我那些年的付出總該有所回報,一個成功的投資者絕不只會着眼於眼前,我始終相信,蘇暖的心一直留在這裡。”
顧凌城指指自己的左胸口,看着泰倫斯擰緊的眉頭,侵染一般地笑,在聽到腳步聲時迴轉過身,望着尹瑞晗柔聲道:
“好了嗎?那我們進去吧。”
顧凌城走上前攬過尹瑞晗的纖腰,姿態優雅,他沒再看泰倫斯一眼,攜着尹瑞晗走向會場。
泰倫斯目送着顧凌城,撇撇嘴角,無所謂地笑了一下,他發現不管他插不插上一腳,陸暻泓的情路都坎坷至極,只是他真的要就這樣放棄嗎?
----《新歡外交官》------
寧兒公主的生日晚會,和外面的天氣相比,可以說是地獄裡的天堂。
這個用來舉辦宴會的宴會廳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時代廣場,光潔的米白色大理石鋪滿了會場,就像是一座水晶堆砌而成的童話。
因爲太過奢華美麗而顯得不切實際。
十幾米長的金色流蘇型吊燈從圓弧形的高空頂樓層層垂落下來,懸浮得寶塔一般,映照着會場中心,它的周圍還有無數白色的小燈,做成簡潔的花朵形狀,圍拱着流蘇吊燈,衆星捧月。
高高的純白色天花板四周鑲嵌着歐洲宮廷慣用的婉約花邊,上面則繪滿了了形態優美的藤蔓,以各種姿態,伸向一個共同的方向,就是流蘇燈的正中心。
對於上流社會來說,在議事園這樣的地方舉辦宴會才真正是上流的宴會,即使一場宴會下來價格昂貴,也依舊排滿租期。
蘇暖挽着瞿弈銘的手臂出現在會場門口,開門聲響起的同時,整個宴會都停下來看向門口,彷彿都不想錯過任何重大的好戲。
蘇暖冷淡地感應着滿場的視線,瞿弈銘也淡淡的,只對那些視線點了下頭,便不再注意,帶着蘇暖穿行在會場之中。
瞿弈銘親自參加瞿家千金宴會的機會少之又少,然而每當有這樣的時刻,總會引來最多的視線和最多的猜測。
而這次的猜測,無疑是站在瞿弈銘身邊的年輕女孩,那些貴族端着酒杯,開始竊竊私語,或是將好奇的目光剋制地投向蘇暖。
瞿懿寧是瞿家的掌上明珠,即使身體羸弱,卻依然享受了公主的待遇,無論是在瞿家還是公共場合。
然而今天,在寧兒公主的生日宴上,本該是主角的瞿懿寧卻被擱置在一邊,一個完全和上流社會絕緣的女孩,成爲了被瞿弈銘特別對待的那一個。
這無疑會遭到羨慕或是嫉妒,她將會成爲衆矢之的。
那時候的她忽然想問一下自己,是你自己還是別人,安排了你這樣的狀況?
蘇暖想不出答案,她只是任人宰割地走着,以前沒想過,有一天會接受這麼多目光的覲見,當她還處在這樣一個年紀。
她嘲弄着自己,也因而笑成了一朵花。
靜寂地站在瞿弈銘身邊,聽着那些讚美的話語,脣角噙着一抹似真似假的笑,寧兒公主還沒出場,她想,等寧兒出來的時候,又會是怎麼樣的衝突?
會場上來來往往的男女,彷彿t臺上走秀的模特,衣着光鮮,神情盎然,舉手投足間,處處風雅高貴,無懈可擊。
與瞿家有些私交,或是說與瞿懿寧有些私交的少爺小姐們,今晚都聚集在了這裡,恐怕都是從京城趕過來的。
蘇暖的視線粗略地掃過,那是些性格迥異,但都神情高貴的孩子,大都二十幾歲,很年輕卻無法令人忽視他們。
和她晦澀沉重的童年相比,蘇暖第一次知道,生日是應該這樣過的。
應該由慈愛的父親和美麗的媽媽,應該有和藹的叔伯長輩,應該由許多高貴優雅的朋友,還應該有許許多多的禮物。
噓寒問暖,觥籌交錯之後,她的腳開始發疼,高跟鞋不是什麼好東西,尤其對她這種缺乏平衡感的傢伙來說,看上去雖然美,卻時刻吞噬着腳上的力量。
“你應該要學會習慣這種場合,以後還會有很多。”
瞿弈銘輕拍着她的手背,低聲安慰,蘇暖抿脣笑笑,也壓低聲線回答:
“我會的,您放心,參謀長。”
“叫爸爸。”
蘇暖驀地睜大眼,擡頭望向這個威嚴的中年男人,卻只得到一個鼓勵的眼神,爸爸……這個字眼多麼熟悉,但她卻要用在一個和她沒有關係的人身上嗎?
在蘇暖還在掙扎猶豫之際,瞿弈銘在會場遇到了年輕時的老戰友,便想相攜去休息室敘舊,當瞿弈銘放開她的手,她得以解脫地鬆了口氣。
瞿弈銘離開之前,望着她微微一笑,目光充滿了父愛,而站在瞿弈銘身邊的戰友,則開口稱讚:
“弈銘,你的女兒,長得像極嫂子!”
老戰友口中的嫂子自然指的是聶曉穎,瞿弈銘只是呵呵笑着,似乎很受用這樣的讚美,拍拍戰友的肩膀,便暫時離場。
這是蘇暖第一次從別人嘴裡聽到她和聶曉穎長得像的話語,即便她心裡清楚,卻從未像這樣被點破過。
然而現在,有一個長輩說,她像極聶曉穎。
她似乎終於不得不把自己與聶曉穎三個字聯繫在一起,雖然並非出於情願。
而對於那人將她誤認爲瞿弈銘的親生女兒,蘇暖只是笑着,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龐,她和瞿弈銘長得一點也不像,爲什麼會有這種誤會?
難道僅僅是因爲聶曉穎是瞿弈銘的妻子,而她有一雙和聶曉穎如出一轍的眼睛嗎?
多麼可笑的誤會,也許並不美麗,但她覺得這個誤會如果聶曉穎聽到,她又會怎麼樣的表情?
面對打招呼的人,蘇暖委婉地微笑,她刻意裝作看不懂那些男人眼裡的內容,隨意地處理着那些搭訕。
她的目光四處轉悠,看到角落裡有一張看上去很舒服的椅子,她淡淡地笑着,提起裙子慢慢地向那張椅子靠近。
坐下來的感覺真的很舒服,蘇暖閉上眼睛,等待着腳上的那陣痠疼過去。
空靈的意識裡突然射入兩道灼熱的目光,蘇暖豁然睜開眼,便看到泰倫斯站在不遠處,發現她睜開眼,他笑笑,從侍者手裡端起兩杯酒,然後走上前來。
“沒想到你竟然是瞿家的二小姐。”
泰倫斯將一杯酒遞給蘇暖,然後用自己的酒杯碰碰蘇暖的,隨意地倚靠在蘇暖旁邊的牆壁上,輕啜了口紅酒,望着蘇暖笑吟吟道:
“爲什麼我覺得你一點也不高興成爲瞿家的千金?”
蘇暖並沒有像跟其他人打招呼時那樣,碰了下酒杯沒小飲一口,而是拿在手裡搖晃着,觀察着杯內紅色液體的流淌:
“不過是冒牌公主罷了,並不值得慶幸。”
泰倫斯聽完蘇暖的玩笑的自嘲,臉上的笑容有些收斂,目光憐惜地盯着她的發頂,看到她俯身揉着她的小腿,這不是什麼優雅的動作。
“ansel今晚要參加一個重要的晚宴,就在隔壁的宴會廳。”
“哦,我知道了。”
蘇暖淺淺地笑着,她沒有過於激動的心情,泰倫斯覺得自己捉摸不透這個看似像一潭湖水般清澈的女孩,當然,上帝也沒給他過多的時間進行探索。
宴會廳大門口,突然一陣擁擠的躁動,蘇暖循着那些身影看去,便望見衆星拱月中的那一片潔白的裙裾,然後她回頭看向泰倫斯,淡淡地笑起來:
“真正的公主來了。”
泰倫斯配合地笑了笑,卻沒有像那些賓客走過去,和公主打招呼,而是自顧自地喝着酒,對這位瞿家的掌上明珠沒有多大的興趣。
蘇暖喝了一小口手裡的酒,她的視線停留在門口,迎接着寧兒的到來,寧兒穿着雪色的公主裙,異常地纖柔美麗,卻又端莊高貴。
一頭黑亮的長髮披在肩上,一隻精緻的髮夾別在發側,無論是男女,都忍不住被她的氣質多吸引,沒有人會不喜歡那純潔無暇的雪。
里斯特寸步不離地守着,望着寧兒的視線溫柔而剋制。
寧兒微笑地跟她的朋友致意,她的笑,像一江春水,沁人心脾,當她稍稍揚起手,手腕上的潔白蕾絲帶在空氣裡招搖。
蘇暖注意到那些高幹和富家子弟,他們向寧兒公主問候,有禮地交談,剋制地微笑,品嚐着上等的紅酒,用一些節約而有趣的方式交談。
蘇暖已經從一開始的宴會焦點淪落爲被忘記的那一點,然而,她並不因此而喪氣,相反她樂於見到這樣的場面。
即便曾經是市委書記的千金,她卻極少參加這種應酬型宴會,所以當她此刻真的身處這樣規模龐大的宴會上,她覺得自己連濫竽充數的檔次都夠不上。
於是,只好坐在角落靜靜地欣賞着,她的嘴角帶着笑,是舒暢的笑,她不喜歡浪費精力去應付一些她不喜歡的人。
百無聊賴地環顧着會場,她卻未看到聶曉穎的身影,她絕對不認爲,這位偉大的母親會放任寧兒一個人應付這樣大的場面。
可是事實上,聶曉穎真的沒出現,蘇暖想,她可能有事耽擱了,但願她一直耽擱到宴會結束,那樣她至少還能維持着現在的好心情。
“要不要去外面透透氣?”
泰倫斯突然開口提出建議,他的手握了握酒杯,蘇暖扭轉過頭,看見他專注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只是奇怪,難道她對這裡的厭煩都表現在臉上了嗎?
蘇暖的眼珠轉了一圈,她將酒杯放到旁邊的餐桌上,站起身,剛想說一句“好啊”,那一邊卻忽然響起寧兒溫柔似水的聲音:
“姐姐,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
寧兒的話音未落,蘇暖再一次地成爲了宴會焦點,當那些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時,蘇暖卻未尷尬地不安,只是重新端起酒杯衝寧兒揚揚:
“生日快樂。”
很平淡簡單的祝賀,沒有昂貴的禮物,也沒有真摯的笑容,蘇暖的四個字更像是脫口而出的隨意,她的眼角瞟見那些詫異的注視。
“謝謝姐姐。”
寧兒卻露出開心的笑,她溫潤的眸子轉向蘇暖的身後,她望着泰倫斯,露出頰邊的梨渦:
“泰倫斯,你能來參加我的宴會我很高興。”
泰倫斯的脣角彎了一個大方的笑,他也像蘇暖那般,舉了下酒杯,然後喝光了他的那杯酒,對寧兒道:
“生日快樂。”
宴會上其他的年輕賓客面面相覷,難道今年流行的生日禮物就是四個字的祝賀?
寧兒笑盈盈地點頭,輕柔的眸光投在蘇暖和泰倫斯身上:
“泰倫斯,麻煩你在今晚的宴會上照顧好我的姐姐,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寧兒公主非常重要的人。
這句話成功地在所有人心裡敲響鐘聲,和剛纔瞿弈銘對待蘇暖的親切一聯繫,更加確信蘇暖便是瞿家新進的小姐,看向蘇暖的眼神也更加複雜深味。
一直安靜守在寧兒身邊的里斯特,則是目光冷冷地看着蘇暖,也掠過泰倫斯笑容可掬的俊臉,他沒想到泰倫斯竟會站在蘇暖那一邊。
“看來是逃不掉了。”
泰倫斯輕聲和蘇暖搭話,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向每一個走過他身邊的人點頭致意。
“那就好好呆着吧。”
蘇暖重新坐回椅子上,她向那些試圖和她搭訕的人極爲禮貌地微笑,卻不曾有起身應酬的意思,那些人只好拿着酒杯訕訕地離開。
“小舅媽!”
驚異的一聲試探的呼喚,蘇暖對這個稱呼有種本能的激盪,她偏轉過頭,就看見穿着一襲露背晚霞色禮服的龍鳶,正眨着長長的睫毛欣喜地走過來。
“小舅媽,我剛還以爲我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龍鳶的熱情讓蘇暖有些抵擋不住,而龍鳶也注意到一旁的泰倫斯,頓時像炸了毛的野貓提高了警惕,將蘇暖往自己身後掩:
“怎麼是你陪着我小舅媽,我小舅舅呢?”
泰倫斯瞧見龍鳶也自覺頭疼,卻還是呵呵地笑着,極具挑釁地揚起眉梢:
“什麼小舅媽,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家舅舅向來以工作爲重,怎麼會來這種無聊的宴會。”
龍鳶不太相信泰倫斯的說辭,轉而向蘇暖求證,蘇暖卻是抿嘴笑笑,不說是與否,龍鳶始終不相信這樣的事實,瞪了眼泰倫斯,就往外走。
“她去哪裡了?”
“她整天瘋瘋癲癲的,不必理會她。”
泰倫斯沒好氣地一句敷衍,看到蘇暖真的關切的目光,忙補充道:
“她這麼大的人,不會走丟的,我倒覺得,比起她,你更該擔心你自己的處境。”
蘇暖不接地看着泰倫斯,他卻用下巴示意了某個方向,等蘇暖順着他說的方向看去時,耳邊忽然響起快樂纏綿的音樂。
本在聊天的人羣忽然散開到兩邊,不少年輕男女相互邀請,雙雙進入舞池,蘇暖突然明白泰倫斯的意思,的確很快就有很多男士請她跳舞。
被瞿弈銘和寧兒那樣一弄,蘇暖便沒再退出了衆人的視線,自然知道一再地在宴會上不給其他人面子的後果,然而她卻無法答應任何的邀舞。
當泰倫斯也向她伸出手時,蘇暖不得不坦誠相對:
“你一定要逼我承認嗎?我不會跳舞,因爲我的平衡感真的很差。”
泰倫斯笑着收回手,沒有勉強她,空氣裡卻是涼涼的失落。
他們雙雙帶着欣賞的眼神,看向舞池,便看到瞿懿寧在舞池裡翩翩起舞,裙裾飛揚,像水袖華美。
蘇暖望着寧兒,這應該是馳騁在天地間的美麗精靈,命運卻給她安排了悽慘的結局,滿腹擦花,七竅玲瓏,又如何?
無法健康地活着,也無法安然地死去,只能空耗着身軀,等待着病魔的吞噬。
本靜默地守在身邊的泰倫斯忽然幽幽地開口:
“小暖,我很好奇,有一天能讓你心甘情願與他執手共舞的男人,將會是怎樣的風采。”
“不會有那個人,我不會跳舞,這一生也不會去學。”
蘇暖靜靜地回答,她的眼睛一直未離開舞池裡的那窈窕身姿,與瞿懿寧共舞的是里斯特,這個一直守護着寧兒的王子。
直到看得眼睛有些痠疼,蘇暖才移開眼,卻在舞池裡看到另一對熟悉的身影,顧凌城正擁着尹瑞晗舞動在舞池的中央。
他們的舞步很和諧,不亞於瞿懿寧和里斯特,似乎那是與生俱來的熟知,蘇暖偏過眼神,顧凌城曾教過她跳舞,儘管她如何也學不會。
舞曲接近尾聲,蘇暖取過桌邊早已擺好的一杯酒,站在舞池邊緣,慢慢地啜飲杯中的紅酒,眼神隨着音樂輕輕閃爍。
“姐姐,這位是a市的顧副市長。”
寧兒結束了一場舞,卻是領着顧凌城走到了蘇暖的面前,天使般的面容上是純真的笑,她並不知曉蘇暖和顧凌城的關係,所以才能這樣引見。
泰倫斯正好出去接電話,蘇暖的身邊沒有他人,她也沒穿幫甩臉走人,而是點頭致意,擡頭時看了眼顧凌城,就像是初次見面的眼神:
“您好。”
“二小姐真的很美。”
顧凌城禮貌地點頭,他的讚美讓蘇暖警覺地皺起眉,他卻笑着伸出手:
“可以賞光跳一支舞嗎?”
蘇暖淡淡地看着顧凌城,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寧兒含笑地牽起蘇暖的手,溫柔地替蘇暖打氣:
“姐姐,顧市長的舞跳得很好,去和他跳一曲吧!”
蘇暖挑眉端詳着顧凌城溫煦的笑容,似要撕裂他淡定從容的笑,隨後越過他看了眼不遠處,淡淡地說:
“我看到顧市長的夫人,正坐在那裡看着我們。”
顧凌城輕笑出聲,伸手的動作一直未放下,盯着蘇暖的臉:
“如果我夫人不介意,你是否願意陪我跳這支舞?”
蘇暖眯起那雙青澀的鳳眼,微笑變得飄渺而嘲諷,輕輕撇開臉,不再顧忌寧兒的面子,在寧兒將她的手放到顧凌城掌心之前,利落地抽回。
“我不會跳……”
“真抱歉,顧市長,我已經預約了這支舞。”
清冷沉定的聲音在整個會場響起,語氣中的堅定令人不可忽視,而那熟悉的聲調讓蘇暖覺得有些不真實,她迅即地迴轉過身,便看到迎面走來的陸暻泓。
他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雪域神祗,穿行過整個會場,剋制的步伐優雅地邁動,周遭的賓客竟自動爲他讓道,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側眸去看別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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