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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暖剎那的恍惚後,迅速地爬下梯子,那把傘也絲毫不差地遮在她的頭頂,她聽到雨滴打在傘布上的沉悶聲,他依然站在傘外,低頭俯視着她。
她反應過來後,便立刻伸手拉過陸暻泓的手臂,將他拉進傘裡,一陣潮溼的氣流撲面而來,她忍不住低聲責怪:
“傘不是足夠大嗎?幹嘛要一直呆在雨裡?”
說完,不輕不響地打了個噴嚏,陸暻泓一斂眉頭,上前一步,將她帶入自己的懷裡,蘇暖只是淡淡地彎起嘴角,沒有去推開。
瓢潑的大雨中,兩個人相互依偎在樹下,蘇暖忽然擡起頭,抖抖索索地笑了下:
“我覺得我們可以回家去烤橘子吃!”
----《新歡外交官》----
土竈內乾燥的木柴在火焰裡發出噼裡啪啦的燃燒聲,蘇暖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襯衫,她坐在土竈口前的板凳上,雙手撐着下顎,一張臉被火烤得發燙。
因爲雨天潮溼的緣故,棚戶房的地面變得泥濘難行,一不小心便會栽倒在地,鞋底踩在泥地上的粘稠聲讓蘇暖回過頭,而陸暻泓已走到她的身後。
陸暻泓的身上穿着陳舊的直筒褲和夾克衫,都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衣服款式,放到二十一世紀來看,卻是怎麼看怎麼怪異。
她也沒料到十幾年前的衣服,放在櫃子裡竟然還完好無損,而她也想不到,陸暻泓竟然真的願意穿上它,雖然之前他看到這些衣服時臉色的難看。
她以爲他會寧願穿着高檔的溼衣服,也不願意降低自己的穿着品味,事實上,結果出乎她的意料。
“真的是衣架子,長得漂亮就是好,穿什麼都好看!”
蘇暖仰着紅彤彤的臉,衝着神色略顯古怪僵硬的陸暻泓笑了笑,然後往長板凳的一頭挪了挪,空出位置給他,繼而用火鉗夾着竈裡的橘子。
他的西裝和襯衫都晾在了屋內的竹竿上,一時半會幹不了,陸暻泓環顧着溼漉漉的房子,外面的雨已經開始窸窸窣窣地小下來。
陸暻泓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一邊順着蘇暖的暗示,坐到了板凳上,即使那對高個子的他來說有些不自在,手裡的毛巾是蘇暖的,上面帶着她的味道。
土竈裡旺盛的火焰映照在蘇暖的面頰上,她捅了捅被燒紅的柴木,火星在竈洞裡四濺,鉗出一兩個橘子,放在草木炭灰上。
蘇暖低頭縮在板凳一角,雙手抱着一個橘子,窸窸窣窣地撥着,時而因爲滾燙的溫度而呲牙咧嘴,像只啃着橘子皮的花栗鼠。
凝視着她那一頭在火光中分外妖冶的頭髮,陸暻泓笑笑,優雅精緻的輪廓在火色下,逐漸放柔。
他擱置在膝上的手稍稍地擡起,卻在觸碰到她的腦袋前,又縮了回去,只是靜靜地望着她歡快地吃着被烤熟的橘子肉,
“你要吃嗎?”
蘇暖忽然擡起頭,將佈滿黑漆漆炭灰的手心裡的橘子肉遞到他的面前,陸暻泓看見她嘴角沾滿的黑炭痕跡,輕輕地伸出一隻手,捧住她的側臉,用拇指慢慢地揩掉那一條黑色污垢。
等到他轉眸看向蘇暖的那雙美麗的鳳眼,他只是輕輕地忽閃了下睫毛,像個懵懂的孩子一樣不自在地移開了臉,順便將手裡的橘子塞進了嘴裡。
她不再問他要不要吃,一個人安靜地吃下了所有的烤橘子。
彼此間不再有任何的對話,平平靜靜地沉默着,分別坐在板凳的兩頭,也許各懷心事,也許什麼心事也沒有,都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
靜靜地,深深地,彷彿很久之前,就這樣一起坐過。
“聽嘉嘉說,你和他導師是同一屆牛津語言系博士畢業生,當年你是不是那些學生裡最年輕的?”
陸暻泓不甚在意地拿過蘇暖剛纔使過的火鉗,捅着火堆,點點頭,俊臉上並沒有所謂的謙虛之意:
“我也不想和一羣老傢伙做同學,”
並不優雅的言辭,他轉過頭,望着蘇暖詫異的表情,微微地勾起嘴角,淡笑在火光裡顯得有些邪魅:
“但我跳級跳得太快了。”
蘇暖嘴角抽了抽,瞪了眼皮笑肉不笑的陸暻泓,心中暗自悱惻,果然越是富有某方面天賦的天才,越是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蘇暖起身走去竹竿邊,她翻弄着剛晾在上面的衣服,在翻到陸暻泓的西裝褲時,卻摸到褲袋裡的怪異,似乎放了項鍊類的東西。
蘇暖瞟了眼還坐在土竈前的陸暻泓,好奇害死貓,她從褲袋裡掏出了那條項鍊,連帶着一張皺巴巴的硬紙片掉在地上。
她的手裡是一條水晶珍珠項鍊,看上去價格不菲,項鍊的中間鑲嵌着蒙奇奇猴子,蘇暖看着看着便想起了車內的那束藍色妖姬。
她撿起地上的紙片一看,一張小小的照片,因爲被誰侵溼而變了形。
蘇暖盯着照片裡闔眸假寐的自己,坐在樓梯過道間,安然清寧的一張臉。
這是那張衛生間鏡子上消失不見的照片。
她有些驚訝地望向陸暻泓,眼神變得不諳意味,想起他說戀愛時那一絲不苟的嚴肅樣,蘇暖忽然漾起了嘴角。
如果一定要承認的話,撇開所有的因素,她應該也像自己說的那樣,至少有點喜歡他吧。
但也僅僅會停留在喜歡階段,女人可以喜歡隨意的一個男人,但不可以隨意地愛上一個男人,喜歡是她做出的最大讓步。
像少晨那樣的人都無法去愛上,她又有什麼資格說愛上別的男人?
陸暻泓在某一層面上來說,和她一樣,都渴望着溫暖,卻又害怕去依賴,所以,他們才能這樣和睦相處吧?
----《新歡外交官》----
“這也是送給我的嗎?”
陸暻泓回過頭,便看到蘇暖站在竹竿邊,她的手裡拎着那條蒙奇奇項鍊,她的表情很溫柔,她緩緩走到板凳邊,再次坐下。
他盯着那條項鍊做不出合適的回答,最起碼目前爲止,讓他對一個女人說出肉麻的甜言蜜語是個艱鉅的任務。
蘇暖似乎看穿了他的狼狽,微微地笑笑,自顧自地拿起項鍊,雙手繞過自己的脖子,在後頸處扣上項鍊的鏈接口:
“謝謝你的項鍊,我很喜歡。”
她的臉色看上去微微地泛紅,無法判斷是因爲羞澀還是因爲火光的溫度,陸暻泓看着她眸底流轉的瀲灩光澤,喉底發出一聲沉悶的“嗯”。
他的雙手捏着火鉗,就像是個愣頭青少年,他的手被突兀地握住,他微蹙眉心看向蘇暖,那雙妖嬈的鳳眼笑了下:
“先生,我可以吻你嗎?”
陸暻泓感覺到興許的迷惑,沒有異性對他發出過這樣的徵詢,像是徵詢,又像是邀請,然後,他忽閃了下眼神,便發現自己已經順從了她的笑容。
她的脣瓣因爲剛纔吃下滾燙的橘子而嫣紅嬌豔,她輕輕地靠近,湊上自己的紅脣,陸暻泓情不自禁地閉上眼,低下頭,吻了上去。
她舔過他的脣,他的齒,最後和他的舌交纏在一起,他們之間的親吻已經跨越了生澀的階段,她吻得很好,他覺得自己變得難以呼吸起來。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臉頰,彼此間耳鬢廝磨,他並因此而全身緊繃,他在疑惑,或者這纔是戀愛真正的滋味吧,雖然很短暫,卻足以讓人萬劫不復。
竈裡木柴被燃燒得火紅,不斷髮出滋滋作響的聲音,陸暻泓卻只聽到綻放的聲音,噼裡啪啦,逃亡一般從心底傳來。
有時候,人不能明白,一種貪念是如何發生如何持續又是如何消失的,因爲無法去掌控,所以結局只能是遭遇。
在他們都氣喘吁吁的時候,蘇暖結束了這個莫名其妙來臨的吻,陸暻泓有些難堪起來,她收回自己的手,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擡頭朝他微笑:
“明天我們就回a市吧。”
陸暻泓沒有說什麼,他發覺自己還一直處於剛纔那短暫的激情中,他用火鉗捅了下火堆,他的手竟微微地有些發抖,彷彿承受不住激情的誘惑。
事實上,他此刻滿腦子想的是怎麼樣才能繼續去親吻她,他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他知道這是隻可意會而不可言明的感覺。
“或許你說得對,我們可以談場戀愛。”
反正她這一生再次結婚的機率等乎爲零,那麼嘗試一場戀情,又有何不可?
他不會付出百分之五十的精力,她也不必因爲不全心投入而愧疚,如果這個男人一定要體悟到戀愛的味道,她也很樂意成爲一個引導者。
風華歲月過後,一切都會沉澱爲滄海桑田,一切繁蕪複雜也會蛻變爲澄淨,她和他也會不再相互糾纏不清。
她是被王子傷得遍體鱗傷的人魚,沒有將匕首刺進王子的胸口,讓他的鮮血溫暖她的雙腳,而是天使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她的魚尾,給予了她重生。
她一路游回海底,一路蜿蜒的血紅在幽藍的海水裡擴散,彷彿只是一個幻象,而她卻記住了愛的殤。
她早已告誡過自己,她不會在爲了另一個男人跑上陸地。
然而,人魚並未預料到,有一天,會出現那樣一個王子,會爲了她躍進海底,哪怕他還沒有學會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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