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謹歡回到y市已經天黑,她選的那條路剛好要經過盧家,她想起自己有好久沒有回去看媽媽了,一時想到站在夕陽下的楚媽媽,她心中愧疚,將車拐進了家門口。
門房的保衛看見她回來,連忙通知盧文彥。她一下車,就見到盧文彥迎了出來,“歡歡,你怎麼回來了?事前也不打個電話回來,我也好叫廚房加菜。”
盧謹歡跟她老爹關係不太親近,以往是能避不見面就避不見面。上次跟慕巖一起回來,爲免兩父女之間鬧得太難看,她才勉強壓住性子給他好臉色。
這會兒她冷着臉,說:“不用了,我去看看媽媽就走。”
盧文彥被她當面甩了一個冷臉子,心裡十分不悅,喝住她,“歡歡,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爸,難道我們父女之間每次見面都一定要這樣劍拔弩張麼?”
盧謹歡停了停腳步,“爸爸?你也知道你是我爸爸,可這些年,你管過我沒有,你的眼裡就只有衛希蘭母女,我不過是你一夜風流的產物。”
“啪”盧文彥揚手給了她一巴掌,一時將盧謹歡打懵了。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她,她捂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她咬着牙忍住不掉淚,“惱羞成怒了?我說錯了嗎?若不是因爲你,媽媽怎麼會搞成現在這樣?”
她吼完,沿着小橋往後院奔去。若不是因爲他,媽媽的青春年華不會在輪椅上度過,若不是因爲他,她也不會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擡不起頭來。
是的,她成熟她世故她老成,可是到底是什麼將她逼成現在這副模樣,是他的不負責任,讓小小年紀的她爲了學會自保,不得不將自己變成這副模樣。
她的那些小女兒情態,早就在那年的冰天雪地裡死去,是他,是他親手毀了她的幼稚毀了她的純真。
盧文彥看着自己的手懊喪不已,他本來是想跟她親近親近,可是卻教自己一手毀了。衛希蘭聞聲從裡面走出來,看見他一臉沮喪的樣子,“怎麼了?她不答應?”
“不是,我失控打了她。”
“你讓我怎麼說你好,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歡歡吃軟不吃硬,你耐着性子跟她說,沒準能弄個一兩千萬來。”盧文彥根本不是經商的料,這些年若不是有衛家給撐着,他早就破產了。
前段時間盧謹歡出嫁,慕家送來聘禮一千萬,沒幾個月也讓他填了黑洞,衛希蘭恨鐵不成鋼。可她就嫁了這麼個男人,除了想辦法弄錢來幫他,別無辦法。
“我…我……”盧文彥懊惱的說不出話來。
“我當初讓你把純純嫁進慕家,你不聽,現在好了,要點錢還要看那丫頭臉色。算了算了,我去說。”衛希蘭心煩的揮了揮手,“也不知道你留着這對母女有什麼用,沈潔除了用錢,還能幹什麼?就連盧謹歡現在也吃裡扒外,還是咱們純純孝順,不讓我們操心。”
盧文彥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他不是沒想過把純純嫁進慕家,可那裡是吃人的地獄,他怕純純有進無回。
衛希蘭嘮叨着向後院走去。
盧謹歡捱了那一巴掌,心裡又急又怒,可她不能一巴掌甩回她老子臉上,只能忍下怨氣向後院跑去。來到那棵梧桐樹下,她看到小樓裡亮起了燈,她不想讓沈潔看到擔心,抹了抹淚,深吸了好幾口氣,等平息了心裡的憤怒與怨恨,這才帶着笑往樓裡走去。
遠遠的,她就聽到沈潔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那一聲聲摧人心肝,她心疼的快步奔進去,一眼就看到俯在牀邊咳得險些背過氣去的沈潔。
沈潔咳着,感覺喉嚨上一陣腥甜,再看手中的紙巾,上面一團血色,她的臉更加蒼白了。距上次衛鈺來看望她,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那天盧文彥難得有空,帶她去中心醫院檢查了,衛鈺開的那些特效藥,是有效的控制了她的頭痛跟眼花,只是這兩天一直咳血,她不敢去煩盧文彥,自己又走不出這裡,只好硬扛着。
此時她聽到腳步聲,連忙將手裡的紙巾藏起來,擡頭望去,就見她的女兒俏生生的站在門邊,她驚喜交加,連忙向她招手,“歡歡,快過來。”
盧謹歡快步奔過去,撲進她懷裡,“媽媽,我好想你。”
“乖女兒,媽媽也想你。”這些天,她們雖然一直通電話,但是見不到她,她心裡還是很想她。“快讓媽媽看看,你變漂亮了沒有?”
盧謹歡怕她會看出自己臉上的五指印,不敢擡頭,反而窩在她懷裡,撒嬌道:“不要不要,我就想賴在您懷裡,您過得好嗎?”
“嗯,電話裡不是說過嗎,每天都有按時出去曬太陽,活動。你怎麼樣?肚子有消息了沒有?”
一轉眼,她嫁去慕家也有半年了,聽說慕巖十分想要個孩子,可她遲遲沒有報喜訊來,讓她很擔憂。盧謹歡幾乎都忘記了這件事,聽她提起,她一臉嬌羞,“媽媽,我還是學生,怎麼能懷孩子呢?”
“對對對,媽媽糊塗了,沒孩子也好,先玩兩年,在媽媽眼裡,你還是小孩子呢,轉眼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不久的將來,也會變成媽媽……”沈潔說着,眼前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到見到小外孫。
盧謹歡呼吸一窒,她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遺憾,她擡起頭,迎着燈光打量起她來,她的頭髮稀疏了不少,額上皺紋也多了許多,臉色蒼白,神情憔悴,那樣子讓人十分擔憂。
“媽媽,你身體不好麼?我剛纔一路走進來都聽到你的咳嗽,感冒了嗎?”她擔心的問道。
此時她正面看着她,若是以往,沈潔一定會看到她臉上的五指印,可現在,她的視線模糊了,連盧謹歡的臉都看不太清楚,她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臉,結果摸索了半天,都沒摸到。
盧謹歡的疑惑更重了,她伸手捧着她的手,然後靠在自己的臉頰上,“媽媽,明天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上次見你時,你還那麼精神,現在怎麼就這麼憔悴了?”
沈潔一聽她要帶她去醫院,嚇得連忙擺手道:“不,不用了,就是普通感冒,前幾天你爸還帶我去醫院裡做了全身檢查,不礙事的,你知道我這樣常年累月的躺在牀上,身體的抵抗力本來就差,過兩天就會好的。”
盧謹歡漸漸放下心來,跟沈潔聊了一會兒,沈潔漸漸睏乏了,卻還是強打起精神陪她說話。盧謹歡見狀,沒有再說話,而是將她扶着躺了下來,沈潔一下驚醒了,忙說:“我不困,你說,我聽着呢。”
“媽媽,睡吧,我在這裡等你睡着了再走。”盧謹歡堅持讓她躺着,沒過一會兒,她就睡着了。盧謹歡起身去將她的手放進被窩裡,結果發現她手心裡攥着紙巾。
她費了些勁才扯了出來,一看到上面的血跡,她就懵了,震驚的看着睡着的沈潔,媽媽爲什麼會咳血?她隱隱感覺到她的病不是普通感冒那麼簡單。
心裡一旦有懷疑,便會留意她吃的藥,盧謹歡看到梳妝檯上放着幾盒藥,都是些進口的藥,藥瓶上全是原文,她看不太懂,拿了個空藥瓶,打算去醫院問問衛鈺,這藥是治什麼的。
她走之前,將保溫杯裡裝滿熱水放在她牀頭,她有半夜起來喝水的習慣,還將她換洗的髒衣服塞進洗衣機裡,等着第二天家裡的傭人過來晾,做好這些,她不捨的在牀頭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離去。
………………
走出小樓,她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小樓靜靜的佇立在夜色裡,顯得那麼悽清。她鼻子微酸,最近她沉浸在愛情裡,竟然疏忽了媽媽,她真是該死,以後她一定要常回來看看她。
轉身走出後院,衛希蘭見她出來了,連忙迎上去,賠笑道:“歡歡,你別生你爸的氣,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個性衝動,我代他向你賠罪。”
“我哪當得起您來賠罪呀,我是他生的,他打了就打了,就是弄死我,我也不敢有二話呀。”盧謹歡陰陽怪氣道。
衛希蘭被她搶白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真恨不得也給她一巴掌,可爲了錢,她忍了,“歡歡,你怎麼能這麼說,就算是長輩,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唉,我們不說這個了,慕巖對你好嗎?”
“拿錢買的女人,能不好麼?”
衛希蘭從來沒受過這種氣,她差點就當場發作,可想到她現在是大爺,於是不跟她計較,“這話可說得不好聽了,你現在是慕家的大少夫人,誰敢說你半句不是啊。”
盧謹歡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衛希蘭連忙追上去,這死丫頭,拽什麼拽?要不是當初盧文彥執意要讓她嫁進慕家,她哪有今天?“歡歡,我…我跟你商量個事。”
盧謹歡停下腳步,她就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商量什麼事?”
“那個……”衛希蘭一副爲難的樣子,她還真沒向小輩的伸手要過錢,一時覺得窘迫難安,盧謹歡見她吱吱唔唔不說,又要走,她連忙道:“你父親的生意最近又虧了一大筆,他急需資金來週轉,你可不可以跟慕巖說說,我們就借幾個月,等週轉過來,就立即還他。”
說是週轉,還不是白拿。盧謹歡緊皺眉頭,她跟慕巖的關係纔剛剛緩和了一下,這時候她提錢,會不會……,衛希蘭見她沒有一口拒絕,連忙道:“我知道這事讓你很爲難,不過就說一說,他若不借,我們就再想辦法。”
話是這麼說,可衛希蘭拿捏住她的七寸,知道她爲了她母親,什麼事都肯做。盧謹歡沒有猶豫太久,點頭答應下來,衛希蘭滿嘴感謝,盧謹歡不愛聽這個,便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衛希蘭沒料到她還會跟她談條件,一時心裡暗恨,死丫頭,學精了。
“你多派兩個傭人去照顧我媽媽,她腿腳不好使,晚上起夜總需要人照應。”她知道前兩年沈潔的腎功能開始倒退了,每晚要起來兩三次。以前她在家,什麼事都親力親爲,可現在她嫁去慕家,傭人不想理她,所以一到晚上就插上導尿管。導尿管用多了畢竟不好,所以她纔會這樣要求。
“好,我明天就去請兩個特護回來照看她。”衛希蘭滿口答應,她沒想到沈潔那樣的女人還會有這樣孝順的女兒。
盧謹歡點點頭,上車開車走人。
………………
回到慕家,已經快十點了,她晚上沒有吃東西,此時肚子餓得不行。進了客廳,她沒有先上樓,而是去廚房裡弄晚飯吃。這時候太晚了,廚房裡什麼也沒有,好在她剛纔在外面買了泡椒方便麪回來。
現在只需將水燒開,然後泡上就可以吃了。
爲了吃得更營養一些,她煎了一個雞蛋,又放了一片乳酪在上面,方便麪加上煎蛋跟乳酪的香味,頓時讓人直咽口水。
盧謹歡端起大碗來到客廳,她把電視打開,邊看電視邊吃方便麪,享受得很。
慕巖從樓上下來倒水,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吃泡麪的她,看她津津有味的吃着了,忍不住嚥了口唾沫。他還有爲下午的事生氣,看她沒心沒肺的吃得香就來氣,故意放重腳步聲從樓上下來。
結果某人愣是裝沒聽見,一邊“呼呼”吃着泡麪,一邊專注的看着電視,電視裡花花綠綠的光線映在她臉上,在這靜謐的夜晚,倒是有幾分可怖的味道。
慕巖被她直接無視,心裡更鬱悶了,將杯子往琉理臺上一扔,大步走過來,將她手裡的碗搶了過去,“你吃什麼這麼香,正好我也餓了。”
盧謹歡詫異的看着橫空出現的慕巖,一根方便麪卡在喉管上,頓時咳得翻天覆地。
某人報復之後,心情十分爽,也不管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夾面送進嘴裡,嗯,真是香啊。以前他在部隊裡,跟着部隊裡的軍人五天五夜越野行走訓練時,餓了,他們只能喝冷水啃冷饅頭或是幹方便麪。
盧謹歡這一碗泡麪又將他帶回了那段艱苦的歲月,雖然累,但是那是他心裡是滿足的。而現在,他生活在浮華世界裡,一切都是閃亮的,可他的心卻是空着的,靈魂飄飄蕩蕩,似乎總找不到寄託。
如今好了,有她在浮世中陪他一起沉淪,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他也能夠找到方向前進。
只不過想起她下午誤會他,還有她沒有追出來道歉,他心裡就恨得咬牙切齒。又夾了一筷子面往嘴裡塞,憤憤的嚼着,就好像在嚼她的肉一般。
他的眼睛都像冒着綠幽幽的光,盧謹歡心有餘悸,害怕的往後縮。可肚子還餓着,看到他吸溜得那麼有勁,她困難的嚥了咽口水,“那個,能不能給我留口湯?”
“知錯不改的人沒湯喝!”慕巖斜了她一眼,然後捧着大碗將湯渣都喝得乾乾淨淨。
盧謹歡揉着餓癟的肚子,心裡滿是委屈。他怎麼就不懂得憐香惜玉一點呢?
慕巖將碗放在茶几上,心滿意足的揉了揉鼓鼓的肚子,仰靠在沙發上,他全身放鬆下來,將沙發佔了大半,他偏頭看了一眼盧謹歡滿是委屈的俏臉,皺眉說道:“小氣的女人,不就吃了你一碗方便麪,我昨天還親手下廚給你做牛排了,快去給我倒杯水。”
說話的功夫,他感覺自己的嘴巴似乎都能噴出火來,好辣啊,吃麪還不覺得,那湯的味道纔是最勁爆的,他感覺整個腸胃都開始灼痛起來。
難怪她身體不太好,吃這些垃圾食品,能好麼?
盧謹歡氣得半死,都恨不得踹他兩腳,可一想到他收拾人的手段,又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去給他倒水,順便還將茶几上的大碗收走。
她倒了水出來,半蹲在他面前,將水杯遞給他,他接過仰頭一口喝完,又將水杯遞迴給她。見她起身要走,他猛得扯住她的手腕,手臂微一使力,她就向後栽過來。
“啊!”盧謹歡嚇了一跳,身體失重往下栽去,她以爲她會摔得很難看,連忙閉緊雙眼。她不知道自己摔在什麼上面了,只聽頭頂傳來一聲悶哼,她連忙睜開眼睛。
盧謹歡雙臂撐在他胸口上,一隻手裡還拿着骨瓷水杯,想來剛纔砸疼了他的就是水杯。身下是一具男性陽剛的身軀,散發着可以熔化一切的熱量。她心慌意亂起來,想起昨晚自己就是在這具身體下淺唱吟哦的,頓時羞得紅了臉。
她不敢看他,羞怯的移開眸光。他的手卻捧着她的屁股讓她坐上去一點,而這個姿勢瞬間就曖昧得讓人心顫。“慕…慕巖,我…我很重,我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