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謹歡下意識就要伸手去幫他揉揉,卻教他躲開了,“別,讓慕巖那小子看見了,醋桶都要打翻的。”他雖說笑着,心裡卻十分苦澀,他哪裡是怕慕巖打翻醋桶,而是怕自己會貪戀她的溫柔。
他已經那麼辛苦的剋制自己的感情了,再也經不起任何一點撩拔。
盧謹歡訕訕的縮回手,就那麼拘謹的站着,“衛鈺哥,你過得好嗎?”
衛鈺兩手操在醫袍的口袋裡,笑盈盈的看着她,“你放心,在國外是怎麼過的,現在就是怎麼過的。”只是在那種放眼望去滿是金髮碧眼的外國人的地方,他就是想找一個像她的背影來聊以慰藉都不行,現在,他可以跟她呼吸同一個城市的空氣,跟她看太陽朝升日落,跟她一起感受晴天雨天,他就心滿意足了。
她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也許是聽出了,只是不願深想。
兩人一時無言,衛鈺又看了一眼婦科的標誌,澀澀的說:“歡歡,恭喜你啊,有了跟慕巖的小baby。”
盧謹歡臉一紅,知道他誤會了,剛要開口解釋,慕巖已經拿了藥回來了,他擁着她,回衛鈺一笑,“謝謝,到時候歡歡生了,你一定要當孩子的乾爹啊。”
無形中給情敵一個重創,慕巖笑得春風得意。他一直都知道衛鈺對歡歡還虎視眈眈的,他一日不結婚,一日還是他的威脅,所以他不介意給他一個致命的重創,希望他早日徹底斷了對歡歡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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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謹歡臉紅了又白,她瞪了慕巖一眼,事實根本不是像他說的這樣,他怎麼能胡說八道呢,她再次準備解釋,慕巖已經搶在她前面道:“親愛的,我們該回去了,醫生讓你好好吃藥。”
她無奈的瞪了他一眼,對衛鈺靦腆一笑,道:“衛鈺哥,再見。”
兩人剛走了幾步,李醫生收拾好了東西走出來,看見小倆口了,她關心的道:“小姑娘,良藥苦口,好好吃藥,孩子遲早會懷上的,別擔心,還有記住,吃藥期間不可同房啊。”
她的嗓門有些大,這話衛鈺聽得清清楚楚,慕巖後背一僵,根本就不敢去看衛鈺的神情,盧謹歡直接想扒個地縫鑽下去,剛纔她沒有跟衛鈺哥解釋,衛鈺哥會怎麼想她啊?
衛鈺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慕巖這小子,看來是真的十分在乎歡歡,連這麼卑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慕岩心裡的小人兒哭得稀哩嘩啦的,叫你得瑟叫你得瑟,現世報了不是?
將盧謹歡送回慕家,慕巖被公司裡一個緊急電話召去了公司。盧謹歡讓傭人熬了粥,她坐在沙發裡看財經新聞,在電視裡赫然看到了慕巖,他被保安護着走進了公司大樓,原來是阮菁聯合幾個大股東召開股東大會,要罷免慕巖的職位。
她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昨天慕巖告訴她阮青天死了,她就預料到這種情況,只是沒想到阮菁的手段這麼厲害。她憂心忡忡的看着記者說慕氏的上市股份開始動盪,心想慕巖此刻該是多麼受煎熬。
事實上,慕巖已經料到了阮菁會如此,他早就預留了一手,三年前,他進入公司開始,就在不動聲色的吸收散股,這些年流出市面的散股佔了百分之十,他手裡本來就有百分之十的股份,除去阮菁,他已然是慕氏的最大股東。
而阮菁手裡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只要歡歡生下孩子,就會是他的。阮菁得到的也不過是些不動產,例如南鸝灣的慕宅。
股東大會上,阮菁只是代職董事長,雖然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也沒有發言權,慕巖以絕對的優勢,成爲新任董事長。
阮菁沒想到他竟然是最大股東,當時已經難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股東大會之後,阮菁從董事長之位退了下來,卻依然是股東之一,仍然在公司與慕巖共事。
等股東們陸陸續續離開,慕巖居高臨下的看着阮菁,每一次的交鋒,阮菁都落敗,她念及自己枉死的兄長,恨得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拆他的骨。
她踩着高跟鞋衝過去,揚手就要摑向他的臉。慕巖見她氣勢洶洶的衝過來,已然料到她會這樣,一手捏住她的腕骨,冷冷一揮,她就跌坐在地,萬分狼狽。
“你這個野種,我真是養虎爲患,20年前,我就不該心軟。”她恨得眼睛裡都充血了,這世上,她從來沒有這樣恨一個人,恨得想要將他撕成碎片。
慕巖拍了拍手,冷酷的看着她,“你會心軟,你會心軟就不會策劃那起車禍,你會心軟就不會在我父親的煙里加大麻,讓他吸食過度而死。”
他早就在等這一天,等着將她狠狠的踩在腳底,她怎麼會這麼狠毒,稚子何辜,她要如此心狠手辣的對他,他母親何辜,她要取了她性命?
阮菁震驚的看着他,脣瓣都在抖,“你……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阮菁,你有今天,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這還只是一個開始。阮青天他死有餘辜,如果你不想你爸爸知道被氣死,我勸你不要在背後玩花樣。”他一直都懂得如何利用一個人的弱點,阮菁的弱點就是她的孃家人。
“你!”阮菁氣得從地上爬起來,又是一巴掌揮過去,被慕巖躲了開去,他甚至都不想碰到她,他陰森森的盯着她,道:“當年,你是如何讓我家破人亡的,如今,我會一一還給你。”
說完,他轉身昂首離去。
阮菁看着他囂張的背影,氣得渾身直哆嗦。他已然長成了一頭兇猛的野獸,是她太輕敵。不過慕巖,你知不知道,你手上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把柄抓在我手上,你確定是誰先搞得誰家破人亡麼?
慕巖離開會議室回到辦公室,他將疲憊的身軀扔進了皮椅裡,恨一個人真累。這三年,他用盡了力氣去恨她,如今,他終於看到她從雲端跌進泥濘裡,爲什麼他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他只有疲憊,很疲憊。
就像前晚,他知道阮青天在監獄裡自殺一樣,他並沒有感到高興,反而很悲哀。有些人,想要活在這世上,偏偏有人不讓他們活,有些人,明明可以活得很好,卻寧願選擇一條不歸路。
他從來就不希望自己的手心裡染滿鮮血,可是從楚服到阮青天,一個一個都是因他而死。不經意間,他身上已經背上了兩條人命。
這樣的沉重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在他報仇的這條路上,到底還有多少人的命會喪在他手上?突然他開始動搖了,泉下有知的父母,會不會希望他爲了替他們報仇,讓他雙手染滿鮮血?
不,無論付出多麼沉重的代價,他一定要親手將阮菁送進牢房監獄。
慕巖睜開眼睛,眼底染上一片熊熊的鬥志,他不會輕易放過她,他們都是咎由自取,與他無關。
盧謹歡在電視上看到慕巖後,就再也坐不住了,傭人熬好了粥,她喝了兩口,就心事重重的放下,然後回房去拿了包跟車鑰匙,就準備往公司去。
出客廳時,與匆匆回來的慕楚迎面撞上,慕楚見她行色匆匆,問道:“大嫂,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要去公司一趟,剛纔傭人熬了粥在鍋裡,你自己吃點。”盧謹歡頭也沒回,小跑着衝到自己的跑車旁,慕楚見她臉色十分不好,怕她開車出事,又急忙折返回去,從她手裡搶過車鑰匙,說:“我送你去。”
盧謹歡想說不用了,想想自己現在肚子疼得小腿直抽筋,額上也冒着冷汗,開車也確實不穩當,就沒有推辭,自己坐進了副駕駛座。
車駛出慕宅,盧謹歡看着往後急速退去的街景,看了看旁邊的慕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阮青天一死,阮菁跟慕巖肯定已經翻臉了,慕楚是阮菁的兒子,他又會怎麼想?
慕楚從後視鏡中看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嘆了一聲,“大嫂,無論我媽跟大哥鬧成什麼樣,他們永遠都是我最親的親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可是……”盧謹歡遲疑了一下,“慕楚,如果你最摯愛的兩個親人成了仇人,你還是會堅定這個想法嗎?”盧謹歡當時問這個問題時,並沒有想到,不久的將來,她同樣遇上了,情況比慕楚難選的多。
慕楚猶豫了一下,將車停在路邊,認真的看着她,說:“大嫂,我分得清是非,他們的關係比仇人好不了多少,這個我一直都清楚,所以無論結果是什麼樣的,都改變不了我的看法。”
這一刻,盧謹歡深深的覺得,慕楚是最看得開的人,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她身上,她會崩潰。
說話間,慕楚已經再度將車駛上路,一直將盧謹歡送到慕氏大廈下面,他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盧謹歡仰頭看着高聳入雲的慕氏大廈,這樣金碧輝煌的地方,爲什麼暗地裡總是藏着數不盡的骯髒?
她看了一會兒,慕楚也沒有催她,他同樣想着這個問題,所以他從來沒想到要去跟大哥爭。不是他沒能力,是怕自己會在權力的角逐中失去自我。
人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名利,而是快樂。
他看着媽媽在追逐名利中變成一個貪婪的人,所以他一直提配自己,不能步上媽媽的後塵。因此他寧願玩跑車玩女人,他也不願意跟人玩心計。
盧謹歡開門下車,彎腰對慕楚說:“慕楚,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還有,謝謝你送我過來。”
“上去吧,我看你進去了再走。”慕楚分不清他對眼前這個女子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說愛慕呢,又好像不是,就是覺得很親切,那種親切來源於一種血緣的吸引。
他覺得十分神奇,那種相知相依的吸引,無關愛情。所以他總會不自覺的接近她,她一個面部表情,他就立即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對於一個女人,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受,所以在他沒有弄清楚自己對她到底存着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時,他會遠遠的看着她。
盧謹歡向他揮了揮手,轉身往大廈裡面走去。走了一半,她又轉過頭去,遠遠的對慕楚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然後繼續往裡走。
慕楚真心的笑了,他什麼也沒說,她卻已經懂了他心裡想說的話,是的,加油,無論那一天在何時到來,他加油,扛過這段黑暗的日子。
媽媽跟大哥,他們最終會以自己的方式結束這段恩怨糾葛。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不知道誰對誰錯,也許錯的,僅僅是命運。
公司裡的氣氛十分緊張,盧謹歡從走進去那一剎那就感覺出來了。她會迫不及待的趕來公司,只是不想讓此時的慕巖趕到孤單。
他是一個很強大的男人,能夠自己化解壓力,然後回到家,面對她時,又是那個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慕巖。阮青天自殺那天,她沒能夠陪在他身邊,她覺得很遺憾。
在他難過到借酒澆愁的地步,她竟然什麼也不知道。
所以今天,她想陪在他身邊,哪怕兩人只是靜靜的擁抱,也好過讓他一個人在孤單裡沉淪。她走得很急,生怕晚一步就會錯過了最佳時機。
當她心口急跳着站在電梯前,電梯叮一聲開啓,阮菁從裡面昂首挺胸的走了出來。看到她時,她眸光閃了閃,隨即又視若無睹的與她擦肩而過。
盧謹歡那句“您好”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她側身看着阮菁傲然的背影,心口忽然一疼。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心疼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她想起了媽媽。
她們都是可憐的女人,被男人愚弄了的女人。
盧謹歡轉身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那一剎那,阮菁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對着合上的金屬門冷笑,那一笑像毒蛇吐信時,讓人心生恐懼。
慕巖,我等着,等着你從最高處跌進深淵的那一刻,你總有一天會發現,你一心呵護疼愛的女人,會將你推進如何的深淵中。
盧謹歡乘電梯上了樓,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總經理辦公室外面,看見工人們正將總經理的牌子摘了下來,她心一緊,連忙推門進去。
辦公桌後面,慕巖仰靠在皮椅上,滿臉的疲憊怎麼也掩飾不住。她十分心疼,快步奔過去,將他的頭按進自己懷裡,“慕巖,我來了,你不是一個人。”
慕巖聽到她的聲音,驀然睜開雙眸望着她,似乎還不相信一般,眨了眨眼睛才問:“歡歡?”
“是我,是我,我來了。”她將下巴擱在他頭頂,激動的道,她慶幸她來了,他此時迷茫的眼神讓她心疼極了,慕巖,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地老天荒……
慕巖抱緊她,將頭埋在她的懷裡,深深的呼吸着她身上沐浴乳淡淡的香味。他們明明用同一款的沐浴乳,可是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比他身上的香。
“歡歡,謝謝你來到我身邊。”這一刻,他卸下所有心防,脆弱的像一個孩子。五年前,媽媽去死,他在部隊裡進行封閉式訓練,等他得到消息時,連夜趕回y市,卻連她的遺體都沒來得及看到。只看到凋謝了的白菊中央那一幀黑白照片。
當時他跟父親大吵了一架,母親七七剛滿,他絕決的離開y市,回到了部隊繼續訓練。
從那以後,兩年之內,他一次都沒回去過,等他再接到消息時,父親在病牀上奄奄一息,撐着最後一口氣要見他。當時軍用直升機直接將他送回y市,他還是沒能看到他最後一面。
他痛苦、悔恨,回憶年幼時,父親將他放在肩上,讓他看到成人們看到世界,那一刻,他看到了一種安全感。可是10歲後,他再也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父親的疼愛,因爲他的疼愛,是建立在對另一個女人另一個孩子的傷害上。
他從來都不敢看慕楚那雙純淨的眸子,因爲看一次,他就會覺得自己髒一次,心裡對父母的恨就多一點。
可他無力改變這一切,他只好逃避,在他逃避的這些年裡,父母漸漸老去,每見一次,就少了一次。他自責的同時,更加嚴於律己。
直到父母雙雙離世,他才幡然醒悟,只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他在怨恨中越走越遠,遠到再也回不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