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謹歡剛走出來,就看見慕巖的車子駛了進來。她連忙走過去,慕巖正好從車上下來,看見她從後院出來,挑了挑眉,說:“你怎麼跑後面去了?”
她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受了委屈。慕巖神色瞬間黯然了幾分,他想護她不受傷害,卻每每在她受到傷害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盧謹歡撓了撓頭,說:“剛纔隨便走了走,不知怎麼的,就走到後面去了。你今天下班很早呀,我可還沒做晚飯哦。”
“沒關係,我跟你一起做。對了,公司明晚舉行年終頒獎典禮,到時候你一定要來。”慕巖將她弄亂了的頭髮理順,順勢將她擁進懷裡,大步往客廳裡走去。
盧謹歡偏頭看他,“爲什麼?”
“你是慕氏集團的董事長夫人,你出度頒獎晚會不是理所應當的事麼?”慕巖詫異的看着她,“難道說你不想我把你的身份公諸於衆?”
她低了低頭,掩飾眼中的笑意,擡起頭來時,臉上是一本正經的神情,“不要,我還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認識高富帥,然後一腳踢了你。”
“好啊,看來是我還沒有將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老公都有了,還在想着外面的高富帥。”慕巖作勢去撓她的癢,她尖叫着往前跑,留下一連串銀耳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跟慕巖在一起,她總是能夠輕易的忘記煩惱。
“我看你往哪裡跑,別讓我逮着了,逮着我狠狠收拾你。”
“不要啊,不要啊,我好怕啊。”盧謹歡一邊回頭衝他做了一個鬼臉,一邊往客廳裡跑。兩人你跑我追,好不歡快。
盧謹歡跑進客廳,言若剛巧從臥室裡出來,她看着他們皺了皺眉,說:“跑什麼呢?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瘋瘋顛顛,像什麼話?”
盧謹歡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她低眉順眼的應道:“是,媽媽,我會注意的。”回頭去接過慕巖手上的公文包,乖巧道:“老公,把外套脫了,我給你拿樓上去掛着。”
慕巖瞧她一邊說一邊還衝他擠眉弄眼的,可愛得讓他忍不住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低聲斥道:“調皮。”但還是依言脫了外套遞給她。
盧謹歡接過他的外套,快速往樓上走去,把戰場交給了慕巖,讓他去清掃。
慕巖扯了扯領帶,走過去,從白柔伊手裡接過輪椅扶手,自始至終,都沒有看白柔伊一眼。所以他並沒有發現,白柔伊臉上帶着的期待笑意,瞬時變得猙獰。
慕巖不是傻子,他知道白柔伊的目的,只是他已經有了歡歡,心裡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所以他打算冷漠對待她,讓她能夠及早認清現實。
他不趕她走,是因爲他心裡對她還存着感恩。她救過他的命,連媽媽都是她拼了名譽救回來的,他無法做到狠決。
將言若推到客廳,扶着她坐在沙發上,慕巖也跟着坐下,偏頭看着母親,醞釀了一下,說:“媽媽,歡歡現在還小,她有什麼不懂的,您好好說,她會聽的。”
“你現在是嫌我欺負你媳婦了?”言若挑眉看人,眼中的凌厲跟慕巖如出一轍。
“不,在我看來,媽媽您是在調教她,您幫我調教媳婦,我感激不盡。但是我喜歡的就是她身上的那股活潑勁,您不知道,我剛娶她的時候,她老氣橫秋的跟個老太婆似的,搞得我也像個老太爺,別提多鬱悶。”慕巖雖然當着母親跟白柔伊數落盧謹歡,可他語氣裡藏不住的寵溺,卻是誰都能聽出來的。
言若看他那副憋屈的樣子,扯着脣笑了一下,說:“既然鬱悶,那就換個大方得體的,何必委屈自己?”
“媽媽,您當這是換衣服呀?去商場裡挑一件,不合適就換?”慕巖瞪直了眼睛,“我還記得以前我問過爸爸,我問他,他到底喜歡您什麼?您猜爸爸是怎麼回答的?”
言若很少聽慕巖提起慕長昕,他太過成熟穩重,許多事都不讓他們插手,連當年報讀軍校,都是自己做的決定。跟他們的關係也不親密,每年有幾天假回來,也多半跟朋友聚在一起。
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娘倆坐在一起推心置腹,提起那早已經離去,卻深埋在彼此心間的親人,“他…怎麼說?”
“爸爸說您彆扭又小氣,可他就愛您這樣,他說他花盡一生的力氣,就是要把您寵成這樣的小女人,到時候誰也不敢接近您,他纔可以不用擔心有人會覬覦您的美好。”慕巖頓了頓,繼續說:“我的回答也是這樣,我花盡所有力氣,就是要把歡歡寵成這樣,我愛她,不是隻愛她的表象,我愛她的所有。”
慕巖這番話,有一半是說給言若聽,還有一半是說給白柔伊聽。他希望她能明白他的用意,希望她能夠及時放棄,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費力氣。
繞來繞去,他還是在爲盧謹歡說話,可這次,言若卻似乎沒有反對,她嘆了一聲,拍了拍慕巖的手,說:“媽媽大概能聽明白你的意思了,巖兒,你已經長大了,我干涉不了你的決定。我會試着去接受她,希望她真如你說的那般好。”
言若鬆了口,慕巖大喜過望,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母親,激動道:“媽媽,謝謝您。”
言若拍了拍他的肩,爲了兒子這聲謝,爲了兒子的幸福,也許她真的該放下了。即使她是盧文彥的女兒,即使慕家與盧家,曾有那麼深的仇怨,她相信,這個女孩子是真的愛她的兒子。
白柔伊站在一旁,默默聽着慕巖說的話,他每說一句,都像在她心上扎刀子。她知道他是故意不避開她,當着她的面說這番話。
那一字一句,讓她心如刀割。
他是這個世上最殘忍的男人,他明知道她對他的情意,他卻這樣對她。他知不知道,她的心會有多痛?眼淚滾落下來,客廳裡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她快要窒息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抹着淚跑了出去。慕巖看着她的背影,心底並不好受。他一直把她當妹妹,他對她的感情只有感恩,他分得很清楚。
言若也看到了,她嘆了一聲,說:“你去勸勸她吧,我看得出,她是真心愛你。”
慕巖想了想,最終還是起身走了出去。白柔伊跑到院子裡的花壇邊,終於泣不成聲,她掩面哭泣,她不甘心啊。她比盧謹歡早認識他,她默默守護了他這麼多年,爲什麼最後她比不過一個平凡的盧謹歡?
嗚嗚嗚,老天,你對我太殘忍了,我恨,我不甘心,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一個一個都要這樣對我?
慕巖走出大門,看到白柔伊坐在花壇邊掩面而哭,他心裡十分難受,慢慢踱過去。他在她身邊坐下,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白柔伊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她擡起頭,淚眼朦朧的看着他,說:“慕巖,爲什麼不可以愛我?”
慕巖看着她,沒有躲開她充滿怨恨的眼睛,說:“我也想問自己,方渝離開的那三年,我想過無數次娶你,最後每當我要妥協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愛情不可以將就。對,我確實可以娶你,但是你是想要一個婚姻,還是想要一個愛你的老公?”
白柔伊低下頭,喃聲道:“不可以兩者都要麼?”
“柔伊,你對我有恩,我也確實想過報恩,但是我們都不可以將就。如果不愛你卻娶了你,那不是報恩,那是讓你跌進一個痛苦的深淵,十年二十年,當你的愛變成了恨,我負擔不起。你是個好女孩,如果我讓你在無愛的婚姻裡熬成黃臉婆,我不會原諒我自己。”
“那爲什麼她就可以,你也不是愛上她才娶她的。”
“是,我承認一開始我並不愛她,幾次短暫的接觸下來,我卻慢慢被她吸引。她跟我實在太像了,無論是身世還是性格。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了我自己。所以我放不下她,很奇怪,這種感覺最後變成了愛情。”慕巖臉上閃爍着奇異的光彩,可正是這種光彩,深深的刺痛了白柔伊的眼睛。
“我跟你也像呀,我自小寄人籬下,我沒比你的身世好到哪裡去啊,爲什麼不可以愛我呢?”白柔伊泣不成聲。
“柔伊,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他會是你的唯一。”慕巖拍了拍她的肩,他知道他再說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她想不通,他說再多也是浪費脣舌,他只希望她能夠從這段感情裡走出來,去認識別的男人。
見他要走,白柔伊慌不迭的站起來拽住他的手,她淚眼婆娑的看着他,說:“慕巖,能不能給我一個goodbyekiss?”
說完她的紅脣就湊了上去,在將要貼近慕巖的脣時,慕巖後退了一步,靜靜的看着她,說:“對不起。”
慕巖轉身走了,白柔伊僵站在原地,眼淚狂飆了出來。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看着他一步一步決絕的走出她的視線,她恨得咬牙切齒。慕巖,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
………………
慕巖走回客廳,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在客廳裡搜巡了一圈,沒有看到盧謹歡,他走進餐廳,在廚房裡看到那個忙碌的嬌小身影。他心裡一陣滿足,曾經有多少次,他問過自己他愛她什麼,最後他都沒有想出答案。
愛一個人,愛到完全不需要理由,他想他是真的被蠱惑了。但是他心裡又無比慶幸,幸好是她,只是她。
他大步走進去,從背後摟住她。盧謹歡僵了一下,隨即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她渾身軟了下來。她將頭靠在他懷裡,感動道:“慕巖,你真的好厲害啊,剛纔媽媽對我笑了哦。”
一個笑就能讓她感動成這樣,要是她知道媽媽已經開始試着接納她了,不知道她會高興成什麼樣。慕巖將頭埋在她馥郁的脖子深處,深深的吸了口氣,問:“你用什麼沐浴露,怎麼這麼香?”
他熱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脖子處,十分癢,她縮了縮脖子,笑盈盈道:“你跟我用的不是同一個牌子麼?”
“可爲什麼你這麼香?”慕巖皺着眉頭問道,家裡的沐浴露都是同一個牌子的,可是她用了之後,他就覺得格外的香。
盧謹歡眼睛四處亂轉了一下,忽然想到一個理由,她笑呵呵道:“大抵是人家說的臭男人臭男人,所以你們用什麼都香不起來,哎喲,你的手別亂掐我呀?”
她格格笑着,眉眼明麗,讓人愛憐不已。慕巖扳過她的頭,在她脣上重重的吮吻了一下,板着臉說:“敢罵我臭,說我哪裡臭了?”
“呵呵,是你自己說的呀,要不然我怎麼那麼香,你不香呢?”盧謹歡被他鎖在懷裡動彈不得,他的手在她身上亂摸着,一會兒就點起火來。
“那我就把身上的味道全弄你身上去,臭死你,臭死你。”沒想到慕巖也有這麼幼稚的一面,兩人在廚房裡玩得不亦樂乎,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言若的乾咳聲。
盧謹歡呼吸一窒,小聲道:“你快出去啦,一會兒媽媽又該討厭我了。”
“不會的,小東西,我現在幫你摘菜,一會兒回房可得好好回報我。”慕巖說着就挽起袖子幫她洗菜。
“不要啦,你快出去,你累了一天了,快去坐着休息。”盧謹歡生怕言若的態度又變了,所以連忙要趕他。結果某人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她使出吃奶的勁,都沒能撼動他,反而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的。
“老婆,快點炒菜吧,老公快餓死了。”慕巖催促,盧謹歡推不動他,只好放棄,開始炒菜。她做了四菜一湯,慕巖幫着打下手,兩人很快就把飯菜盛到桌上。
慕巖請言若過來吃飯的時候,言若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說:“我還以爲做滿漢全席呢,就這幾個菜也要人侍候着。”言若這話沒有針對盧謹歡,她是在心疼自己的兒子。
盧謹歡剜了慕巖一眼,好像在說:瞧,都是你壞事了吧。慕巖十分無辜,夾了一塊咕咾肉放進言若碗裡,說:“皇太后,兒子跟兒媳一起侍候您,您看您多偉大,不是?”
“去,就知道貧嘴。”言若話是這麼說,臉上卻掛上了笑意,拿起筷子將肉送進嘴裡。盧謹歡擔心的看着她,這是言若第一次吃她炒的菜,她十分緊張,生怕她會說不好吃。
言若嚼了嚼,直到嚥下了,她才說:“嗯,肉嫩而不膩,好吃。”
盧謹歡這才鬆了口氣,笑盈盈道:“媽媽,好吃您就多吃點。”
新年前夕,他們一家人,終於吃上了和和美美一頓團圓飯。
白柔伊離開慕宅後,她心裡十分難受,又不想回家。這段時間她賴在慕宅的事讓白方渝知道了,白方渝什麼也沒說,只說讓她好自爲之。
她現在灰溜溜的從慕宅出去,回到家裡,準會被姐姐奚落一頓。她以爲她比姐姐聰明漂亮,肯定能贏得慕巖的心。就算使用卑劣手段,也可以讓慕巖跟盧謹歡離婚。
可是剛纔慕巖跟她攤牌了,她知道她就算留在慕宅,也不會有多大的意思。而且現在,她不想得到慕巖了,她想毀了他。既然她得不到,她就不會讓任何人得到。
她要讓盧謹歡嚐嚐失去最愛的痛苦。
她來到‘左岸’,這裡是y市出了名的娛樂場所,也是上流社會的人消費的地方,隨處可見某某高官啊,某財團的小開呀,或是演員藝人,在這裡都是稀鬆平常的。
她進去後,並沒有惹來多大的注意力。她找了個靠角落的隱蔽位置,讓侍者送來了一瓶烈性白蘭地,就開始一杯一杯往肚子裡灌。
當藝人,沒有誰不會喝酒,爲了拉到贊助,爲了得到導演的認可,她們其實下賤的比陪酒女還不如。這幾年,她有慕氏在後面罩着,所以才能一路順風順水,沒有受到過太多刁難。
她天姿聰明,又勤奮好學,更重要的是會見風使舵。也有導演佔她嘴上便宜,她聽之任之,只要不動手動腳,她一般都能夠容忍。所以爲了拉到著名導演,會喝酒是少不了的。
她記得有一次,她爲了鍛鍊自己的酒量,喝下整整兩杯高濃度的白蘭地,差點沒醉死過去。後來是慕巖來帶回了她,她趁着酒勁,對他哭訴了自己對他的感情。
可是第二天,他依然只當她是朋友。
沒勁,沒勁透了。白柔伊想起過往的自己,真心的覺得沒勁,爲了個男人,她自甘墮落到去陪陸一梟那個噁心的老男人睡覺。
是的,她跟陸一梟不只那晚睡過,勾搭上陸一梟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性急的約她去了他其中一套別墅。原來他早有預謀,在給她的酒裡下了迷幻藥,等她醒來時,她已經被他綁在了牀上,而她的嘴裡,正被他的臭玩藝兒堵着。
當時她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卻爲了不壞事,而默默忍受,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男人將他骯髒的東西放進她身體裡的噁心感覺。
想着這些不堪的往事,白柔伊又灌了一杯酒下肚,才勉強壓下那種噁心感。她什麼都沒有了,爲了慕巖,她輸了自尊,輸了名譽,身體也變得骯髒,她什麼都沒有了。
她一杯一杯的往胃裡灌,空空的胃火燒火辣的痛。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她無聲的哭着,眼淚很快將臉上精心花過的妝糊花了,慕巖,慕巖,爲什麼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