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並沒有駛向回慕宅的路,而是駛向市區,眼前的路有幾分熟悉,她以爲他要帶她去吃飯,聲音沉沉道:“我沒有什麼胃口,直接回慕宅吧。”
慕巖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似譏似諷,卻並沒有搭她的話,徑直往前開。車停在了一家超市前,仔細一看超市的名字,她覺得十分熟悉,那不就是過年前,他帶她來購年貨的地方嗎?
她警惕的看着他,他又想幹什麼?在這裡羞辱她麼?
慕巖停好車,見她一臉防備的盯着自己,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卻並未多加解釋。他徑直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座旁,淡淡的睨着她,也未催促她下車。
可就是那樣淡定的眼神讓她坐不住了,她皺着眉頭,說:“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進去了不就知道了?”慕巖攤了攤手,示意她下車。盧謹歡認真的看着他,不是她要把他想得那麼壞,而是鑑於他先前做的事,她實在心有慼慼,害怕他會讓她更難堪。
可是被他這樣看着,她想退縮都不行。她意氣用事的狠狠推開門,慕巖還好閃得快,要不就會被車門砸扁鼻子。她跳下車,自我安慰道:“這裡人來人往,我還怕了你不成。”
可她到底忘記了,像慕巖這種不顧世俗眼光的男人,若真想對她怎麼樣,就算人來人往,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超市,慕巖推了一個購物車跟在她後面。
年前他們曾甜甜蜜蜜的來逛過超市,那時兩人濃情蜜意,有情飲水飽。而現在,超市裡置物架上的東西一成不變,可他們的心境卻變了,真是物是人非,讓人心裡無端生出幾許傷感來。
盧謹歡想不通慕巖帶她來這裡幹什麼,他不是要報復她麼,不是要極盡所能的羞辱她麼,爲什麼不動手了?慕巖跟在她後面,見她隨意亂逛着,揪着她的手腕將她扯到身邊來,“我想吃湯圓,你給我做吧。”
過完年回來,他們就開始鬧矛盾,不知不覺,已經是元宵節了。盧謹歡聽到他說想吃湯圓,才恍然頓悟,今天就是元宵節,難怪超市也在搞促銷。
只是這樣的節日,他爲什麼還願意跟她一起過呢?她看不透他,也許她從來就沒有看透過他。“你想吃湯圓,有一大堆的女人等着給你做,何苦爲難我?”
慕巖蹙緊眉頭,冷冷的盯着她,盧謹歡眸光四處遊移,就是不想看他。慕巖看着她這樣,一時也拿她沒辦法。他又不是禽獸,不會因爲她的挑釁,就當衆撲倒她羞辱她。
某人好像忘記了,剛纔在病房衛生間裡,就當了一次禽獸。
“我想吃你給我做的。”他軟了聲調,聽起來有點可憐的味道。盧謹歡冷硬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了,他若是用命令的語氣,或許她可以冷下心腸不理他,可是他用這種帶着乞求的語氣,卻叫她拒絕不了他。
元宵節要吃湯圓,盧謹歡記得慕巖不喜歡吃甜食,她想了想,去架子上拿了一袋餃子粉,又去生鮮區買了鮮肉跟蘿蔔,買好這些,又去買了調味品。她做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始終很淡漠。
可跟在她身後的慕巖,卻感覺十分開心。這是這半個月以來,他最放鬆的一晚,沒有仇恨,沒有猜疑,他只想跟她好好度過這一晚。
經過蔬果區時,盧謹歡看見皇帝柑,突然想吃,也不管慕巖是不是跟在後面,拿了袋子就開始撿。慕巖知道她身體不太好,前些天才喝酒喝得胃穿孔,擡手去擋,“你胃不好,不要吃冷的東西,再說這種水果火重,要吃就吃蘋果或是梨子。”
盧謹歡不說話,手臂一讓,就避開了他的手。慕巖眉頭皺起來,正打算搶了袋子扔出去,旁邊正在挑水果的一箇中年婦女看不過去了,說:“年輕人,這種皇帝柑是最新產品,口味清脆多汁,不上火的,小姑娘喜歡吃,你就讓她買,買了那麼東西,也不差這幾個水果錢。”
中年婦女這番話說得隱諱,換了別人,恐怕直接說他小氣吝嗇了。
慕巖滿頭黑線,盧謹歡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她悠然自得的挑着水果,壓根不理會慕巖。不過她也買了幾個青蛇,那種貴得嚇死人的水果,卻不怎麼好吃。
慕巖沒再跟她爭,兩人從見面後,氣氛就一直不怎麼活絡,這會兒跟她硬碰硬,只怕今晚這節也過不下去了。付錢的時候,他讓盧謹歡去外面等,自己順手把她挑的皇帝柑扔了出去。
哪裡知道他今天運氣太背,排在他後面付款的正是剛纔那個中年婦女,她見慕巖把小姑娘愛吃的皇帝柑扔了出來,斜吊着眼睛瞅着他,自以爲壓低聲音的跟旁邊一個大媽說:“我剛纔說的可不就是這個人,看他穿着也是蠻有錢的,結果小氣得要命,那一袋皇帝柑能有幾個錢,都不讓買。以後你家閨女挑老公,可別挑這樣的。”
“這世道啊,都只會顧着自己了,你看他手裡提的那袋青蛇,幾個都要上百,他都捨得買,真是沒看出來。”兩人鄙夷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落進慕巖耳裡,他俊臉微紅,尷尬得要命。
他想說盧謹歡的胃不好,吃不得涼的又上火的水果,可想想又覺得跟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沒必要解釋。再看那袋可憐兮兮躺在購物車裡的皇帝柑,想起盧謹歡挑選水果時的樣子,他不自覺又拿了回來。
當是買她一個高興吧。
出了超市,慕巖一眼就看到盧謹歡站在玻璃門前,她低着頭,雙腳在地上無意識的跺着,卻顯得極有耐心。外面天寒地凍,霓虹燈光五光十色映襯在她臉上,她的神情有些迷離。
慕巖在原地頓了頓,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她一直沒有擡頭來張望。不知怎麼的,他就想起上次來逛超市的情形,那時候人多,他也是讓她先去外面等。排得隊伍長,等他結了賬出來,已經半個小時後,她望眼欲穿,看到他時,飛快的跑過來挽住他的手臂,向他撒嬌說:“怎麼這麼久?我還以爲你不要我,偷偷溜了呢。”
他罵她傻,說不會不要她。可現在,他卻丟開了她的手。他心裡莫名一窒,大步走過去,將兩大袋物品放在一隻手上提着,另一隻手牽起了她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盧謹歡擡起頭,愣愣的看着他,他卻已經偏過頭去,大步往外走去。少了空調的溫度,外面冷得刺骨。霜風撲面而來,割得她的臉一陣陣的疼,她沒有察覺,心思一直放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她搞不懂慕巖想做什麼?先前在醫院裡,他跟衛鈺說的那番話還言猶在耳,可他現在的態度,卻又不像是要報復她。難道他覺得那樣子不好玩了?想要換種方式玩?
回到車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慕巖沉默的將車駛上路,不過五分鐘,就駛進了一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盧謹歡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四周,覺得這裡有些眼熟,又不記得這裡是哪裡。
她見慕巖下車,也沒有多問,也跟着下車。慕巖提了購物袋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直到他停下來,她撞到了他後背上,慕巖無奈的回頭,說:“這麼大的人了,走路怎麼不看路呀?”
盧謹歡的鼻子碰在他結實的背上,有些痛,更多的是酸澀。她後退兩步,低垂着頭依然不說話,像是在無聲抗議。慕巖瞪着她黑乎乎的頭頂,一陣火大。
可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改變這種狀況,又覺得十分無力。
電梯很快下來了,在他們面前“叮”一聲開啓,慕巖走了進去,盧謹歡也跟了進去。她看見慕巖按了個樓層數字,恍然記起來這裡是哪裡?
新家?他帶她來新家做什麼?
她還在震驚中,電梯已經平穩的向上升去,盧謹歡呆呆的看着電子屏上的數字往上跳,終於到了他們想去的樓層。她卻縮在電梯裡裹足不前了,慕巖率先走出去,久久等不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過頭去,就見她呆呆的站在電梯裡。
“還愣着幹嘛?快出來呀。”
盧謹歡還記得上次來這裡的情形,那時她還準備跟慕巖搬出來,然後把媽媽接過來一起住。如今物是人非,她再來到這裡的心境,竟是這般。
電梯門緩緩合上了,慕巖以爲她要逃跑,連手裡的購物袋都顧不上,直接扔在地上,大步追過去。“盧謹歡,你敢給我跑試試看。”
盧謹歡沒跑,她只是愣住了,心裡有太多的疑問纏繞着她,她理不清,所以茫然了。在電梯門快要合上時,她下意識按了開啓鍵,門剛一開,她就被慕巖用力扯了出去,死死的按在牆上,懲罰似的吻就瘋狂的襲來。
她的背抵在冷硬的牆上,身前是一副火熱的胸膛,她掙扎了一下,卻換來他更重的懲罰。等一吻結束,她的脣已經被他咬腫了。他的額頭抵着她的額頭,噴吐在她臉上的氣息火熱,他啞聲道:“你想去哪裡?”
“……”她依然不說話,用沉默來回應他的質問。慕巖看見她這樣,一時感到挫敗不已。他一拳重重的揮過去,在她驚恐的目光下,拳風擦過她的臉頰,重重的落在她耳畔的牆壁上,他無力喘息,心瞬間空了。
回不去了嗎?無論他怎麼表現,他們之間都回不去了嗎?
“進去吧。”既然拿她無可奈何,就別爲難自己。慕巖放開她,走回丟在地上的購物袋旁,將東西一件一件的撿進去。盧謹歡一直默默的看着,直到他撿完了東西,打開了門,她才慢慢跟進去。
玄關處,放着兩雙拖鞋,一雙深藍色,一雙粉紅色上面印着一朵花,兩雙鞋捱得很近,給人一種親密無間的錯覺。慕巖將購物袋擱在櫃子上,脫了鞋子換上拖鞋,然後徑直走進去。
盧謹歡愣愣的看着那雙拖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敢妄想自己還是這套房子的女主人,所以連穿鞋這種小事,都覺得很爲難。
慕巖從廚房裡出來,看她還站在玄關處發呆,沒有換鞋也沒有挪動一步,他一邊解領帶一邊走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盧謹歡搖了搖頭,蹲下身子去找,看看有沒有備用的拖鞋,慕巖見狀,一把將她扯了起來,冷聲道:“我的耐性不好,你別處處招我,否則受罪的是你自己。”
“你又想強暴我嗎?”盧謹歡想起下午時在醫院裡被他強迫的燕好,問出口時,又覺得深深後悔,她這不是自取其辱麼?
“你!”慕巖揚起了手,看見她瑟縮着縮在一處,他又怒火滔天的收回了手,他將那雙擺得整整齊齊的拖鞋一腳踹在她面前,說:“一雙鞋子而已,你不穿就光着腳吧。”
說完他甩手走了。
盧謹歡咬了咬脣,跟慕巖相處的這短短几個小時,他的情緒變化多端,讓她疲於應付。他果真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慕巖了,現在的他,心裡已經被仇恨扭曲。
她不擔心他接下來要怎麼報復她,卻擔心他會在復仇中,漸漸迷失了自己。
悵然一嘆,她兀自苦笑,她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哪裡還有力氣去管他呢?她脫了鞋子,當真倔強得不肯穿那雙預示着女主人的拖鞋。不是她犟,而是她覺得她總是會走的,沒必要弄髒一雙鞋。
她記得他說要吃湯圓,她拿了材料去廚房,開始忙碌起來。剁餡,和麪粉,她忙得腳不沾地。她越是忙,就越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不用費心思去猜測慕巖的心思。
慕巖在書房裡處理文件,這裡離廚房極遠,根本就聽不到那邊的動靜。可他就是知道,她現在一定在廚房裡忙碌着。他們僅有的那段兩人世界的時間,她什麼事都親手做。
他已經從慕宅搬出來好幾天了,這幾天他極少回來,這裡是他跟她的愛巢,沒有她在,即使這裡比慕宅小上許多,依然讓他覺得十分空蕩。
他會知道盧謹歡住院了,是從秦知禮嘴裡得知的。他剛好來醫院探望一個特殊的人,剛走進醫院,就碰到了秦知禮。
秦知禮是盧謹歡的死黨,兩人只差沒有穿同一條褲子了。她看到慕巖時,當然十分生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慕巖臭罵了一頓。言語間,一不小心就泄露了盧謹歡生病住院的事。
他這才知道她身體不好,看望了那個人後,他順道過去看看她。本來是想看一眼,如果她沒有什麼大礙他就走,結果走到門口,他就聽到衛鈺讓她跟他去英國的事,他當下就改變了主意。
他點燃了一隻煙,書房裡霧氣繚繞,他心裡越加煩躁不安,將文件向前一推,站起來摁滅了煙,然後向客廳這邊走來。快接近客廳時,他聽到廚房裡傳來剁肉的聲音,他煩躁的心,突然就安寧了。
他坐在客廳裡,打開電視,隨意選了一個節目,百無聊賴的看了起來。他的心思並未放在電視上,而是放在了廚房裡那道忙碌的身影上。
他曾經夢想的婚姻生活與二人世界不就是這樣嗎?他回到家,心愛的女人接過他的公文包與大衣,在他臉上親一親,然後告訴他,去洗洗手,準備開飯了。
現實與夢想重疊,他心裡十分滿足,如果一直這樣到地老天荒,那該有多好?爲什麼他們之間要盤桓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呢?
慕巖這幾日不只一次問過自己一個問題,在仇恨與她之間,他到底該如何取捨?他不知道答案,直到今天,他親耳聽到她打算認真考慮跟衛鈺去英國的提議時,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放不下她,所以哪怕用強迫的手段,他也不會讓她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