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言心默不作聲地將保溫桶放在牀頭櫃上,擡眼掃了一眼滿臉不耐煩的喬少桓,沒有像往常一樣犯賤的湊過去,而是轉身默默離開。
喬少桓錯愕地看着她,彷彿沒料到她也會有這麼“有個性”的一面。她絲毫沒有留下的意思,步伐走得又快又急,就在她快要邁出病房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的一聲,那麼響,彷彿在她心底響起,她後背猛地繃直了,想轉過身去,就聽到喬少桓氣哼哼的聲音像一道凌冽的寒風颳過來,颳得她遍體生寒,心臟泛起了疼。
“把你的東西帶走,滾了就別再來。”
劉言心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絕望,她到底是靠什麼咬牙撐到了今天?如果曾經是貪圖喬家大少奶奶的名份,那麼如今喬少桓已經什麼也不是了,她爲什麼還要死皮賴臉地粘在他身邊?
劉言心用力地想,其實那個答案早就存在她心中,只是她不敢承認。她是一個多麼涼薄的女人,她怎麼會爲了愛一個男人連尊嚴都不要了?
她沒有轉過身去,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白皙的手背泛起了青筋,長長的指甲深陷進肉裡,她也不知道痛。這就是上天給她的報應吧,她有多涼薄,老天就送一個多麼涼薄的男人來折磨她。
心裡滿是愴然,此刻,她無力去面對這個讓她傷讓她痛的男人,緩緩擡起腳步,一步步走離,身後傳來一聲咆哮,她止不住哆嗦了一下,差點就忍不住轉身回去涎着臉哄他。
可是她依然堅定地往外走去,然後越走越急,像是要逃離一般,衝進電梯,她按住如擂鼓的心口,像是從地獄裡逃了出來,卻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有種綿密的疼一直撕扯着她的心。
劉言心,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怎麼能分不清愛情跟利益的關係?
喬少桓將手邊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激烈的動作扯到了傷口,他疼得額上冷汗涔涔,一張臉灰白灰白。他捐骨髓的事,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要先斬後奏,否則多事的人給他捅個什麼簍子,他就前功盡棄了。
他不願意讓蘇晴柔知道他要給她媽媽捐骨髓的事,也是擔心她不會接受,如果她不接受,蘇母也拒絕,那麼他的所有計劃都會胎死腹中,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所以他纔跟蕭醫生說,不要讓病人家屬知道他的身份。其實,他也顧忌過池未煊跟蘇東寧,擔心他們會告訴蘇晴柔。然而他轉念一想,如果他是池未煊或是蘇東寧,他不會主動告訴她,徒增她的煩惱。
事情如他所想一般,直到他進手術檯,蘇晴柔也沒有發現要給她媽媽捐骨髓的是他。池未煊,你輸就輸在,你太爲蘇晴柔着想,太爲蘇母着想了。
你瞞着她,纔是我的機會。
喬少桓眼底掠過一抹狡詐的神色,逼走劉言心,是他所做的第一步,接下來,他若沒料錯,不是喬夢潔就是媽媽上場了,而蘇晴柔,她會知道救她母親的人是他,只有他能救。
………………
帝景天成別墅。
晴柔好幾天沒有回來,本以爲家裡肯定已經亂得像戰場了,可是家裡窗明几淨,纖塵不染,讓她很不習慣。她還記得第一次來池未煊家裡,那時滿地狼籍,他彷彿早已經習慣這樣的亂,一點也不以爲意。
池未煊看見她站在門廳發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不認得了?”
光線從他虛張的指縫間射過來,她從怔忡中回過神來,恍惚道:“有種走錯家門的感覺。”
池未煊也想起她第一次來他家的情形,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不是我的傑作,是東寧的,他說你累了好幾天,看到家裡這麼亂,肯定會忍不住收拾的,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爬起來打掃了。”
晴柔抿嘴笑了笑,邁步進去,大理石地磚映着她的影子,竟連眼角的笑意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微笑,倒影也微笑。
家裡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幹淨過,乾淨得她都捨不得下腳去踩。池未煊走到她身邊,牽着她的手,向客廳裡走去。吃完飯回來,時間尚早,睡肯定是睡不着的,至少得消消食。
這幾天,她衣不解帶地照顧媽媽,明顯瘦了許多,他看着心疼。晚上繞着遠路帶她去郊外吃土雞,喝雞湯,恨不得一下子將她的肉養起來。
他的手心微微帶着溼熱,熱氣傳過來,晴柔覺得她的心被那股熱力攪得顫抖起來。他牽着她在沙發上坐下,他攬着她的腰,稍用力往上一託,她就坐到了他腿上。
晴柔心砰砰急跳起來,只覺得自己像是坐在火山上,一陣心慌意亂。自從回國以後,她一顆心全放在媽媽身上,幾乎沒再跟他獨處過。
家裡很安靜,靜得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陣快過一陣,呼吸都急促起來。她的後背靠在他懷裡,就像靠在一個火爐上,她快要融化了。
池未煊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握着她的手心直髮汗,他們有多久沒有這麼親密的靠在一起了?想起來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有一世紀那麼久。他另一手握住她的肩,將她扳過來,他看到她緊張得鼻尖都發汗了,他輕輕一笑,顛倒衆生。
他鬆開她,手掌按在她的肚子上,“吃飽了沒?”
“嗯,好飽。”晴柔睫毛輕顫,看了他一眼,立即垂了下去,他眼裡的灼熱讓她心跳加速,好似要蹦了出來一般。
池未煊菀爾,感覺到她身體都在輕顫,他心情大好,偏頭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裡,啞聲道:“我還沒吃飽怎麼辦?”
晴柔着急了,剛纔他一直給她夾菜,她只顧着自己吃,也沒顧上他,“那怎麼辦?我去給你煮麪條好不好?”
“不好。”他不喜歡吃麪條。
“熬粥?上次你拿回來的海蔘還有,給你熬海蔘小米粥,這個時間吃了也不會積食。”晴柔擡眸,客廳裡的古董鐘上時間指向九點半,這個時候吃東西,就怕積食。
池未煊偏頭,看着她紅得發亮的耳垂,輕輕咬了上去,敏銳的察覺到她渾身一哆嗦,他輕輕笑開,“我想吃你。”
晴柔紅脣微張,他的氣息吹拂在耳廓,她全身顫抖不已,還來不及說話,他已經擡起頭來,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迎視他的目光。他眼裡燃燒的火焰熱烈灼人,她怕被他灼傷,稍一垂眸,下巴吃緊,她被迫再度望着他,一直望進了他的眼底。
“池未煊,我很累……”她囁嚅道。
“我知道,不會讓你動!”他低低的說,晴柔意識到他話裡的意思,臉一陣紅了,不會讓她動,可是她不動也夠累啊。
她反對的話還沒說出口,他俯下身來,在她脣上輕輕一碰,然後鬆開,脣上微癢,一股電流瞬間漫過四肢百骸,她抖得如風中落葉。
她敏感的反應讓他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他又碰了一下,再碰了一下,並不着急要一口將她吞下肚,反而愛上了這樣的曖昧。
他不急不徐的動作,終是惹惱了她。或者,她是經受不住這樣的挑逗,在他再次啄吻她時,她猛地含住他的脣,舌尖探了過去,急切的吻住了他。
舌與舌的勾纏,舒服得令兩人同時喟嘆了一聲,池未煊擱在她腰上的手倏地收緊,那力道兇猛得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晴柔嚶嚀了一聲,完全沉浸在激烈的擁吻中。
他吮着她的脣,牙齒一下輕一下重地在她脣上咬着,她渾身酥酥麻麻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抓住最後的念頭,在他嘴裡咕噥,“我很髒……”
“我不嫌棄。”他吻得越發用力,大手溜進了她的毛衣裡。
他一邊激烈地吻着她,一邊將她抱回房,剛進門,他就忍不住放下她,將她抵在門上,一邊吻她,一邊脫去自己的衣服,一件、兩件、三件……,直到兩人袒裎相見,臥室裡的氣溫漸漸攀升,男女嬌吟聲粗喘聲交織在一起,終於在一聲咆哮後,像絢爛的煙花盛開過後的夜空,漸漸恢復寧靜……
晴柔最後是怎麼回到牀上,怎麼睡着的,她完全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他不知厭倦的在她身上動作,從門邊到地毯上,再到浴室,然後回到牀上,他始終沒有放開她。
她知道,這些天,他肯定也憋壞了,所以沒有拒絕他。如果她知道他起了頭,就收不住,是死也不會在今天這麼累的情況下,讓他碰她。
晴柔昏昏沉沉的想,爲什麼男女之事,累的永遠是女人?
池未煊釋放之後,還賴在她體內不肯出來,他摟着她,在她紅彤彤的臉頰上親了親,然後爲各自掖了掖被角,抱着她,卻怎麼也睡不着。
他看着懷裡的她,悵然嘆了一聲,他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晴柔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她渾身像被卡車輾過,動一下就痠痛得不行。身畔的位置早已經人去牀空,她伸手觸碰了一下,指尖一陣冰冷,她哆嗦着收回手來,她擁着被子坐起來。
牀頭櫃上,是他爲她搭配好的衣服,外套毛衣牛仔褲,他常說她這樣穿,就像還沒畢業的大學生,跟她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像老牛啃嫩草。然而,他給她買的衣服裡,最多的就是毛衣牛仔褲,還有笨笨的雪地靴。
外套裡,還以粉色最多,晴柔想着,目光落在了那件粉色的外套上,忍不住搖頭嘆息。
“在嘆什麼?昨晚沒有滿足?”門邊忽然響起一送清越的男聲,晴柔連忙擡起頭來,看到門口不知何時出現的池未煊,她
想到自己渾身不着一物,連忙將被子攏了攏。
他長腿一邁,幾步就到了她跟前,晴柔這才注意到他手裡端着一個拖盤,拖盤上擱着一碗米飯,一碗雞湯,還有兩碟小菜,晴柔詫異地看着他,“不是我做的。”
池未煊知道自己的廚藝,他不敢糟蹋她的胃,她累了好幾天,昨晚自己又不知節制的纏着她,再不補補,這身體遲早得垮。
晴柔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他上次做飯,害得安小離拉肚子,受此打擊,恐怕一時半會兒都不肯再下廚了,“好香,哪家送的?”
“昨晚那家,我就知道你饞他家的雞湯。”昨晚她一副要將舌頭都吞下去的樣子,就知道她愛喝這家的雞湯,一早他就開車過去買,一來一回兩個多小時,他也不覺得辛苦,只要她高興就好。
雞湯的香味讓晴柔食指大動,她這會兒也實在餓得厲害,可是想到被子下自己的未着寸縷,她又遲疑了。池未煊的目光掠過一旁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就知道她在顧忌什麼,不由得打趣道:“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還害羞什麼?”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啊,不害臊。”晴柔臉紅唾道。
“嗯,害臊,害臊昨晚是誰拼命夾着我,讓她放鬆都不肯的?”池未煊湊到她面前,晴柔羞得伸手作勢打他,被他輕鬆的握住了手,她要縮回來,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
他順勢將托盤放在了牀邊的矮几上,用力一拽,就將她從被窩裡拽了出來。滾燙的肌膚觸到他微涼的外套,晴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心慌意亂,遮了上面,又漏了下面,手忙腳亂的,最後哪裡也沒遮住。
池未煊長手一撈,將她的胸衣拿在手裡,示意她伸手,晴柔臉紅得幾乎可以滴下血來,她不敢掙扎,老老實實的伸進去,他幫她扣好,整理了一下,微涼的手指滑過她光滑如緞的肌膚,身體開始微微發熱。
晴柔哆嗦不止,他把她當小孩子侍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然而每一次都讓她心神顫抖。他幫她穿上毛衣,穿上底/褲,穿上牛仔褲,她觸到他黑眸裡跳躍的火花,心猛地一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好餓好餓,我餓得都能吞下一頭牛了。”她誇張的說着,跪坐在矮几前,端起水晶湯碗,輕輕押了一口,正宗的土雞,全是糧食喂出來的,沒有摻雜一點飼料,味道純正,齒頰留香。
池未煊蹲在她旁邊,看着她臉上滿足的笑意,伸手幫她將頭髮從衣領裡擼了出來,笑罵道:“小吃貨。”
晴柔舀了一勺雞湯遞到他面前,“喝一口?好香。”
池未煊看了一眼勺子,晴柔馬上意識到勺子是自己用過的,她剛要縮回手,池未煊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將那勺雞湯喝下肚,“嗯,很香,沒有放任何調味品,你多喝一點,好好補補。好久沒抱你,昨晚都硌我骨頭了。”
他語氣委屈,聽得晴柔咬牙切齒,典型的撿了便宜還賣乖。她端起碗狠狠的喝了一口,就像喝他的血一般,池未煊輕笑,又手撐着臉,笑睨着她,“東寧說,伯母已經從監護室出來了,一會兒吃飽了,我送你去醫院。”
晴柔滿臉喜悅,“真的嗎?”
“嗯。”池未煊點了點頭,就看到她沉鬱了幾天的臉,忽然就千樹萬樹梨花開,美得炫目。 wWW⊕tt kan⊕c○
“太好了,池未煊,謝謝你。”晴柔放下碗,撲進他懷裡,明明很開心,她卻想掉眼淚。媽媽終於脫離了危險,骨髓移植以後,她的身體就會慢慢恢復,她跟東寧也能鬆一口氣了。
池未煊抱着她,搖了搖頭,這丫頭,“不是說好不說這麼見外的話了嗎?又把我當外人?”
“沒有,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晴柔臉紅了紅,除了說謝謝,她真想不到該怎麼報答他。
池未煊凝着她波光瀲灩的眸,“那就一輩子待在我身邊,無論何時,都不能離我而去,做得到嗎?”
晴柔用力點頭,臉上皆是幸福的笑意,“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走。”
池未煊輕輕擁緊了她,他最近是怎麼了,不停的要在她這裡得到承諾,他苦笑,原來他也有這麼不淡定的時候。
晴柔喝完雞湯,擡腕看錶,快五點了,入了春,白日越來越長,此時一點也沒有天黑的跡象,她收拾好碗筷,池未煊接過去,囑咐道:“去洗把臉,我在樓下等你。”
“好。”晴柔去了衛生間,走到門邊,她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到池未煊還站在那裡看着她,她衝他甜甜一笑,轉身推門進去。
………………
醫院。
晴柔與池未煊有說有笑地走出電梯,池未煊攬着她的肩,向病房走去。
斜刺裡突然傳來一聲咆哮,“蘇晴柔,你這種狐狸精,你到底給少桓下了什麼藥,讓他拼了命也要幫你?”這一聲吼如雷聲如海嘯,晴柔尋聲望去,就看到一間病房門口站着喬夫人。
這是她跟喬少桓離婚後,第一次見到喬夫人,她蒼老了許多,原本保養得宜的臉此刻滿是皺紋,背也佝僂着,鬢前添了許多白髮,老態畢現。
喬夫人身後站着身穿紫色皮草,下身一條緊身短皮褲的喬夢潔,她雙手抄在胸前,彷彿只是在看一場好戲。
晴柔皺了皺眉頭,很不解,“他幫了我什麼?”是說上次他幫她搶回手機嗎?那是多久的事了?
“他給你媽……”喬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虛弱的聲音打斷,喬少桓出現在門口,他痛得臉色發白,走到喬夫人面前,“媽媽,您答應過我,不找柔柔麻煩的。”
喬夫人瞪着兒子,看着他痛得冷汗直冒,又是氣惱又是心疼,“少桓,你怎麼這麼傻,這個女人不會領情的。”她的兒子,從小就怕疼,生病打針那麼一下,就能疼得好幾天吃不下東西,可是他居然爲了蘇晴柔瞞着他們捐骨髓。
若不是劉言心回來時情緒不對,她追問之下,才知道少桓在醫院,她就真相信了他說他去出差的事。
池未煊冷眼看着他們演戲,他終於明白喬少桓在打什麼主意,先從他手裡騙錢,再在蘇晴柔面前騙恩情,高,果真高明!
晴柔愣愣地看着他們母子一唱一和,隱隱中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快速閃過,速度太快,她想抓也抓不住。
喬少桓看了晴柔一眼,那一眼多少帶着委屈與幽怨,卻不再如往日那般盛氣凌人,他收回視線,虛弱道:“媽媽,我從來沒想到要讓她領情,我只要問心無愧就好,她…曾經畢竟是我的岳母。”
晴柔腦子轟然作響,她目光凌厲地瞪着喬少桓,“少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喬夫人聽她語氣惡劣,憤怒地瞪着她,“你看看你,爲了這麼個女人,而置言心那麼好的女人不顧,你何苦呢?蘇晴柔,你這麼忘恩負義,你會得到報應的。”
晴柔上前一步,池未煊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擡頭看着喬少桓,冷笑道:“演得不錯,喬兄,可以去拿奧斯卡金像將了。”
喬少桓瞳孔微縮,目光直直地盯着池未煊,竟沒有半點退縮,“池兄,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揣着明白裝糊塗,我佩服。不過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你做過什麼,你心裡比任何人清楚。”池未煊倒不是心疼北河那塊地,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依然會把北河那塊地給他。
只是蘇晴柔,是他不可觸碰的底線。
喬少桓笑了,或許是笑得太用力,他咳了起來,咳得滿臉通紅,咳得眼裡裹滿了淚。喬夫人大驚,連忙扶着他往病房走,“少桓,你怎麼樣了,剛剛纔抽了骨髓,你就不能消停些嗎?”
抽了骨髓四個字落在晴柔耳裡,像是天邊的一個炸雷,將她炸得魂飛魄散。她震驚地撐大雙眸,渾身都顫抖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個不願意透露身份的人,怎麼會是喬少桓,怎麼會是他?
池未煊看着晴柔臉色瞬間失了血色,渾身哆嗦着站不住,他連忙攬着她的腰,讓她靠着自己。而那邊,喬少桓劇烈的咳嗽之後,擡起泛紅的眼睛看了晴柔一眼,然後責怪喬夫人,“媽媽,都說了讓您別說了,您還說,扶我進去吧,我有點累了。”
喬夫人瞪了晴柔一眼,“蘇晴柔,我兒子要有什麼事,我跟你沒完。”
“媽媽!”聽到喬夫人威脅晴柔,喬少桓又低喝了一聲,喬夫人連忙扶着他往病房裡走去,“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一雙破鞋,不知道你怎麼就那麼上心,還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晴柔耳邊悶雷聲聲,她像置身在冰窖裡一樣,渾身冷得直哆嗦,爲什麼是喬少桓,爲什麼這個人是喬少桓?她想起那日在池宅外,喬少桓來見她,他說,蘇晴柔,總有一天,你會跪在我面前求我。
這一天沒有來臨,是他不忍心還是突然良心發現,他爲什麼要給媽媽捐骨髓,他那麼自私,爲什麼要給媽媽捐骨髓?
她不敢去想答案,彷彿一想,她就會萬劫不復。
喬夢潔還站在病房門口,她看着池未煊將蘇晴柔當寶貝一樣攬在懷裡,微微眯起雙眼,譏誚道:“蘇晴柔,我哥爲了你還真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居然瞞着我們捐骨髓,我還真看不出你有什麼魅力,讓一個惜命如金的男人爲你躺上手術檯。”
晴柔怔怔地看着她,喬少桓的大恩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事情怎麼會這樣子?怎麼
就演變成這樣子了?
“也罷,我這個傻哥哥什麼事做不出來,蘇晴柔,你該怎麼辦是好呢?你該怎麼報答我哥哥的大恩呢?”喬夢潔冷笑了兩聲,也轉身進了病房。
走廊裡,只剩下晴柔跟池未煊,不知道哪裡來的風吹過來,晴柔只覺得冷進了骨頭縫裡,明明是大恩,爲什麼她卻有種掉入了陷阱的恐慌?
池未煊擁緊了她,他太清楚她的性格,當初喬家對她有恩,若不是喬少桓傷透了她的心,她不會狠心離開喬家。如今,喬少桓給她媽媽捐骨髓的大恩,她又怎麼會坐視不理?
池未煊這幾日輾轉反側,突然都找到了理由,他承認他在擔心,到底在擔心什麼,他又理不出頭緒來。
晴柔怔怔地站着,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她腦子很亂,彷彿有一萬頭草泥馬瘋狂奔騰而過,老天,你要玩我到什麼時候?
該死的爲什麼就這麼巧合,這個人是誰都可以,爲什麼是喬少桓?
晴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病房的,她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病房裡,東寧正在給蘇母擦臉擦手,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來,就看到晴柔一臉失魂落魄,他跟池未煊打了個照面,用眼神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池未煊皺了皺眉頭,蘇東寧突然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擰緊眉頭,今天上午姐夫讓他下樓,他從車裡提了一大堆禮盒交給他,叮囑他拿去看看喬少桓,他知道,姐夫和姐姐都不太好出面。
他提着東西去了,喬少桓對他倒是挺客氣的,不再像以前一樣,沒把他打上眼。他客套了幾句,就回來了。他心裡想,喬大哥喬大爺,你趕緊養好身體回去歇着吧,別待在這裡。
其實他從心裡還是很感激喬少桓,他救了媽媽,就算他又前怎麼不是人,都能夠原諒。但是一想到,他橫在姐姐跟姐夫之間,他就沒辦法安心。
他以爲這事就此瞞過姐姐去了,沒想到喬少桓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他就是要挾恩讓姐姐欠他。
“柔柔。”蘇母吃了一點流食,這會兒精神還不錯,看到晴柔他們走進來,她喚了一聲。
晴柔回過神來,她走過去在病牀邊坐下,她握住蘇母的手,哽咽道:“媽媽,您覺得怎麼樣?”
“好好兒的又哭,都成孟姜女了,我覺得精神還好,讓你回去休息,你怎麼又跑來醫院了?”蘇母說話聲音雖小,倒是比手術前流暢了。
“我擔心您,您別說話,好好休息。”晴柔將她的手塞回被子,雖然室內有暖氣,但是她剛做完手術,惹上風寒會出大事的。
“再不說話,嘴裡都要悶得養出鳥來了,你來了就陪我說會兒話,。”蘇母示意她把牀搖上來,她還沒動,池未煊已經俯下身去,將牀搖上去一些,然後拿來枕頭墊在她腦後,讓她舒服些。
“未煊,謝謝你。”
“伯母,您客氣了,我跟東寧出去一趟,您跟柔柔說會兒話。”池未煊說完,看了晴柔一眼,然後拉着蘇東寧走出病房。
蘇母看着池未煊離開的背影,她嘆了一聲,“柔柔,未煊是個好孩子,懂事也會體貼人,你要好好珍惜。”
晴柔聽着蘇母讚揚他,想起很久以前,媽媽呵斥她,讓她離池未煊遠點的情形,她忍不住笑了,“您不是不讓我們在一起嗎?”
蘇母瞪了她一眼,“媽媽又不糊塗,好人壞人都分不清。以前,我是覺得這孩子心事重,現在看你們倆好好的,媽媽很高興。”
晴柔微笑,“人家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這話果真不假。”
蘇母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動作大了,扯到傷口,疼得噝了一聲,晴柔馬上緊張地看着她,她擺了擺手,“沒事,你別緊張。”
晴柔放下心來,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蘇母看出她有心事,這孩子有心事就會寫在臉上,讓人一目瞭然,“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沒有啦。”晴柔撒嬌道。
“柔柔,你有心事?”
“沒有,媽媽,我很好,我只是很感激老天,將您送還給我們,媽媽,我們要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晴柔不想讓媽媽操心,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來。
母女倆聊了一會兒,蘇母覺得乏了,讓晴柔幫她把牀放下去,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晴柔這才發現,她來了這麼久,卻沒有看到小李。
她看着媽媽的安詳的睡臉,想起喬少桓,她心中莫名煩亂。恰在此時,小李推門進來,看見晴柔在病房,她笑盈盈地走進來,“蘇小姐,你來了啊。”
“嗯,小李,你在這裡守着媽媽,我出去一趟。”晴柔彷彿下了一個重大決心,喬少桓救了媽媽,她不可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那不是她的性格,至少……她也該去當面謝謝他。
這麼想着,晴柔的腳步向門外移去,小李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復雜。
晴柔來到喬少桓的病房外,躊躇着沒有敲門,病房裡很安靜,喬夫人與喬夢潔似乎已經離開了。她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敲響了門。
“進來。”裡面傳來喬少桓虛弱的聲音,晴柔頭皮一緊,手握住門把,緩緩推開。
喬少桓靠在枕頭上,擡頭看了一眼門邊,本是不在意的目光,在看到晴柔的那一剎那,陡然亮了起來,臉上也堆滿了笑,“柔柔,你來看我了。”
那聲音,夾雜着委屈,讓人心軟。
晴柔勉強擠出一絲笑,沒有合上門,緩緩走到病牀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她抿了抿脣,“少桓,謝謝你救了我媽媽。”
喬少桓歪斜着腦袋,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是來道謝的,不用覺得有負擔,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我只恨我沒有早點知道我能救媽媽。”
媽媽?他叫媽媽,晴柔不知怎麼的,心裡就升起一股不舒服來。之前,她嫁給他,他從來不肯來醫院看媽媽一樣,更別提這麼順溜的叫她媽媽媽媽。
喬少桓察覺到她臉色僵硬,苦笑了一聲,“柔柔,對不起,我忘記了,我下次會注意的的。”
他這麼知進退,晴柔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你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傷口疼嗎?”
她聽說過很多人不願意捐骨髓,是受不了那種鑽心的疼痛。喬少桓怕疼,她是知道的,可是他卻躺上了手術檯。
“有點,不過不礙事,我是男人,這點痛還吃得住。”喬少桓笑着道,這種笑,不似她在喬家時那種總是帶着陰霾的笑,反而像是發自肺腑,再真誠不過。
晴柔站在這裡,尷尬得跟什麼似的,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謝過了,關心過了,她就該走了。可是她的腳步卻像是生了根般,站在那裡挪不動,“少桓,真的很感謝你,除了謝謝你,我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既然你沒什麼事,那我就先走了。”
喬少桓垂下的眸裡掠過一抹陰鬱,他掀起眼瞼時,又是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半帶哀求道:“柔柔,陪我坐會兒吧,醫院裡好無聊。”
這樣的喬少桓晴柔拒絕不了,更何況他救了媽媽,她做不到忘恩負義。晴柔掙扎半晌,還是順從的坐了下來,她看着喬少桓手裡的書,是簡愛,她沒想到他居然會看這種書,“晚上,伯母他們不會來給你守夜嗎?”
“嗯,我媽心臟不好,受不得累。”喬少桓將書合上,書裡掉下一張書籤,晴柔才發現,這書是她當時離開喬宅沒帶走的。
她知道自從喬家破產後,喬夫人的身體就不好了,隔三差五的就進一次醫院,她很想問,那劉言心呢,昨天她還看到她來醫院。可這到底不關她的事,她就沒有多嘴。
“這家醫院很好,晚上都有值夜班的護士,你有什麼事,按一下鈴,馬上就會有護士過來。”
喬少桓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越是着急跟他撇清關係,他就越不會如她的意,“嗯,我知道,柔柔,我無聊的時候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晴柔皺眉,看着他的神情,她支吾道:“我最近可能會很忙,託班馬上開始招生了,我還要照顧媽媽……”
“哦,我明白了。”他失落極了,那神情,讓晴柔很不忍心,她是怎麼了,眼前這個人是媽媽的救命恩人,她怎麼能這麼無情?
“你可以給我發短信,如果我有空,我會給你回覆。”
喬少桓眼前一亮,開心的像個孩子。晴柔嘆息,這還真不像以前的喬少桓,她還寧願他像以前的喬少桓,那麼她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左右爲難。
喬少桓看着她,目光忽然一錯,意味深長地看着門邊,他不舒服的動了動,伴隨着低低的呻吟,晴柔立即緊張起來,“少桓,你怎麼了?要不要叫醫生?”
“躺久了,背上有點癢。”喬少桓皺着眉道,伸手去撓,又怎麼都撓不到位置上。晴柔瞧他難受的樣子,站起身來,猶豫道:“哪裡癢,我幫你吧。”
喬少桓眼裡掠過一抹精光,微笑道:“好,就是蝴蝶骨那裡。”
他沒有轉過身來,晴柔面前又被牀頭櫃擋着,她伸手幫他撓癢,輕聲問道:“這裡嗎?”
“再下一點,嗯,再往左一點,不對,再往右一點。”喬少桓指揮着,忽然動了一下,晴柔本來是踮着腳,儘量不跟他有身體的接觸,他突然這一動,她穩不住,就向他身上撲去……
而她身後,池未煊剛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