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休息了幾天,開始照常上班,白遇美將她帶來支援的老師全都帶了回去,孩子們要重新適應她,顯得有些困難。
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倒把喪母之痛忘了大半。如今她冷靜下來,也想了許多。慢慢的,她能夠體會到池未煊的無奈。
雖然將心比心,她能夠諒解,但是要讓她原諒他,還是很難。
這些天,她天天準時給楊若蘭打電話,楊若蘭很少問她池未煊的傷怎麼樣了,雖然她答應過她要照顧好他,但是這幾天她連醫院都不曾踏足。
每次她說到池未煊今天怎麼怎麼樣了,都爲自己撒謊而感到臉紅,好在楊若蘭並不追問她,也不說讓池未煊接電話什麼的來拆穿她的謊言。
她心裡充滿感激,同時也感到愧疚,她辜負了她的囑託。
此刻,她躺在牀上,還在想着顧遠兮說池未煊絕食的事,她真的沒想到他爲了逼她出現,連絕食這麼不靠譜的方法都想得出來。
明明覺得不靠譜,但是想到他真的會絕食,她就止不住擔心。一會兒覺得他不會真的絕食,一會兒又擔心他真的絕食會傷了身體。
其實這些天,她一點也不好受,虐着他的同時,又何嘗不是虐着她自己。每當午夜夢迴,她就會從夢裡驚醒。她只要想到假如那天車禍,他沒能活着回來,她剛剛失去了母親,再度失去了他,她是否承受得住?
每當那個時候,她就無比慶幸他還活着,至少她還能跟他生氣,跟他發脾氣,甚至不理他。至少,她想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會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想着這些的時候,她就覺得心裡有再多的怨恨都可以放下了。她知道,他一定煎熬到極點了,否則不會想出絕食這樣的餿主意。但是,她真的心疼了。
原諒他吧,她對自己說,往後的路還很長,既然她無法絕決的離開他,那麼就回到他身邊去,一起用未來的無數個圓滿,來彌補這一個缺憾。
池未煊停止治療並且絕食的第四天,顧遠兮風風火火地趕到公司,將正在上課的晴柔帶走。晴柔聽說池未煊撐不下去了,嚇得不輕。
“遠兮,他會不會死啊?都怪我,爲什麼一定要等到他撐不下去了,才肯去看他……”晴柔擔心得很,她想什麼真的來什麼了。
顧遠兮一邊開車,還要一邊分神安慰她,“沒事,沒事,嫂子,你彆着急。我哪知道他這次是動真格的,醫生說要給他輸液,他將醫生都轟了出去,氣得醫生都罵他有錢沒處折騰了。你應該不知道當時他的車翻下去的地方有多高,足有三層樓高,只摔斷了兩根肋骨與輕微腦震盪,簡直是萬幸,要是摔成個植物人,此刻怕也沒力氣向你絕食抗議了。”
晴柔:“……”
顧遠兮,你這是安慰人嗎?
“沒事,真沒事,他皮糙肉厚,肚裡油水也多,那麼大的個頭才餓三天就受不了,是他自己沒用,不關你的事啊,我原本估計他至少能撐七天的……”
啊……,晴柔已經崩潰了,顧遠兮,我老公跟你有仇啊,他都快餓死了,你還有空在這裡笑話他。
顧遠兮將車開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帝景天成私家醫院。自從有了上次不速之客造訪的經驗,池未煊就轉回了私家醫院,力圖不給誤解任何機會。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池未煊算得再精,也擋不住意外發生。
顧遠兮剛從醫院離開,舒雅一手抱着一束香水百合一手提着一鍋雞湯來到醫院探望池未煊。其實前幾天她曾去過市中心醫院看望池未煊,孰料卻撲了個空,她看着已經換了新病人入住的病房,心裡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悽惶與傷心。
他爲了躲開她,不惜換醫院換醫生。
她氣得渾身發抖,最後拼命剋制,纔沒有發短信質問他。這幾天,她開車跟蹤顧遠兮,才知道他轉到了帝景天成私家醫院。昨天,她從護士口中得知池未煊停止了一切治療,並且絕食,聽說是爲了逼蘇晴柔來醫院看他。
她當時真的有種天塌地陷的絕望,她那麼深愛的男人,他居然會用全世界最弱智的手段來折磨自己的身體,只爲逼蘇晴柔去看他一眼。
他對蘇晴柔的感情,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那麼她算什麼呢?她這十年所遭受的苦難算什麼?她拼盡力氣才能夠重新站在他面前,她如何能接受他早已經愛上別人的事實?
此刻的池未煊十分虛弱,這三日來,他滴水未盡,意識模糊,卻依然將醫生與護士趕了出去。她不來,他就要一直這樣折磨自己。
他知道,無論送什麼給她,都消除不了她對他的怨恨。那麼他只能折磨自己,折磨她愛的人。絕食第一天,顧遠兮跟他說,晴柔無動於衷,他什麼也沒說。
絕食第二天,顧遠兮來告訴他,說晴柔臉上無動於衷,其實心裡已經開始着急了,幾次叫住他想問他的情況,卻又問不出口。
那個時候,他感覺自己太混賬了。可是他別無辦法,他手中唯一剩下的籌碼,就是他自己。
絕食第三天,顧遠兮說,晴柔晚上失眠了,讓他再接再厲,只要再堅持兩天,她肯定會心軟。其實他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不是身體撐不下去,是心裡撐不住了。
他原本估計她會在他絕食第二天就來看他,因爲她肯定會捨不得他這麼虐待自己。但是現在,他完全沒信心了,他甚至絕望的想,她肯定不會原諒他了,那麼他活着與死了,有什麼區別?
顧遠兮勸他偷偷吃點東西,反正她也看不見。他搖頭,如果到最後她都不來看他,那麼死又何妨?
舒雅敲門進來時,池未煊躺在牀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他臉上血色盡失,臉色蒼白,嘴脣皸裂,脣上一點顏色也沒有,往日炯炯有神的雙眼,此刻黯然失色。
舒雅站在病牀邊,他感覺到什麼,緩緩轉過頭來,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她臉上。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他眼裡似有火光跳躍,他脣邊扯開一抹滿足的笑意,虛弱道:“柔柔,你終於來看我了。”
舒雅後背突地一僵,他叫她什麼?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見她時,會把她當成蘇晴柔,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池未煊的目光越來越亮,可當他真正看清眼前的女人時,他眼中的光芒倏地消失了,他頹然地閉上眼睛,不是她,不是……
舒雅僵站在牀邊,半晌纔想起什麼似的,她彎腰將牀搖高了一點,他閉着眼睛,她比手語或是寫字,他都看不見。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裝啞是如此不理智的行爲,簡直是自掘墳墓。
可是戲已經演到現在,她不能讓自己穿幫。
她打開保溫桶,雞湯的香味飄散在小小的病房裡,池未煊餓了三天,第一次聞到雞湯的味道,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睜開眼睛,看着舒雅舀了一勺湯遞到他嘴邊。
他真想喝啊,但是想到蘇晴柔那個狠心的女人,他又胃口全無,他閉上眼睛,啞聲道:“舒雅,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舒雅氣得不得了,她將勺子扔回碗裡,雙眼冒火地瞪着池未煊。她從包裡拿出便利貼,飛快寫着,“未煊,爲了蘇晴柔,你這麼折磨你自己,值得嗎?”
她寫完,將紙遞到他眼前,池未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然後又閉上眼睛,舒雅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心裡氣苦,跌坐在椅子上委屈地哭了起來。
晴柔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池未煊臉色蒼白地躺在牀上,而舒雅坐在病牀邊的椅子上委屈地直抹淚。她心裡冷笑一聲,果然是池未煊的風格,就是絕食,也還有美人在側。
她下意識就要轉身,顧遠兮跟在她身後,已經將室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心裡暗叫不妙,怎麼又殺出個程咬金?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上其他,一把將晴柔推了進去,然後他也跟着進去,牢牢堵在門邊,大聲叫道:“大哥,嫂子來看你了。”
躺在牀上的池未煊飛快的掀了掀眼皮,看到站在門口的晴柔時,又閉上雙眼,完全不予理會的狀態。不過,這看在離他最近的舒雅眼裡,卻多了一股傲嬌的意味。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拎起包匆匆往門口奔去。路過晴柔身邊時,她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後推開顧遠兮,拉開門出去了。
隨着房門被甩上的“巨響”聲,房內再度安靜下來,顧遠兮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嫂子,大哥就交給你搞定了,我先走了。”
“喂……”晴柔轉過身去,顧遠兮已飛快的退了出去,並且合上了門。晴柔僵站在原地,低頭踢着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她幾乎都忘記了該怎麼跟他相處了。其實她心裡有些尷尬有些緊張還有些不自在,他們太久沒見,她又生着氣,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
兩人都沉默着,直到突然傳來的劇烈咳嗽聲,纔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晴柔擡起頭看到池未煊咳得臉頰通紅,她連忙奔過去,幫他拍背,他咳了好一陣子,直到咳得一腦門冷汗,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未煊,你怎麼樣了?我給你倒水潤潤嗓子。”晴柔手忙腳亂地轉身去找水壺,還沒跑開,冰涼的小手就被他溫暖的大掌握住,兩人心底同時一顫。這是他們長久冷戰後,第一次這麼親密的牽手。
晴柔對上池未煊晶亮的黑眸,那裡如兩汪深潭一般,要將她吸進去。晴柔的心沒來由的急促跳動起來,她不敢看他,目光在病房裡遊移着,就是不敢對上他的目光。
“不用倒水,我有更好的法子。”池未煊沙啞的說完,扣住她的手忽然用力,她被他扯進了懷裡,頭上黑影壓了下來,他迅速地覆上她的脣。
“唔”,不知道誰發出了這麼一聲,晴柔的脣徹底被他佔領。她脣上麻麻的,心臟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吻麻痹掉了,她完全不會思考了,更別提要推開他。
池未煊吮着她的脣,急切而滿足,他拼着死的決心,終於等到她來,若不討回點利息,他就白折騰自己一回了。晴柔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直到兩人都無法呼吸了,池未煊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脣,兩人分開的嘴角拖出一根曖昧的銀絲,連着彼此。晴柔的臉不爭氣的紅透了,她迅速彈開,狠狠地抹了抹脣,一臉戒備地瞪着他,“遠兮不是說你快死了嗎?你怎麼還有力氣折騰?”
“你希望我死嗎?”池未煊閒閒地躺在病牀上,一張黑臉比牀單還白,偷得一吻,總算慰藉了一下自己的身心,他此刻很有心情跟她貧嘴。
晴柔咬脣,脣上有股血腥味在漫延,是她的血也是他的,他的脣乾裂起殼裂開出血,將她的脣瓣磨出了血。這種情形與他們多麼相似啊,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他痛她也痛。
原來只要她還愛他,那麼她懲罰他的同時,也在懲罰她自己。
她嘆了一聲,誠實的搖頭,想了想,又咬牙道:“池未煊,你不折騰會死嗎?怎麼就不讓人安生了?”
池未煊定定地看着她,她這麼兇狠的數落他,眼裡卻裹滿了淚,他心疼極了,朝她伸出手來,“柔柔,到我身邊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晴柔語氣裡含着濃濃的鼻音,她撒嬌鬧彆扭,就是不肯到他身邊去。
池未煊掀開被子,妥協道:“那好吧,你不肯來我身邊,那我過去。”
晴柔看着他身體晃了晃,連忙跑過去扶着他,急道:“行了,你別折騰了,再折騰下去,小命都讓你折騰沒了。池未煊,我上輩子欠你的。”
扶着他躺下,晴柔眼圈又紅了,他的臉異常消瘦,眼皮耷拉着,一點精神都沒有,然而那雙眼睛卻似含着十萬伏特的電流,明亮耀眼。
晴柔將他安頓好,這才按鈴叫來醫生給他檢查。池未煊的主治醫生姓李,知道他是這家醫院的投資人,只得任勞任怨的給他檢查,然後叫護士去藥房取藥,給他輸液。
晴柔看那邊護士正忙着給池未煊輸液,她跟着李醫生出了病房,正打算詢問李醫生池未煊的情況,卻被他數落了一頓,末了,還提出質疑,“他真的是‘幸’集團的老總,怎麼這麼幼稚?”
晴柔哭笑不得,她也沒想到池未煊會這麼幼稚。
大抵是她在門外待的時間久了,裡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晴柔連忙推開門走進去,她看到護士小姐委屈地立在牀邊,而地上,躺着一地的碎玻璃與液體,她急得脫口而出,“怎麼了?”
護士小姐這幾天連續被池未煊轟炸,她現在一看到這間病房,她雙腿就直哆嗦,偏偏今天她值班。她求救似的看着晴柔,委屈道:“池太太,你快來安撫一下你先生,他……”
晴柔看着牀上直勾勾盯着她的池未煊,她嘆了一聲,“你先出去吧,一會兒我再叫你。”
護士出去了,池未煊還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眼裡似乎還暗藏怒火。晴柔站在牀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到底想怎樣?”
“你跟他聊什麼聊那麼久?”池未煊皺眉盯着她,語氣中還飄着一股醋酸味。他以死相逼,才逼她來到他身邊,結果她跟他說的話,還沒跟那個醫生多。
晴柔無語,“我跟他還能聊什麼,因爲你,我都快被他罵得擡不起頭來了,什麼工作再忙,也要關心自己的愛人,不要忽視病人的心理狀況,池未煊,你真能折磨人。”
不知道哪句話對了池大爺的胃口,他的俊臉立即多雲轉晴,笑得滿臉都是褶子,“他說得對,我現在是病人,你要萬事以我爲先。”
晴柔不忍直視了,她撫着額道:“我覺得你需要去腦科治治,指不定是這兒出了問題。”晴柔指着他的腦袋,池未煊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指,緊緊攥在手心裡,像是怕她跑了一般,“我樂意!”
手指被他攥在掌心,晴柔抽了幾下,都沒有抽出來,下一秒,城池盡失,她整個小手都被他握進手裡。池未煊看着她,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地看過她,自從婚禮結束後,他們的生活就兵荒馬亂、翻天覆地,如今終於能這樣靜靜凝望,彷彿已經過了一世紀那麼久。
晴柔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羞澀的垂下頭,伸手去遮他的眼睛,他另一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低笑着追逐她的目光,晴柔臉紅了,“討厭啊,不準看不準看!”
池未煊心情好得不像話,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柔柔,你真狠心,如果我真的餓死了,你會不會原諒我?”、
晴柔擡起頭看着他,認真道:“我來看你,不代表我已經原諒你了,我只是不想看到我們互相折磨。要不要原諒你,看你以後的表現。”
她能說這番話,池未煊已經相當滿足了,他認真的看着她,“這算是我初爲人夫的考驗?”
“嗯,考驗,你有信心嗎?”晴柔笑睨着他。
“當然,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有信心。”池未煊亦笑道,他輕輕將她拉進懷裡,他們之間終於雨過天晴了。晴柔靠在他懷裡,這是自婚禮後,兩人之間第一次這麼溫馨的相處,孰料……
“咕嚕嚕……咕嚕嚕……”
晴柔從池未煊懷裡擡起頭來,看着他尷尬的表情,她懊惱的拍了拍腦袋,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記了。她連忙站起來,走到牀頭櫃前,看到剛纔舒雅擰來的雞湯,她心裡有點不舒服,她回頭看了池未煊一眼,池未煊連忙斬釘截鐵道:“我不餓!”
然而隨後響起的“咕嚕嚕”聲音,卻出賣了他。
晴柔端起雞湯,來到微波爐前,她將雞湯倒進碗裡,然後放進微波爐裡熱。此刻病人爲大,計較吃醋什麼的,等他吃飽了再說。
熱好了雞湯,晴柔拿勺子將上面浮着的一層油抹去,她將碗放進托盤,走到病牀邊坐下,然後扶着池未煊坐起來,將雞湯遞給他,“喝吧,醫生交代過你這兩天不能吃太油的東西,我把上面的油打撈了一下,應該不會很油。”
池未煊躺着不動,“你餵我喝!”
“你沒長手?”晴柔已經強忍着將雞湯倒掉的衝動,他還跟她賣萌耍無賴。
“沒長!”
“……”晴柔看着他碎了一地的節操,無言以對。最後到底還是敗給了他,她端起雞湯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邊,看他津津有味的喝起來,她忍不住道:“好喝嗎?”
“好喝。”池未煊笑眯眯的,看到她變了臉色,他補充道:“只要是你餵給我喝的,就是砒霜也好喝。”
晴柔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她一勺一勺的給他喂,直到一碗雞湯見了底,她抽了面紙遞給他,他直接將嘴嘟着送過來,晴柔汗了汗,幫他擦了嘴,她瞟了一眼擱在牀頭櫃上的香水百合,咕噥道:“我不喜歡香水百合,我對這花過敏。”
池未煊心裡暗笑,“嗯,我也過敏。”
“我怎麼覺得你喜歡得很呢?”晴柔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池未煊哆嗦了一下,“我不喜歡,我喜歡滿天星。”
“既然你不喜歡,那我拿出去送人了,剛纔被你嚇哭的那個小護士真可憐,正好補償一下她受傷的心靈。”晴柔說着抱起香水百合向門外走去,池未煊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身影,綿長而深情。
………………
顧遠兮離開病房後,他在停車場攔住了正欲離開的舒雅,“舒小姐,我們談談。”
舒雅轉過頭去,看着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他們沒有正式碰過面,但是她早已經認識他。兩年前,池未煊帶着顧遠兮回國,她就從照片上見過他。她知道,顧遠兮是池未煊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亦是他視作生命的兄弟。
這個黑臉男人,長得並不俊美,他五官粗獷剛毅,目光犀利,但是笑起來時,他眼裡卻滿溢柔情。她微微一笑,比了一個手勢,然後朝顧遠兮伸出手去。
顧遠兮伸手虛握了一下,然手收回手,“舒小姐,幸會!”
咖啡館裡,舒雅與顧遠兮臨窗而坐,侍應生將他們各自點的咖啡送上來,顧遠兮看着舒雅面前的卡布奇諾,他目光一深,“我第一次從大哥嘴裡聽到舒小姐的名字時,他面前就放着一杯卡布奇諾,他只是看着,卻並不喝。那時我實在很好奇,一個像卡布奇諾的女孩子,該是一個什麼樣聰慧靈秀的女孩子。”
舒雅望着他,並不說話。
顧遠兮揚眉盯着她,“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大哥嘴裡只有舒小姐的名字,無論看見了什麼,他都能將那些東西與你聯繫在一起。我想,你們之間一定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從大哥的口中,我認識了舒小姐你,獨立,聰慧,勇敢,堅毅,重情重義,不瞞你說,我很欣賞你
。”
舒雅從包裡拿出便利貼,在紙上寫道:“謝謝,但是你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吧?”
顧遠兮失笑,“舒小姐,你那麼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大哥已經不愛你了?”
舒雅猛地擡起頭來,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顧遠兮,顧遠兮亦望着她,“當大哥決定向蘇晴柔求婚時,你在他心裡就已經成爲過去式。如今他對你的放不下,只是出於責任出於道義,我希望舒小姐不要用責任與道義來束縛大哥,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請祝他幸福!”
“那我的幸福呢?”舒雅在紙上迅速寫着,“顧先生,你一定不知道這十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拼了命活下來,就是爲了他,對不起,我不會放棄。”
顧遠兮擡頭望着舒雅,“我知道我這樣說對你很不公平,但是愛情不講究先來後到,過去了終究是過去了。”
“你憑什麼跟我說這番話?你只是一個旁觀者,你永遠都想象不到我爲這段感情都付出了些什麼。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放棄他。”舒雅寫完,站起來欲走。
顧遠兮亦站了起來,他慢幽幽道:“舒小姐,你在承昊面前的態度與在我面前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你寫的那些話並不是你的真心,你只是想要大哥愧疚對嗎?”
舒雅轉身看着他,她死死咬着嘴脣。
顧遠兮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他心裡有些不忍,“你有十年的辛酸,大哥也有,你受過苦難,應該明白幸福來之不易,如果你真的愛大哥,你又如何捨得他在愛情與責任之間痛苦抉擇?”
“他愛我!”舒雅在紙上固執的寫了三個字。
“是麼?”
“蘇晴柔長得像我,這就是最好的鐵證。未煊重情重義,他先招惹蘇晴柔,出於愧疚,他娶了她,但是他不愛她,他愛的是我,只有我。否則婚禮上,他不會拋下蘇晴柔,跑來幫我主持我媽媽的葬禮。”
“那你是否知道,承昊出現時,大哥與晴柔並沒有完成儀式,他聽說你媽媽過世的消息,他依然堅持與晴柔完成婚禮。如果他不愛她,他會馬上離開。舒小姐,十年的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當然也包括愛情。”顧遠兮頓了頓,接着道:“對了,有件事應該告訴你,大哥回城的途中遇到車禍,初步結果是,有人將鋼針扎進前輪,前輪突然爆胎才導致了車禍,我們正在全力追查這件事,如果舒小姐心裡覺得有可疑的人,請務必告訴我。”
舒雅被他的話震得往後退了一步,比他的話更有威懾力的是他那雙洞察一切的犀利黑眸,她垂下眼瞼,竟不敢迎視他犀利的目光,拎着包匆匆走出了咖啡館。
顧遠兮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急匆匆離開的背影,看來舒雅這個人並不簡單。
醫院裡,池未煊喝了一碗雞湯,打了吊針,睡了一覺,醒來後整個人都復活了。晴柔守在病牀邊,他沉睡的時候,她可以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他醒來了,她卻不敢再看他了。
偷看被逮個正着,晴柔臉紅地站起來,裝模作樣的拿起掃帚,將打掃得纖塵不染的地面重新掃了一次。她的身影轉到哪裡,池未煊的目光就跟到哪裡。
掃完地,她又去拿抹布來,這裡抹抹那裡擦擦,池未煊看她忙個不停,就是不肯正眼看他,他急得吐血,“柔柔,坐一會兒行嗎?你晃得我眼花。”
晴柔轉過頭來看着他,“我不累。”
“我累了,過來坐我身邊。”晴柔歪着頭想了想,最後還是走到他身邊坐下,池未煊立即握住她的手,擡頭衝她傻笑,“怎麼辦?真想將你拴在我身邊,這樣你就不會再跑了。”
晴柔衝他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你不要我,偏偏還怪人家跑。”
她委屈的腔調讓他心口大疼,他握住她的手送到脣邊,落下一串細碎的吻,歉疚道:“對不起,柔柔,這段時間我讓你傷心了,等我出院了,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晴柔搖頭,她看着他,“我什麼補償都不要,未煊,你知道我真正傷心的是什麼?”
池未煊看着她,良久,他怔怔的問出一句話來:“什麼?”
晴柔垂了眸,沉默半晌,她道:“只要與舒雅有關,我總是被你拋棄的那一個,你能不能答應我,有那麼一次,你舍她而選了我?”
只這一句,便狠狠地擊中他的要害,擊中他心窩裡最痛的位置。程靖驍告訴他,那日蘇母下葬時,大家都叫她再等一等,她就說了這麼一句,當時他聽着就撕心裂肺。
而此時,他心裡更疼,他將她抱在懷裡,心裡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痛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對自己說,他要給她幸福,可是他都做了什麼?她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將她丟棄,讓她自生自滅。這就是他所謂的給她幸福麼?池未煊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柔柔……”池未煊垂下眸,眼眶溼潤了。
晴柔臉上一涼,她伸手抹了一下,知道那是什麼時,她焦急地擡起頭來,卻被池未煊死死扣在心臟的位置,她慌亂道:“未煊,你別哭啊,一個大男人哭鼻子,別人會笑話的。”
池未煊被她氣笑了,他真的很心疼。他不知道在婚禮上,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送他離開,亦不知道,在蘇母的葬禮上,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等着他回來,但是他感覺得到她的絕望、痛苦與不安。
“對不起,柔柔,以後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對不起!”池未煊親吻着她光潔的額頭,他最愛的人,他卻傷得她最深。他肆意揮霍着她對他的愛,所幸她還給他機會彌補自己所犯的錯。
晴柔靠在他懷裡,脣角微微揚起。
………………
顧遠兮再次來醫院時,將這段時間積壓在案的文件全給池未煊帶來了,他將文件鋪了滿滿一桌,池未煊看着桌上的文件,苦逼極了,“喂,我現在是病人病人,請你照顧一下病人的心情。”
顧遠兮聽他中氣十足的怒吼,微笑,不理,“哪個病人像你這麼生龍活虎的?前幾天我瞧你陷入離婚門,不忍心拿公事折磨你,這幾天你心情好了,總該好好工作了吧。”
“反正我不管,我現在是病人,病人!”池未煊再度強調,他纔跟晴柔破鏡重圓,怎麼也得膩歪幾天,偏偏這傢伙這麼不識趣跑來當電燈泡。
正在小廚房裡做飯的晴柔聽到外面的爭執,她一邊在圍裙上擦水一邊走出來,看着池未煊愁眉苦臉的樣子,她說:“遠兮,他怎麼了?”
“抽瘋呢,別理他!”顧遠兮坐在病牀邊,將一份重要的文件翻開遞給池未煊,池未煊立即接過文件給他扔過去,他連忙躲開,池未煊怒而叉腰,“你小子沒大沒小的,想死啊?”
晴柔走過去,拍了池未煊一巴掌,“你幹嘛欺負他?趕緊賺錢買奶粉買尿布。”
“你有了?”池未煊聞言,無比驚喜地看着她的小腹,晴柔被他看得臉頰發燙,她瞅了顧遠兮一眼,悄聲道:“胡說什麼呢,大姨媽昨天才走。”
池未煊失望地垮下雙肩,隨即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他眼睛又亮了起來,大姨媽昨天才走,是否意味着他們可以……那啥那啥了?
晴柔看着他像頭飢餓了幾輩子的狼一樣的目光,她後背發毛,連忙走回小廚房,門關上了,她都還能感覺到他充滿侵略的目光。
顧遠兮將文件撿了起來,看着池未煊的目光,他憋着笑道:“醫生說你這傷至少要養兩個月才能做劇烈運動。”
“去死!”池未煊一個飛毛腿掃了過去,桌上的文件嘩啦啦全都掃到了地上。
顧遠兮心裡暗爽,前兩天他們鬧彆扭時,可把他憋壞了,現在終於報了仇了。這叫什麼,君子報仇,現世現報!
晴柔做好飯,出來時,池未煊已經將厚厚一沓文件處理得差不多了,她說:“未煊,遠兮,你們洗手準備吃飯了。”
顧遠兮連忙收拾文件,然後去衛生間洗了手出來,鑽進廚房裡幫晴柔端菜,晴柔笑道:“你跟世媛說一聲,讓她幫我把行李打包,我改天再去拿。”
“世媛說,你衣服那麼多,不用去拿了,說不定哪天你還要過去住的。”顧遠兮說完,病牀那邊就射來兩束目光,他故意裝作沒看見。
池未煊幽幽道:“遠兮,你見不得我們好是不是?”
“哪能啊,我是最怕你們鬧彆扭的,只要你們鬧彆扭,我就變成了最苦逼的人了,都要被你們急得起內傷了。”顧遠兮可憐兮兮道。
“是被世媛折騰得起內傷了吧。”晴柔補了一句,毫不客氣的拆穿了他。池未煊衝她豎起了大拇指,“老婆,好樣的。”
顧遠兮掩面,“嫂子,你過河拆橋。”
晴柔將一碗米飯塞進他手裡,“行了,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快吃飯吧。”
吃完飯,池未煊把最後幾份文件簽了,顧遠兮收拾好東西離開時,晴柔也剛好把廚房收拾乾淨出來,見他提着東西要走,她連忙送他到門邊。
“嫂子,別送了,都是自家人,明天中午我還來蹭飯。”顧遠兮說完,與晴柔揮手告別。
晴柔轉身回去,剛關上門,身後冷不防出現一道黑影,她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驚呼,身後的門“咔嚓”一聲落了鎖,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甘冽氣息欺近。
下一秒,她的脣被來人狠狠地封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