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悶悶的，冉唸的心跳猛地慢了一拍，她微微低下頭，忍住那股涌上鼻尖的酸意，深吸一口氣，擡起臉來，朝着顧斯野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嗯，祝你幸福。”
顧斯野笑着點點頭，自從相見後，兩個人第一次這樣平和地朝着對方微笑，可也是最後一次了。
冉念幾乎是立刻就轉過身，聽着顧斯野在身後不疾不徐地道了一聲，“再見。”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傷人的不是激烈的惡言惡語，而是客氣十足的禮貌，生生劃出一條鴻溝，將那些纏綿、那些仇恨、那些愛與恨都消弭了，好像一切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看着那個窈窕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機場大廳的重重玻璃門內，顧斯野這才深吸一口氣，卻不料吸入了一大口冷口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轉過身，一邊擡手拍着胸口，一邊朝着停放在路邊的路虎走去，可是咳嗽卻遲遲沒有平復下來，咳得他五臟六腑都劇烈地疼痛起來，半伏下身子，靠在車門邊。
等到擡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後視鏡中那個狼狽的男人早已經無聲無息流淚了。
“呵，沒出息。”
他嘲諷地一笑，擡手一抹，將那些溼意乾淨利落地全部擦乾淨。
車廂內還殘留着冉念身上的淡淡幽香。
顧斯野閉上眼，深深地呼吸，像是要把這個味道牢牢地記住。
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頭埋在方向盤上的顧斯野拿起來，聽到裡面熟悉的聲音，“我知道了，後天出發，不用，不用再考慮了，該處理的都處理好了，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剛掛斷電話，顧斯野的手機又響了，一接通，傳來小白的聲音。
“爸爸，你在哪裡啊？怎麼還不回醫院裡來，我們很着急啊。”
“嗯，爸爸不回來了，對不起，小白，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了，以後要好好照顧你媽媽，聽你外婆的話，沒事也去看看你太爺爺和奶奶。”
話筒那邊，小白驟然沉默。
“有多遠？”一分鐘之後，小白纔開口。
“嗯……很遠很遠，那裡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小白要聽話，替我好好愛你媽咪吧。”
“你不回來了嗎？”
“或許回得來，或許回不來了……”
兩個月後。
冉念疲憊地拖着行李箱，走出通道，這一趟國際航班差點讓她累趴下了，現在只想快點回到家，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在機場大廳的時候還沒有感覺，一出了大門，陣陣寒風迎面撲來，幾乎是就立刻感受到了故鄉的濃濃秋意，冉念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抱緊雙臂，正準備去買一張機場往返市區的班車票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了她的名字一聲。
“念念？”
“你怎麼在這裡啊？是才從外地回來嗎？”
溫心悠從一輛車裡探出頭，朝她招招手，“回市區嗎？我送你一程。”
冉念沒有推辭，徑直上了車。
“你怎麼會在機場啊？來這裡送人嗎？”冉念看溫
心悠她自己開着車，順口問了一句。
溫心悠點點頭，“送我家那位去出差。你呢？去哪裡了？看你怎麼好像氣色不是很好，難道是身體不太舒服？”
冉念整個人懶懶地靠在副駕駛座上，右手手肘支在車玻璃旁邊的同時揉按着太陽穴，閉着眼睛回答道，“沒有。就是覺得累，可能坐太長時間的飛機了。”
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整個人都散發出疲憊的氣息。
溫心悠看了冉念一眼，“那你快睡一會吧，等會到你家樓下了，我再叫你。”
溫心悠開車的技術很好，再加上這一段路上道路平穩，冉念閉上眼，居然很快就在車上睡着了。
直到被溫心悠推了幾下，她才醒過來。
“到家了，回家去睡吧，我怕你等會感冒了。”溫心悠下了車，把冉唸的行李取了出來，放到樓梯口。
冉念趕緊揉了一把臉，擡頭一看，已經在熟悉的小區樓下了。她趕緊下了車，朝溫心悠道謝。
看着溫心悠的車子消失在小區的拐角處，她這才提起行李箱，往樓上去。
走的時候，她隨身帶了家裡的鑰匙，直接從包裡拿出鑰匙來，打開了門。
“噹噹～”
冉念輕手輕腳推開門，跳了進去，想要給兩個月沒有見面的小白一個驚喜。她這次回來的突然，沒有提前通知小白。
可是沒有想到喜沒有，驚的效果卻出來了，她自己也大吃一驚。
自己家的客廳里居然坐着皇甫青園！
冉念蹦跳進來的動作瞬間就變得十分幼稚了，她尷尬地站直身子，將行李箱拖進房間，這才走出來。
她坐到媽媽孫艾雲的旁邊，觀察了一下孫艾雲的臉色，很正常，不像是吵架或者冷戰中。
冉念狐疑的眼光又轉到了本不應該出現在自己家客廳的皇甫青園身上。
“阿姨，您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瞟了一眼牆上的鐘，現在已將近九點了，這個時間點已經不早了，皇甫青園怎麼還不走。
冉念遣詞用句都是謙稱，可怎麼聽都有種諷刺的意味。
她的目光轉到沙發前的小桌上，擺放着一杯茶，已經被喝掉了一大半，杯子的內壁上有一層細密的水珠子，可見皇甫青園已經坐了有好一會了。
皇甫青園的目光落到冉念有禮卻神色冷淡的臉上，微微皺起了眉頭，“我是來看小白的。”
冉念詢問的目光轉向旁邊的孫艾雲，疑惑地問道，“媽，小白呢？”
孫艾雲擡起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哎呀，都這個點了，呦呦說好了這個點要把小白送到家的。”
冉念拿出手機，正準備給呦呦打電話，沒有想到門鈴就響了。隔着門，已經聽到了小白說話的聲音，稚嫩的童聲喊着“外婆開門。”
打開門，小白看到兩個月不見的冉念，立刻撲上來，抱住了冉唸的大腿，聲音歡快，“媽咪！小白好想你！”
冉念蹲下身，狠狠地親了一口自己的寶貝兒子，細細地看了一遍小白，好像比她走的時候要長高了一些。
小孩子個頭長得很快。
在瑞士的日子裡，她幾乎每天都在想小白。
站在門口的嶽正則愣住了，“你回來了？”
冉念點點頭，“嗯，謝謝你送小白回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辛苦你和呦呦照顧小白了。”
嶽正則的桃花眼半垂，脣邊扯出一個古怪的冷笑，
“哈，我和呦呦倒是不辛苦。我們只是心疼小白，小小的年紀，乖巧懂事聰明，卻攤上這麼一對不着調的父母，你們兩個人這次倒是默契十足，說走就走。”
“你說什麼？”
嶽正則的一番話，讓冉念摸不着頭腦，顧斯野走了？走去哪裡了？
她還想再問的時候，嶽正則已經轉身下樓了。
走道里的聲控路燈隨着他下樓厚重的腳步聲，一盞盞亮了起來。
身邊的小白輕輕拉了拉冉唸的手，把冉唸的思緒給牽扯了回來。
“媽咪，安的眼睛好了嗎？他怎麼沒有跟着你一起回來啊？”
小白仰着一張粉嫩的小臉，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期待地看着冉念。
“安，他眼睛好了。” 冉念遲疑了一下，眼神中的猶豫一閃而逝，立刻點點頭，揉了揉小白的臉蛋。
小白扭了扭，小腦袋往客廳一轉，看到客廳裡坐着的長輩，甜甜地喊了一聲，“外婆。”
頓了一頓，見皇甫青園衝他綻開一個溫和的笑，小白聲音軟糯地喊了一聲，“奶奶。”
冉唸的眸孔微眯，在她離開的這兩個月裡面，皇甫青園肯定不止一次見過小白了。
瞧媽媽孫艾雲將皇甫青園當客人招待的架勢，不過最奇怪的就是皇甫青園居然還屈尊親自倒她家裡來了。
“小白，今天玩了一天了，外婆帶你去洗澡，好不好？”孫艾雲走過來，牽着小白去到了浴室裡面。
客廳裡只剩下冉念跟皇甫青園兩個人。
冉念深吸一口氣，坐到皇甫青園的對面，提醒道，“時間不早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皇甫青園慢慢的站了起來，步履緩慢。
冉念擔心皇甫青園上了年紀，走在這個破舊的居民樓裡面摔着了。乾脆沉默着跟在她身後，將皇甫青園送到停靠在不遠處的轎車邊。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皇甫青園的身體比先前差了許多，從後面看，背影單薄虛弱，讓人擔心隨時都會摔倒一樣。
冉唸的心底嘆了口氣，再強勢的人在時間的面前，也無法招架時間的強大殺傷力，歲月會奪去一個人的青春，美麗的容顏，健全的體魄。每個人都不會例外。
“冉念。”
就在冉念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皇甫青園忽然開口喚住了冉念。
冉念轉過身，不解地看着她。
皇甫青園一手扶着車門，昔日銳利的眸子裡面全部是哀傷，她的臉上神色複雜，像是在做着什麼思想鬥爭一樣，過了一會，她繼續纔開口，“你把小白教育得很好。”
冉念沒有迴應，等着她繼續把話說完。
皇甫青園的手抓緊了車門的邊框，終於鼓足了勇氣將接下來的話說完，“能不能讓小白姓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