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輕輕地放桌子放下了杯子,嘆了一口氣,然後抓起了左母的手,低聲說,“伯母,不要怪絡馨,她這樣做都是爲了雲飛好。”
忽然,門縫那裡露出了一縷光,直直地射在了伊琳的身上。
“我知道,絡馨是一個好姑娘,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左母臉上帶着凝重的臉色,想了想,感激地說,“我又怎麼可能怪她呢?雲飛的命,都是她救回來了,我知道這個孩子受了很大的委屈,自己一個人吞在了肚子了,獨自承受。當她拿着一百萬遞到我的手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妥當,可,我還是有些自私地接受了。因爲我不能看着雲飛就這樣去了,雲翔已經沒有了,我只剩下雲飛了,所以……”
左母的聲音哽咽了起來,別這頭,抹着眼淚。
而,站在了門縫的那一個男人,聽着這些話,心裡驀然一緊,倘若絡馨不愛自己的話,會這樣做嗎?倘若她是愛慕虛榮的女孩的話,她會這樣付出?
雲飛狠狠抽了自己一巴。
他怎麼可以懷疑她變心了呢?
她那般爲自己,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吃了。
雲飛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他內心深信,絡馨是不會變的,不會!
“伯母,別哭了,雲飛看到了你這副樣子,只會更加傷心而已。我今天來,是受絡馨所託,因爲她哭着打電話給我,說怕雲飛出事,讓我來看一看。”
“多好的姑娘,多好的孩子呀,只怪我們雲飛沒有這個福分。”左母抽泣地感嘆着,幽幽的燈光,和她的眼神融成了一色,散發出明亮的光,“你回去告訴絡馨,讓她別擔心,雲飛這邊還有我呢,我會做他的思想工作。”
“伯母,這番話,你千萬別告訴雲飛,不然他……”
伊琳的話音未落,房間的門已經“砰”的一聲打開了,雲飛好像發瘋地衝了出來,咬着嘴脣,搖着頭,“爲我就知道絡馨不會變心,我就知道絡馨不會離棄我……”
他激動不已地說,聲線有些顫抖,就好像跳出了水面的魚。
伊琳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只怪在不對的地方不對的時間說了不對的話,她急忙站了起來,目光掃在了雲飛的身上,低聲說,“你想怎麼樣?”
“我要去找她,現在,馬上……我要帶她走,立刻,馬上!”雲飛有板有眼地說,語氣很堅定,“我不能讓她受委屈,半點委屈也不行。”
伊琳平靜了下來,以漫不經心的口吻問,“你愛她嗎?”
“我能不愛她?我愛她,愛過我自己的命。”明明已經忍住的淚水,有好像大雨一樣狂瀉而下,明明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被刀子挑開,“可,我感覺我不能愛她,是不是我愛她是一種錯。”
愛人,是錯。
可笑,可憐,可悲,可嘆。
“如果,你真的爲了絡馨着想,你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她做的每一件事,比你想的透徹。是的,你現在可以去找她,你可以帶她走,可,你能保證讓楚梧良找不到她嗎?找到了,你們誰也不好過……爲了她,爲了你上了年紀的母親,爲了你自己的以後,放手吧,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回到自己最原始的生活軌道去。”伊琳頓了一頓,嘆了一口氣,又說,“陽光,愛戀着花,沒有把所有的光芒傾灑在它的身上,你知道爲什麼嗎?有時候,太濃了的愛,反而是一種傷害。雖然,有人說,要愛得轟轟烈烈、你死我活、重於泰山,比瓊瑤小說的情節還浪漫,但,小說的結局是完美的,而,現實的結局卻是殘酷的。雲飛,你是一個好男人,不愁沒女人,忘記她吧,別讓所有的人爲你擔心。”
愛的雲淡風輕、輕於鴻毛,未見得是一件壞事。
懂愛的人,懂得放手。
懂愛的人,更懂得僵持。
是的,是僵持。
放手,僵持,很矛盾。
但,愛,不也很矛盾嗎?
明明心裡愛得不可救藥,可嘴裡卻惡毒無比地擠出刀子般的話。
雲飛冷冷一笑,沉默了,良久,才揚了揚頭,拉來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對着伊琳說,“對不起,我不能放棄。上天給予我的本來就不多,好不容易纔大發慈悲一次,把她送到我的身邊,我要牢牢抓住,不能讓她溜走。”
他的心用最溫柔的聲音在說,不能。
“雲飛,我們別人絡馨爲難了,你和那個惡霸良爭來爭去,最痛的人是誰?還不是可憐的絡馨!”左母開口說道,她的心裡,對於惡霸良恨得咬牙切齒的,竟然連自己的兒媳婦都怪拐帶走了。
“是啊,伯母說得對。”伊琳附和着說道,坐回了剛纔的那一個位置上,心裡暗暗地想着,雲飛會不會爲了絡馨終生不娶呢。
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些愛,對於人的一生來說,就是三分鐘熱度,那麼,一個人能活到八十歲的話,他能堅持的話,就是三八二十四年。
堅持一生的,少之又少。
左雲飛再度沉默,清涼的風,吹乾了淚痕,可,內心還是有一條酸楚的河流在肆流,分成了很多條支流,想蜘蛛網一樣,把他的心包圍住,千刀萬剮地虐待着。
他,追求幸福的路,被人搬來了一塊大石頭,擋住了,再也無法前進了。
難道,真的只能退回到最原始的那樣嗎?
他不知道,也害怕知道,眼神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失神落魄地往房間走去。
門,又是“砰”地一聲關上了。
伊琳看了一眼那扇冰冷的門,舉起了杯子,抿了一口開水,然後輕輕放下,對着左母說,“這幾天注意一下他的行爲,我怕……他會想不開。”
左母聽了,嚇得半死,急忙好像搗蒜蓉一般,忙點頭,然後懷疑地問,“不會吧?”
本來,伊琳想說“難說”,但,又怕嚇得左母進醫院,才婉轉地提醒,“不管男人女人都好,遇到情感問題的時候,總是爲一點小事想不通,也是最脆弱的。所以,有不少的人,爲情生,爲情亡。”
左母急忙神色緊張起來,聲音顫抖地說,“我知道了。”
伊琳仰頭看了一眼窗外的萬家燈光,璀璨奪目。每一盞燈火,都代表着一個幸福的小家庭,或許,他們一家幾口坐在沙發上討論着電視情節,一起吃着甜品宵夜,又或許妻子很有耐心地指導着兒子的功課……更浪漫的是,兩夫妻對話燈下,追憶着過去的似水流年,說到動人處,兩人擁抱,潸然淚下。
她又在想,此時的絡馨會不會把自己關在漆黑的屋子裡,坐在牆裡邊,抱着雙膝,壓抑着聲音,默默哭泣……想到這裡,心,冰涼起來。
伊琳慢慢地站了起來,和左母道別,一個人在皎潔的月色下行走着。
很快,皎潔的月亮,被一層一層堆疊起來厚厚的烏雲給遮蔽了,但,耀眼的小星星,還是調皮地眨着小眼睛,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伊琳掏出了手機,不放心地打給了絡馨,此時的絡馨坐在楚梧良的車子上面,兩人沉默着,氣氛冷凝得可怕、尷尬,她的這一個電話,正把她救出了水深火熱之中。
“絡馨,楚梧良在你的身邊?”伊琳精明得很,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讓他知道,不然,還不天下大亂?
絡馨低了低頭,“嗯”了一聲,然後擔心地問,“怎麼樣?”
換句話來說,即是,他沒事吧。
“他還好,很平靜,我想不會有什麼事。”伊琳幽幽地吐了一口氣,一針見血地說,“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