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事情辦完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染了些灰暗。
先前他剛出門沒多久,便收到季菡的信息說帶些小菜調料回去,晚上自己煮晚餐吃。
從接到信息那時候起,季念嘴角眼睛便跳躍溫暖了起來,在他的心中覺得這是偷來的美好時光。
奔波拼搏在外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他像下班回家的一家之主,回去的時候買些食材跟自己的愛人吃一頓簡單溫馨的晚餐。
可是季菡不可能是他的愛人,這一點他在夢中都很清楚,所以季唸的夢都是苦的。
回來的時候他特意繞遠一點去了最大的生鮮超市,季菡喜歡辣,他便買了超市口碑最好的火鍋料,無公害綠葉蔬菜,季菡向來喜歡牛肉,他甚至盤算好了今晚要做牛肉麪。
買好東西從超市出來,門口有年輕手巧的姑娘擺着賣手工杯,造型特異色彩鮮亮,一對一對的擺放着,在商場門口明亮斑斕的燈光下特別有感覺。
季念那從未開封的柔軟心思突然就被調動起來,他告訴自己,就這一回就放縱任性這一回。
向來冰冷堅硬的臉上難得的有笑容,季念低頭挑杯子的時候,擺攤的姑娘雙眼冒桃心多看了他幾眼,熱絡地上前道:“帥哥買情侶杯嗎,純手工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手工情侶杯。”
夏末的夜晚微微有風,受傷流血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季念,風輕輕吹在耳邊的時候他覺得有些癢,還有小姑娘口中一口一句情侶,他聽着聽着臉頰耳根都紅了起來。
像做賊一樣,心跳很快。
他看來看去每一款都好看,最後隨意地指着角落的一對杯子道:“就這個好了。”
小姑娘捂着嘴笑:“帥哥你長得這麼好看,這對不適合你。”
說着她一手一隻將杯子拿起來,原來上面是一直仰望的青蛙和一隻高飛白天鵝的圖案。也就是傳說中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好像一剎那美夢的泡泡就碎了,整個世界突然黑暗下去,季念臉上的笑容已不復存在,面色冰冷眼底沒有一點色彩地,他堅持道:“就這對。”
小姑娘面色微微狐疑,但人家堅持她也沒有再說的必要,打包好了給季念遞過來:“隨時歡迎你來換。”
季念一言不發地接過去,剛纔的柔軟的好心情被這個小插曲瞬間打破,一路上季唸的車開得很快。
停好車上樓的時候看時間正好七點,公寓電梯樓道里的燈明亮微黃,開門進去的時候卻發現屋裡並裡沒有開燈。
心裡猛然一沉,季唸的第一直覺是她自己回了蘇沛白那邊,又把他扔下了。
喉嚨乾澀發啞,他連抗爭不滿的立場都沒有。
撒氣似的地將手中的購物袋踢到一邊,他伸手去開燈,同時將門用力關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看見雙手抱膝窩在沙發角落裡懾懾發抖的季菡。
手中獨一無二的手工杯子瞬間滑落到地上,季念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三步化作兩步跨到季菡的身邊。
“你怎麼了?”季念雙眼焦急,眉頭緊皺簡直要冒出火來。
季菡不說話,依
舊是保持着之前的動作,雙肩一抖一抖地,很明顯是在哭。
兩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季菡從來沒有在季念面前是這樣脆弱的模樣,就連當初奶奶去世爸爸入獄,季菡都是強忍着眼淚,用一副姐姐的口吻對他說:“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們都要加油啊。”
可是這個一直自稱姐姐強裝成熟的人,此刻崩潰難過得話都說不出來。
季念着急撓心撓肺地想要撞牆,不自覺地伸手拽着她的肩膀再次追問:“季菡,你不要這樣,你怎麼了你說啊!”
隨着他的動作,那埋在膝蓋中間的臉望向他,小小的白淨的,鼻尖紅紅,明顯是哭了不短的時間,她黑亮的雙眼有些腫,整張臉看上去微微浮腫但卻有股楚楚動人的味道。
“他不接我電話……”
一看見季念,季菡的眼淚越發洶涌,嘴一扁帶着濃濃的哭腔說着這樣幾個字來。
季念語塞,他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很熟悉的女性朋友,他一點都不懂女人的心思。
可是就季菡這一句話,就讓他瞬間明白,心中葉落荒涼幾千裡,大概她是愛慘了蘇沛白吧……
手有些無力發軟,季唸的臉色稍稍變了變,收回動作來皺眉問:“就因爲這個?”
季念語氣裡的氣悶不滿季菡聽得出來,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耐性很不好,然後稍稍鎮定一下情緒,繼續道:“我肚子疼……”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不知道是不是流產了……
後半句被季菡死死地咬在嘴裡說不出來,這樣的事情讓她怎麼好意思跟季念說呢。
家裡沒有女性長輩,就連親密的女性朋友都一一遠離變質,季菡現在唯一想到能說的就是蘇沛白,可是一連打了無數個電話過去他都不接。
她叫樓下便利店送了衛生棉上來,她發現只要不動流血的情況便會好一些,於是便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給蘇沛白髮信息。
“我肚子疼。”
“你來找我,你聽我解釋。”
“蘇沛白!”
一直沒有迴應,季菡索性不管不顧地發:“蘇沛白你個王八蛋,我快要死了,你接我電話!”
依舊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季菡在這樣的等待中越來越恐懼越來越悲傷,最後無法自已地哭了起來。
越哭越絕望,就在她覺得自己要在等待和黑暗中死去腐爛的時候,還好季念回來了。
大概這就是親人和情人的區別,季菡給了蘇沛白幾十個電話短信都不見回答,季念只一聽她說肚子疼,便急白了臉:“怎麼了?怎麼辦,我們去醫院吧!”
季菡沉默,然後搖頭:“你也知道現在外面媒體對我的新聞,我現在去醫院被狗仔拍到,不知道那些人還會說出些什麼難聽的話來……”
說着說着季菡就覺得這個理由有些蒼白,如果真的是生病了,危急時刻哪裡還管什麼媒體報道啊,保命最要緊啊。
於是季菡停下話來,吸吸鼻子抹抹眼睛,直白地滿臉祈求地道:“我不知道他怎麼了,一直不接我電話,你幫我打給他好不好……”
“好。”其實季念一點都不聽
她的話,可是此時此刻他半個字的反駁都沒有,雙眼荒涼如沙漠,乾脆地回答了一個字,然後便給蘇沛白撥過去。
這回只響了兩聲便被接起來,只聽蘇沛白那邊冷硬如冰的一聲嗯,季念沉默着將手機遞過來。
“蘇沛白……”
雖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是季菡就憑這個呼吸好氣流便能清晰地分辨出來,本來想中氣之足地對着他一頓罵,可到此時時刻她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罵不出來,眼淚洶涌只是想哭。
季菡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的眼淚,她非常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怎麼辦呢,她要是真的懷孕了孩子卻保不住應該怎麼辦。
現在聽到季菡的聲音蘇沛白倒也沒有多麼意外,沉默地坐在辦公桌前的他,眉頭緊皺看着面前的一摞資料,面色冰冷沒有一點色彩。
“嗯。”
蘇沛白冷冷地又嗯了一聲,他面前的是上回季菡他們上山的大巴車上的視頻截圖。
照片中季菡和沈昊肩並肩坐在攝像頭正對着地方,一張一個畫面完全可以看出兩人相處的和諧……
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蘇沛白現在不想做一個裝睡的人,找人調查季菡在外的行蹤活動,這才發現原來兩人之間的毒瘤隱患一直都在。
她和沈昊一起上山,在山上的互動,甚至還有季菡從沈昊房間裡出來的照片,她坐他的飛機下山,去他的別墅,兩人一起去南川,一起從南川回去……
沒有人知道這些照片資料怎麼會如此清晰明瞭地出現在蘇沛白的面前,總之他看着看着,然後痛得一遍一遍地死去。
和這天色一樣,陰陰沉沉不見邊際的恨,背叛的感覺欺騙的感覺,蘇沛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聽電話,他只知道要是現在季菡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伸手掐死她。
一起去死!
“蘇沛白……”
看不見他的表情,季菡不清楚他那邊極端的想法,知道現在並不是賭氣的時候,努力地深吸口氣,慎重地思考着詞語用句:“昨晚的事情就是一場誤會,你現在可以來接我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說。”
電話這邊的人將手裡的照片捏進手心,畫面上兩人和諧的笑臉剎那間扭曲。
這一個字就堵住了季菡所有的話,她知道蘇沛白肯定是無比地生氣,張口便想要把懷孕的事情跟他講,可是再看看身邊的季念,又覺得有些開不了口。
季唸的部隊訓練讓他很會察言觀色,雖然心底無比難過,但只季菡那一個眼神他便非常識趣地轉身進去最裡面的房間,將門鎖上。
呼出口氣,季菡心裡對季念也是微微愧疚,回過神來對蘇沛白的情緒倒穩定了些,努力用客觀冷靜的聲音道:“我可能是懷孕了,剛纔出了些血,有先兆流產的狀況。”
靜默。迴應她的是長久的靜默。
季菡皺着眉將電話拿下來幾次,看清楚依舊是通話狀態,心想這個消息對他或許也是太突然了,正要出聲提醒,卻聽那邊一聲刻骨的冷笑:“噢,是我的嗎?季菡,你記得我們上一回上牀是什麼時候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