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因爲昨天晚上曾經失眠,所以今天一直到了卯時還沒起牀。我看着他沉睡的樣子,不忍打擾他,自己起身去找鑰匙,卻在書桌裡翻到一封江南來信。我看看上面寫着:“蕭寒吾兒親啓”知道是蕭老先生寫來的信,一時好奇,抽出信讀了起來。
信紙只有薄薄一頁,上面的話也不多,可是讀了之後卻讓我手腳冰涼。只見一手楷書工整寫道:“一別吾兒三年,甚念。爲父於前日偶遇藍掌門,見其身邊一童,問童,得知其名蕭青騮,年七歲。想吾兒當年與藍之誼,不免心生詫然,莫非青騮爲吾蕭家血脈乎?又聞你欲結新偶,爲父心中惴惴。潛人查證,知此女原系江蘇彭氏出逃寡婦彭吳氏,我兒正值壯年,何爲迎娶此女?再三思惴,修書於吾兒,吾兒務必先迎藍爲正妻,後可復娶彭氏爲妾,如若不聽從父命,必將彭吳氏之下落告知江蘇。寒兒三思。”落款是蕭承。
看着這封信,我立刻明白爲何蕭寒自昨天晚上開始就神情不正常,原來他父親竟然在江南查出了我的真實身份,還用這個威脅蕭寒娶藍柯燕爲妻!
將信放回原處,我開始懷疑藍柯燕來這裡也是聽了蕭老先生的建議,而蕭寒多半不知道有一個叫蕭青騮孩童存在,不然爲何他指天爲誓,說自己和藍柯燕已經一刀兩斷?!
我坐在書桌旁發呆,頭腦裡已經一團混亂,卻聽蕭寒在牀上□□了一聲。我忙起身回到牀邊看他,卻見蕭寒依舊沉睡未醒。回想蕭父信中所言,想來江南蕭家是打定主意不允許蕭寒娶我過門的!可是蕭寒這倔脾氣,能聽他父親的話嗎?看看睡夢中還皺着眉頭的蕭寒,我一時頭痛,便倚在牀邊等他醒來。可能這幾天太累了,倚牀小坐了一會兒,我就又想睡覺,雖然強挑眼皮,可是不大功夫,我還是沉沉入夢,連蕭寒何時起牀都不知道……
等我再醒來時,已經是巳時初刻,我看看身邊空空蕩蕩,只好長嘆一聲,急忙下地起牀。不等我出門,大貓又來纏着我。我急的打發下人把大貓喂好,自己才跑去找蕭寒。可是在宅子裡找了一圈,只知道他在府中,我卻沒找到他的人影。
想想昨天無雙傷心的樣子,我立刻掉頭去看望無雙,沒想到無雙與藍柯燕俱不在房中,聽下人說,她們結伴去後面的梅園採梅花了。想想蕭老先生那封信,我心頭愁悶,乾脆也不急着找無雙,只延着花園小牆信步而行,開始認真地考慮,我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
未到梅園,我遠遠地就聽見蕭義的大嗓門叫道:“少爺!你……”接着,是蕭寒小聲地喊了一句:“你喊什麼!”然後就聽蕭義在不遠處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麼。
我心裡好奇,什麼事情竟然讓蕭義這樣吃驚?蕭寒還神神密密的?我悄悄走向聲音出處,可是發現聲音卻是從牆外傳過來的。我看看四周也沒有梯子,只好蹲在一邊的狗洞旁邊,仔細聽着牆外蕭寒他們的對話。
只聽那邊蕭寒小聲說道:“你立刻帶着這封信去江南到金陵李家,告訴他們,咱們要給無雙退婚!還有,到江南各銀號的銀都收回來,全部換成大明寶鈔帶回來!”
蕭義小聲說道:“少爺,爲了那個女人,你不值得如此!這些生意都是你十來年的心血,你就忍心這樣了結?若真是江南老爺報官,你把華夫人往出一交不就得了!何必爲了一個女人失了自己的生意?”不等他說完,只聽一個清脆的巴掌打住了他的話。
蕭寒冷聲道:“你要是願意就幫我,不願意,就算了!你自己去取一萬兩銀子,走吧!”
蕭義好像捂着嘴,氣哼哼地說道:“少爺,你明知道前些日子晉王還曾向藍姑娘問起過華衡的下落,怎麼還死心踏地要保住那個女人?要是晉王再抓住咱們的把柄!咱們,唉!”說完他一跺腳,再沒有說什麼,不久就傳來騰騰遠去的腳步聲。
我知道蕭義走遠了,可是卻站不起來,我努力地大口吸氣,還是擋不住眼淚在我的眼睛裡打轉。蕭寒要結束他的生意?聽他的意思,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帶着我和無雙一起遠走他鄉。可是蕭寒,你沒有想過嗎,你這樣做讓我情何以堪?以後的生活中,我要如何面對你?難道你真的讓我這樣一世有負於你?!
正在此時,忽然聽見蕭寒低聲道:“出來吧。”
我以爲他又知道我在這裡偷聽,嚇了一跳。不等我動彈,卻聽一個女聲笑道:“三哥的耳力還是這麼好,功夫可是一點也沒扔呀!”我聽出那人正是藍柯燕,心下一沉,卻聽她笑道:“你剛纔這些動作,所爲何事?”
蕭寒沉聲道:“你不用管了!你不是要回莊子去嗎?去吧!”
藍柯燕道:“你就不問問,我與你那華小姐定下何計,竟然不再想去刺殺晉王?!”
蕭寒道:“小衡年少無知,她出的主意,你不用相信!”說完,他頓了一下問道:“有人說你身邊有一個孩子,叫蕭青騮?怎麼回事?”
藍柯燕一聽,輕聲道:“青騮嗎?他是我的兒子,你想見見?”我一聽這話,心立刻吊到了嗓子眼,只聽藍柯燕道:“蕭三哥,你還記得當年你我同闖閩南無情島嗎?當時你我的衣服都被鯊魚撕破,等咱們好不容易漂流到一個小島時,你已經昏迷不醒,我當時爲你療傷,你還曾拉着我的手叫我一聲‘阿藍’,可惜後來你昏迷不醒,竟然不能知道下面的事情……”我聽到這裡,已經心如刀絞,淚水再也止不住,如斷線珍珠一般灑了一地。
藍柯燕的話還沒說完,蕭寒已經冷聲說道:“你隨我來!”這話還沒說完,已經聽見他的聲音飄出多遠,接着就再也沒有聲音,等我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腿早就麻木,而心疼更是無法言語。
我失魂落魄地往自己院裡走,還不等我回到房中,無雙已經從我的身後趕了過來。她一拍我的肩膀,呵呵笑道:“衡君,你知道嗎?我堂兄說不讓他們帶我回江南,過了年,他就帶着我和你一起去塞北!”我聽了心下一沉。她接着說道:“可能是因爲那邊北蠻擾亂,我堂兄一個勁不讓我告訴你,怕你害怕呢!衡君,這下可好了,我不用回去嫁人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衝着無雙搖搖頭,說了聲我不舒服,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中。
看看房中的一切,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來的太快,太過幸福又太過殘忍。回想當初,從我第一眼見到蕭寒,到我們相互吸引,從我防他恨他,到愛他疼他,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上天竟然讓我嚐盡了這愛情的滋味。
擡頭看看,牆上有他送我的皮裘,架子上有他讓人特意從南邊兒帶回來給我玩的大阿福,房角的大貓正在睡覺,它趴着的那個小墊子,是上次我一時心血來潮非要給蕭寒做件外袍,結果他給我拿來的佈讓我從衣服剪成背心,最後又從背心剪成了小墊。蕭寒每每看着那個小墊,都會拈拈我的臉,呵呵笑着說:“小衡,等咱們有了孩子,你可就會做被子了!”
難道因爲我的存在,就要擾亂了蕭寒的生活?我要奪走他的一切,要了他的未來?他對我說過,他要成爲全國最大的商人,他要富可敵國!可是如果我還在這裡呢?他一定會娶我,可是身上,卻揹負着對藍柯燕母子的欠意。他會與蕭老先生一家人分裂,從此參商不相見。還不止這樣,如果蕭老先生一怒之下,真的將我的事情告訴江南彭家的人,那我和蕭寒會如何?彭家的人知道我在這裡,他們一定會去告官,那結果,讓我不敢再想下去!
早在出逃之初,我就已經打探過,《大明律》中明文規定:收留在逃女子爲妻妾者,杖八十,徒二年,離異。以江蘇彭家的勢力,他們怎麼會只告蕭寒收留我?萬一他們弄出別的噱頭,我與蕭寒要受何等的冤屈?現在,不論是江南蕭家,還是江蘇彭氏,他們都不會任憑我與蕭寒自在!加之前一陣子蕭寒與晉王交惡,一直在覬覦蕭寒財產的晉王,怎麼會不利用此事,加以文章?這一切的一切,又如何是一逃可以解決的?思來想去,我再也坐不住,起身奔向蕭義的院中。
正在收拾行李的蕭義看着我的到來嚇了一跳,我勉強笑着向他說道:“蕭大哥,蕭寒正在與藍姑娘談些事情,他讓你先不要走,等到申時末你再去找他,他,他有要緊的事情讓你辦理!還說讓你原地待命,不得出了這房間半步!怕有急事找不着你!”說到這裡,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流了下來。
蕭義一見我哭了,手足無措地說道:“華夫人,你別哭,少爺,少爺也許想出什麼好辦法。他與藍姑娘談,也是好事兒!你不知道,老爺從江南……”
我不等他說完,已經張口說道:“我在家裡呆着,心情不好,先出去買點東西逛逛街,你不要和別人提起!就說我出門買菜去了。”蕭義點頭答應,我轉身出了房門。收拾好自己要帶的東西,我讓下人備了一輛馬車,自己駕着馬車匆匆出了蕭府。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