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港第五大街沿街的一間酒館,招牌隨着風晃盪着,緊閉的酒館木門縫隙間透出一絲光亮,藉着酒館堂廳內的燈泡,可以看到酒館正堂上有一副關雲長夜讀春秋的字畫,旁邊還有對子,對子上的字寫的蒼勁有力,顯然是出自大之手,橫批是“亙古一人”,上聯爲“寫春秋讀春秋一部春秋”,下聯爲“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
這字畫似不符酒館場合,但事實上,對於連雲港這座雲集着來自全國各地的漢子的新城來說,桃園三結義的兄弟情義卻又是那些漢子們的一種期待,無親友卻有結拜兄弟,早已爲連雲港的特點,自然的在一些酒館內,掛這樣的字畫倒也屬正常。
此時酒館內裡,人影憧憧,酒桌邊坐着的二十幾個漢子,或是喝着酒或是吃着肉,而在他們的身上還彆着長短槍。
看他們那身打扮,顯然是一身土匪打扮。
“不就是殺個人嘛”
土匪頭領湊過燈下,手中把玩着那玉雕成的觀音像,而在桌上還有一個蓮花座,這人二十七八歲,光頭濃眉,少個門牙。
“五千塊大洋一百支東洋快槍一萬發子彈”
聽着這話,吳克榮眉頭一跳,臉上卻陪着的笑說道。
“成,憨哥兒,只要這件事辦成了,東西少不了您的”
他的話音方落,那頭領卻是把頭朝前一湊,臉上擠出一絲嘲弄之意。
“吳丈夫,您吃份子,那是常例,可若是……”
他那目中流露出的寒光只讓吳克榮心頭一寒,連忙開口應道。
“瞧您說的,那和哪,按例2成五,槍和子彈,我要了也沒用不是……”
說着話,吳克榮的眼睛便朝着那門外看去一眼,心裡暗叫着,那些人怎麼還不來啊
第五大街的街燈下,幾輛汽車停在路邊,每一輛汽車內都坐着五名手持二式衝鋒槍的武裝警察,他們的眼睛死盯着那間酒館。
而在酒館對面的建築二樓的一個房間內,站在窗邊,趙平樸的手中拿着望遠鏡,不時的看着對面的酒館。
“部長,如果要小心的話……”
餘光注意到副部長面上凝重之色,韓武便提出自己的建議。
搖搖頭,趙平樸看一眼韓武,阿四離開前,推薦韓武做自己的副手,他是美國哈佛法學院的高材生,原本應該進法院,但誰曾想他卻進了保安部,不過也好,保安部也離不開法律。
“少爺吩咐過,要通過那個人把消息傳出去,要不然……”
沉吟片刻,趙平樸搖頭輕嘆道。
“咱們可就白準備了”
這個計劃是少爺制定的,利用投靠保安部的吳克榮把那件事一拖拖到現在,用少爺的話說……
“這個時機正合適”
離開二輕廠的時候,想着今天晚上要演的那齣戲,李子誠在心下樂呵着。
早了,可能會引起亂子,晚了,也就演不成戲了,而現在唱這齣戲的話,公司才能避開即將在南京等地上演的一幕幕好戲。
“希望……”
瞧着駛在前方的那輛奔駛汽車,李子誠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痛,那可是自己手中最高級的一輛轎車,而今天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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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尋思時,三輛汽車組織的車隊在工業區的道路上行駛時,卻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的路側的中雲台山下有一處明珠一般耀眼的所在,那裡就是六合公司下屬的連雲港鋼鐵廠的施工工地,每天當夜幕降臨之後,鋼鐵廠工地便是整個連雲港最耀眼的所在,在上萬支施工大燈的照明下,數千名工人沒日沒夜的在這建設着那座亞洲規模最大的鋼鐵企業,也同樣是最現代化的鋼鐵企業。
這座位於山下的鋼鐵廠,事實上是建於採石場遺地上,採石場遺地是岩石結構,可以提供足夠堅實的地基,如果地基不夠堅實,上百萬噸設備、建築集中於此,可能會造成塌陷、滑坡,如果在其它地方建設需要人工打樁補強,而天然石基地基的強度,遠勝過人工加強地基,而更爲重要的一點是,最大限度的降低了成本、加快了施工速度。
那被燈光映亮的半邊天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聳立的鍊鐵高爐,此時鍊鐵高爐正漸漸顯現出雛形,那座鍊鐵高爐美國鋼鐵公司製造的1500立方米高爐,而它的圖紙正是自己賣給摩根的。
“等再過幾年,自身的技術積累完成了,再建那座3000立方高爐”
望着高大的鍊鐵高爐,李子誠在心裡嘀咕着。
鋼鐵廠是整個連雲港未來發展的重心所在,可以說沒有鋼鐵廠,就沒有連雲港未來的工業,不僅僅是因爲一年後,世界鋼鐵會大漲價,更重要的原因是恐怕還是因爲……
“造不出鋼鐵,以後就沒辦法造機器啊”
感嘆一聲,李子誠的脣角微微一揚,過去自己想着鍊鐵鍊鋼發家,而現在,自己卻想着將工廠中生產的鋼鐵變成機械設備、工業產品,向國內外出售,以謀求利益的最大化,或許,這就是過去和現在的區別吧
過去,自己想着出口原料,而現在自己想的卻是出口機械成品。
“一定得想辦法打開國際市場”
心下思索着,李子誠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一個俄國的商人,那個人是最早到連雲港開洋行的外國商人,和公司的關係一直不錯,而且公司對他也算是信任有加,一些隱秘的定單都交給了他的洋行。
“嗯,也許,回頭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少爺,快到地方了”
嚴平南的話聲打斷了李子誠的思緒,朝着車窗外一看,可不是,已經到了第五大街,看着那街燈,李子誠的心頭一緊,右手禁不住抓起了那支二式衝鋒槍。
“車隊來了”
樓頂上,一個年青的後生瞧着拐彎駛來的車隊,連忙升起了系在樓頂的孔明燈,紅色的孔明燈並不怎麼顯眼,在熱氣的作用下,兩個孔明燈接連升起。
“大當家的,人來了”
“好”
豁牙的光頭漢子一聽着樓上傳來的聲音,立即從寬腰帶間抽出兩支轉輪手槍。
“兄弟們,都聽好了,瞄準前頭的那輛黑洋車打,知道嗎?”。
“好嘞,大當家的,你就瞧好吧”
在酒館內的衆人應聲時,笑聲在酒館內響了起來,接着酒館內的燈滅了,原本燈火通明的酒館頓時一片漆黑。
在酒館內的燈光滅下時,街道對面的幾間屋內衝出了十幾個人,他們的手中提着衝鋒槍,貓着腰分散開始扒在路巖下,雙眼盯視着對面的酒館,此時酒館的房門打開。
“怎麼還沒動手……”
看一下懷錶,宮澤次郎有些焦切的暗討一聲。
這件事一拖拖了三個月,每次自己讓那吳克榮去和那些土匪聯繫,可每次那些土匪不是這,就是那,總之是一個理由接一個理由,總之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最後甚至把那五十支步槍送過去,他們還是拖了一個星期。
“該死的支那人”
來回在辦公室內踱着步子,宮澤次郎叼起一根香菸,吸着煙,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兒。
“孫黃是指往不上了”
嘴邊輕聲嘀咕着,宮澤次郎的腦海中浮現出另外兩個人。
“馮國璋、張勳”
唸叨着這兩個人名,宮澤次郎的脣角一揚,面上露出一絲譏諷之色,馮國璋性喜斂財,而張勳更是擅長巧取豪奪,無論他日兩人誰爲江蘇督軍,都可以肯定一件事,只要李子誠死了,連雲港一亂,這連雲港勢必盡落兩人之手,到那時……不擅經營,又無資金作爲依持兩人,只能選擇售出連雲港,或以連雲港爲質抵押。
半閉着眼睛,宮澤次郎似乎看到這兩人得到連雲港後,以連雲港爲質抵押於日本銀行的一幕,這樣的話……
冷笑着,宮澤次郎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另一個人,李子誠……突然隱約傳來的爆炸聲,只讓宮澤次郎猛的走到窗邊,朝着爆炸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得手了”
儘管隔着幾條街,但宮澤次郎卻知道,這爆炸聲或許就是那些土匪按約定炸燬李子誠汽車的爆炸。
烈焰在街邊滾騰着,清脆而又急促的槍聲這會早已經停止了,第五大街的柏油路上,一輛轎車在烈焰中化爲廢物,街燈下的道路上,十幾具屍體四處散佈着。
“趙、趙部長,這……”
半鞠着腰的吳克榮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緊張的瞧着那位趙部長,這趙部長方纔直接炸了董事長的汽車,該不會。
“好了,你去通知那個姓宮的,就說……”
從車窗內看着車外的正向那吳克榮吩咐着的趙平樸,李子誠的面上浮現出一絲冷笑,這件事就是這麼簡單,二十三個土匪沒留一個活口。而自己呢?
“少爺,我們現在去醫院?”
手握着卡賓槍的嚴平南扭頭問道坐在後座的少爺。
“去醫院……”
現在不去醫院還去那?自己可不是“身受重傷”當然要去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