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早已停止,雲層間,竟然露出太陽的半張笑臉。整個連家村,寂靜無聲。幾千新軍戰士持槍肅立,一動不動。他們的臉上不是汗水就是血水,他們的衣服上不是泥濘就是污濁。然而沒有人在意這一切,他們的眼眶閃動着悲慼,因爲在他們的前方,躺着一百七十二具戰友的屍體。
是的,一百七十二位戰友,他們在三千土匪武裝的包圍下,用菜刀,用木棍,甚至是赤手空拳與敵人對陣了幾個小時。然而連家村畢竟太小了,他們沒有戰略的迴旋餘地。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在最後的交鋒中,飲恨而亡。如果不是華飛的主力兵團及時趕至,後果不堪設想。
華飛目眥欲裂,淚水在眼眶中溼了又幹,幹了又溼。他逐個走過每名戰士的屍體前,緩緩地爲他們戴好軍帽,理好衣領。這些年輕的孩子們,本不該死去!至少,不應該如此窩囊的死去。是他華飛一個衝動的決定,才導致今日的局面。
是的,他太自信了,以爲一切都可以掌握在自己的計劃中。是的,他太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太喜歡冒險與賭博。只是幸運之神永遠不可能站在他這邊,而押寶失敗的結果,就是付出如此代價。
華飛心中的自責無以言復,是否紫禁城文物被盜就只有這樣一個解決辦法?是否如此辦法就真的管用?他太過相信武力和習慣用武力訴諸目地。只是他忽視了。他已經不再是安徽一地新興崛起的勢力,他的舞臺,已經是一個更遼闊更新的大舞臺。
“趙勇?”當走到一名嘴角含笑的屍體前,華飛一眼就認出此人。這人可是華家的老家丁了,當初隨華飛去上海炒股時,還常常爲華飛泡茶買報紙。
“軍長!”第二團副團長徐立宏緊緊咬了咬牙,強忍哽咽道,“軍長,是趙營長。趙營長率領他的士兵……衝向土匪。他們……他們都是赤手空拳的啊!他……他中了二十三發子彈,卻依舊不願倒下。直到聽見軍長的大部隊喊殺聲。他才……他才……。”
咯嘣!徐立宏似乎聽見華飛牙齒咬斷的聲音。只見華飛喉頭上下滾動,看着靜靜安詳地趙勇,這笑容就如一根針般刺入華飛地心臟。華飛脫下自己的軍帽,輕輕放在趙勇的屍體上。轉身大踏步跳上一處土堆。
“第二團的戰士們,我們來晚了!我華飛……對不起你們,對不起這些死去的兄弟!如果不是我命令你們北上,如果不是我命令你們放下武器,如果不是我來遲一步……”
華飛沉吟半晌,突然昂頭動情地高聲道。“從我第一天親自訓練你們這些老兄弟開始,我就說過,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槍支是軍人的第二生命!”
“你們不願放棄你們手中的槍,這我知道。我當然不願你們放下武器。但是,我更不願因爲我沒有給你們命令,而繼續把你們困在無水無食物的紫禁城內。你們對我來說,比一千支步槍,比一萬支步槍還要來的重要!因爲我們是第一生命,因爲我們地心中,永遠沒有放下武器!”
“全部給我擡起頭來!”看着第二團戰士大都低着頭。情緒低落地模樣。華飛氣地大喝道。“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們可以忍受艱苦地訓練。我們可以忍受飢寒與折磨。我們可以忍受死亡。難道我們不能忍受失敗?難道我們不能忍受屈辱嗎?”
“看吧。躺在你們面前地兄弟。看着他們。他們用生命在維護着他們身爲軍人地尊嚴。而我們?難道就用羞愧和後悔?難道就用失落和沮喪。來證明我們是個懦夫?來證明我們不配身爲軍人嗎?”
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着心臟一般。許多人紛紛擡起頭來。眼中地悲痛逐漸開始融化。繼而燃燒成熊熊地火焰。
“今天。我華飛。在這些英雄地亡靈前保證。他們地生命沒有白白犧牲。他們地付出。不是徒勞地!終有一天。世人會明白並肯定他們地貢獻。終有一天。歷史會爲我們唱起讚歌!”
“今天。我華飛。在這些英烈們地屍體前起誓。我們一定會爲他們報仇。我們一定會打敗藏在幕後無恥地敵人。他們。還有將來無數無數地英雄。將會撐起我們國家。我們民族崛起復興地脊樑!”
啪!華飛抽出腰間地手槍。舉起大聲道。“今天。我們將和我們地英雄們一起回家。我們要用最熱烈地歌唱。奏起我們啓程地樂章!來人。把俘虜給我帶上來!”
“是!”
原本壓抑的情緒,已經變得似洶涌翻騰的岩漿。不止是新軍第二團,就連第一團和第三團的戰士們,也完全被華飛的情緒感染。是啊,我們是最精銳的戰士,我們可以忍受一切,爲什麼不能忍受屈辱?爲什麼不能忍受挫折?我們不是懦夫,我們是軍人,永遠打不垮的軍人。
“快點,跪下,給我跪下!”警衛員押着在村外抓獲的俘虜,走了過來。根據土匪們的交供,就是這幾個人,聯絡了幾家山匪,許以誘人的報酬,聯合伏擊新軍第二團。
胡歌即使在這種場合下,依舊倔犟地昂着頭顱。警衛員連踢他幾腳,他卻轉身狠狠地瞪目,就是不跪!
“好了!”華飛出聲喝止,盯着這名很有傲骨的年輕人道,“你可以告訴我,你是受何人指使的嗎?”
“哼!”胡歌輕蔑地一笑,“你我彼此心知肚明,又何須多此一問!”
“好,好,好!”華飛強忍怒氣,連道三聲好,“我敬佩你是條漢子,就讓你站着死吧!”
“不,你不能殺我!”胡歌似乎絲毫不懼,根本沒有一點身爲俘虜的自覺。
“呵!”華飛怒極而笑,“不能殺你?不殺你,我如何向躺在地上的弟兄們交代?不殺你,我如何向他們交代?不殺你,我用什麼理由不殺你?”
“因爲你不能殺我!”胡歌心中似早有定計,立馬答來,“這只是一次博弈,你華軍長贏得了聲望,獲取了你需要的東西。當然,這一切都不能是免費的。你付出了代價,這個代價就是你應該付出的!所以,這是個平局,這樣對大家都要好處!”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維持現狀,才更符合你的政治利益。一旦你殺了我,就是與我們徹底決裂。你區區一地軍閥,若要與我們對抗,無異於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華飛笑了,這次卻是嘲弄的笑聲。華飛當然明白這個俘虜的意思,他是說自己奇佔紫禁城,已經爲他博得了很大的聲望。但這聲望,卻聒了袁世凱的耳光。所以新軍第二團遭到伏擊,就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也就是說,只要他華飛想要繼續下棋,就必須遵守政治的博弈規則!
華忠輕步走到華飛身後耳語道,“少爺,我知道你的心很沉痛,但眼前,我們還不是袁世凱的對手,我們必須忍耐!”
華飛沒有看華大,而是走近胡歌,舉起槍,對準他的腦門,放低聲音道,“你是個不錯的說客,可惜,你錯了,我還是要殺你!因爲,自第二團遭到伏擊的那一刻起,我與袁世凱已經成爲不死不休,勢不兩立的死敵!”
砰!話音剛落,勃朗寧1911手槍噴射出一股憤怒的火焰。胡歌滿臉愕然,殘留腦海最後的一個念頭就是,這個華愣子,果然是愣啊!
看着第二團戰士發出那種類似於狼嚎般的低吼,華大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少爺,什麼都好。就是倔犟起來,什麼人都勸阻不了他。這下,恐怕有大麻煩了。然而他沒有想到,華飛隨後一個命令,卻讓包括華大在內的所有軍官,震的差點忘記身在何處!
“把他們拖下去,全部槍斃!”
“警衛員,命令毒人和輕機槍一連,三連立即集結待命!”
“是!”
由於這次強調快速行軍,所以重機槍基本沒帶。自從購買了麥特森輕機槍後,華飛在新軍三團原有編制上,加編了一連輕機槍連。輕機槍連的士兵們大都就在現場,聽到命令後,立即上前集結待命。
“輕機槍一連,三連聽命,立即進入戰鬥位置,包圍土匪俘虜區。五分鐘後,全力開火,所有俘虜,一個不留,全部射殺!”
哄!不僅華飛身後的軍官們頓時震住,就連輕機槍連的戰士們,也駭得立在原地,一時間不敢反應。而那些跪在地上的土匪頭領,則嚇得立即磕頭高呼,“軍長饒命,軍長饒命啊。我們願意投降,我們願意爲軍長效力。軍長饒命啊,我們願意拿出錢,爲死去的英雄們厚葬。只求軍長,饒了我們這條狗命吧!”
華飛對此置若罔聞,而是看着輕機槍連大聲喝道,“怎麼?難道我的命令,你們沒有聽清楚?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殺!殺!殺!”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始高喝,整個新軍二團,就被潑了汽油似的,瞬間點燃。
“殺!殺!殺!殺!殺!殺!殺!”
五分鐘後,伴隨着麥特森輕機槍那清脆的響聲和夾雜着衝過去二團戰士們的步槍手槍聲,華飛一臉凝重,蹲下身來,擡起地上死去英烈的擔架,喃喃道。
“弟兄們,我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