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很快接了起來:“哥!”他的情緒平和了很多,冷靜地分析道:“我已經查到了你的方位,你放心,飛機很快就到,到時他們一定能把你們救出來的,你別怕!”
傻孩子。
沈遲微微一笑:“小念,你別說話,我說,你聽着。”
“我找到咱爸了,他在島上,我會把他的骨灰灑進海里,你告訴媽,以後想爸了就去海邊走走,爸會看到她的。”
“你照顧好咱媽,別耍小性子,別和齊健置氣,拉着他走正道,好好過日子。”
“最後,小念,你很棒,哥爲你驕傲。”
電話那端傳來沈念哽咽的聲音:“哥……”
電腦無情地掐斷了通話:“一分鐘到了,自毀程序啓動。”
沈遲迴頭看着一臉茫然的陸韶,拍拍地面:“來,咱們一起看看人生中最後一次的海景吧!”
地底下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地面有輕微的晃動,陸韶在他身側坐了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們都回不去了。”沈遲攤手,側頭笑得雲淡風輕:“我把這座島毀了,我們得爲它陪葬了。”
陸韶哦了一聲,想了想,把潘靜拖了過來:“哎,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費老勁地把她打暈了,你是不知道,她看到自己手傷成那樣,可激動呢,說自己用不了槍了,我覺得她吵就把她給敲昏了。”
呵,想象得到,沈遲看看潘靜,撞了他肩一下:“嘿,怎麼,處出感情來了?”
“唔……”陸韶老臉一紅,正經道:“如果不是這時候呢,我肯定要否認一下的,既然都要死了,那我就不騙你了,是啊,睡過了,不得不說,她其實挺好的。”
“……”沈遲瞠目結舌:“陸韶,你變了。”
陸韶嘿嘿一笑:“沒辦法,跟着那羣老流氓在一塊,該染的不該染的總會染一點。哎,我還好咯,好歹死的時候也不是孤家寡人,你就慘嘍,怎麼樣,現在還是童子身吧?”
他揶揄地笑,毫不顧忌周身的海水已經在沸騰般傾斜。
沈遲哈哈大笑:“我呸,你懂個屁,我之所以單身,那是因爲沒人配得上我!”
這句話曾經是齊健的口頭禪,現在說起來,還真有些心酸。
看着海島顫抖着龜裂,一層一層坍塌,陸韶朝他伸出手:“下輩子還做兄弟!”
“我,沈遲。”沈遲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陸韶。”
兩人相視一笑,時光彷彿回到了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們啊……
他們聽到船上的人們尖叫着,隨着海水慢慢傾斜,整座海島就像一個巨大的漏斗一樣,將周圍的海水全部吸了過來,如沈遲早前的預測一樣,在整個海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咚!”這是地下的某一層被海水倒灌了。
“咚咚!”這是海水撞擊到了海島的另一側發出的回聲。
海島就像是在海中飄蕩着的船一樣,被蜂涌而來的海水擠得咔咔直響。
它的內裡已經全部被掏空,如果不是取代岩石的材料太過堅固,它現在已經四分五裂了。
一片轟隆隆的響聲,彷彿是它在怒號,它在痛苦的嚎叫。
人類將它掏空了,殺光了存活於它周邊的所有生靈,它是在哭泣還是在歡笑?
沈遲覺得,相比於淪落成某些人的殺人工具,它應該更願意永遠地沉沒於海底。
他抱着他爸的骨灰盒,心中一片坦蕩。
從未覺得時光像現在這般緩慢。
生命真美好。
陽光真美好。
發怒着的大海也很美好。
再見了。世界。
陸韶與他並肩看着天邊慢慢傾斜的海平線,他知道,這不是海平線在傾斜,而是這座島在傾斜。
轟隆隆,轟隆隆。
在一片嘈雜中,他忽然聽到了直升飛機的聲音,他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循聲望去:“天哪,沈遲!你快看!那是什麼!”
沈遲懶洋洋地擡起頭,笑眯眯地道:“啊呀,他們還真的做到了啊。”
能弄到這樣一臺直升機,羽修怕是大出血了,這回他肯定心痛得要無法呼吸了吧。
這時整座海島已經一大半都入了水,飛機上垂下幾根繩子,陸韶當機立斷抱着潘靜抓住了一根繩子。
“沈遲!快!”
沈遲笑着低頭,抱緊骨灰盒:“爸,我們回家!”
飛機瘋了一般斜斜往上飛,兩人腳尖甚至都被巨浪打溼了。
沈遲在半空中往下望去,那座巨大的海島已經完全被海水吞沒了。
根據電腦設置的自毀程序,只是沉沒並不算停止。
果然,下一秒,整個海面像是被煮沸了一樣,瘋狂地噴涌出水花。
那是島下所有裝置全都自爆了。
在這樣高密度的爆炸下,就算日後有他國的打撈人員前來,也完全無法探索到任何線索。
當他們已經遙遙看到了陸地,回頭望去時,那片海面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沈遲將骨灰盒慎重地放到了陸韶手裡:“我等下要上個洗手間,你幫我拿一下。”
陸韶雖然完全不明白他這個舉動的意圖,但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直升機緩緩降落在一片草坪上,巨大的氣流將草坪推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波浪。
遠處的救護車呼嘯而來,很多人擠過來,甚至還夾雜着不少記者和看熱鬧的人們。
陸韶看到沈遲跳了下去,他下意識想去阻攔他:“哎,等一下……”
話剛說出口,沈遲已經落到了地面,輕輕鬆鬆地回頭一笑:“潘靜受傷了,讓他們帶她去醫院唄,我在裡面也挺擋路的……”
“可是……”
陸韶話沒說完,忽然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
他眼睜睜地看到一顆子彈從遠處的人羣射出來,穿透了沈遲的胸膛,去勢未止,彈在了直升機上。
應該很響纔對啊?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跳下去,卻被更多的人死死地摁在了座椅上。
他掙扎着看着沈遲往下倒去,一片混亂中,他看到有人伸出手扶住了沈遲,纔沒讓他直接就這麼摔在地上。
沈遲胸前的血像一朵妖冶豔麗的彼岸花一般恣意開放着,他的笑容還沒收斂,眼睛卻已經漸漸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