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就這樣在五人的忘我中靜靜流逝。巫山雲雨境,只有天雷,似乎被束縛,似乎靜止,但始終存在。只有一團稀薄淡黃有些透亮的油狀物,一直有規律的蠕動,有規律到可怕,時空都在顫抖。
只有一匹老驥站立,注視天雷,口中咀嚼不停,眼前的槽似乎在遮掩這一方天地,槽中的青草似乎在漫延這片天地。但又似乎沒有,因爲那隻槽仍在老驥嘴邊,那些青草仍在槽中盛滿,青翠而又鮮嫩。
只有一隻癱軟的小雞,勉強睜開雙眼,被一根彷彿靜止的棍子托起,棍子中始終有不盡生機流向小雞。小雞一直在鳴唱,聲音高昂,震盪雲雨,始終在下的雲雨彷彿受阻,始終在長的巫山彷彿停滯。
直到有一天,一根棍子高調飛舞,飛舞有有不盡的自信,有不盡狂言,“小樣,有種別跑,棍爺還沒出力,有種再來,棍爺讓你見識神奇。”旁人不能聽見,天地卻有感應,九道沉悶的驚雷聲滾滾,打破了這裡的平靜,嚇得棍子連忙躲近一隻無比疲憊,雙眼緊閉的小雞身旁。
其實這已經是天雷消失兩天之後的事了,口出狂言的正是無影棍,無比疲憊的小雞,正是快要耗盡生命的金雞,還在成長,受到過死灰的嚴重傷害。
“小雞,別怕,棍爺這就將他們喚醒,給你製造聖潔。”觀察半日,只見雷鳴不見雷現,無影棍才放下心來,在寬慰小雞,帶着關心,帶着討好。
小雞能夠感知,卻不能迴應,“有棍爺在,一切都不是事,拼着性命,讓他們在這裡造個一百年,不,一千年。”換來小雞再次眯縫着睜開雙眼,有不盡的傷痛,也有不盡的欣慰,然後就消失了。與兩天前的醍醐和老驥一樣,神奇消失。
留下無影棍寂寞了一陣,它也神奇,如何不知道小雞作出的奉獻,不到萬不得已,並不接受自己提供的生機。要得聖潔,將要耗費精力阻止雲雨腐蝕,再次睜開雙眼,已經見到難忍的傷痛,停留雲雨觀察兩日,確保五人安全,已經無法忍受了。
丁一靈丹中,無影棍又開始口出狂言,帶着高傲,聲音震天,“棍爺一出,九雷消遁。天道恢恢,在我腳下。金雞交心,醍醐是弟,老驥爲騎,還有死灰,待我收拾。天下之大,以我爲尊,望眼蒼穹,捨我其誰……”
“死棍子,吼什麼吼!”丁一終於被棍子的聲音震醒,眼前哪裡還有天雷,哪裡還有醍醐和老驥,四下望去,待要搜尋,無影棍的聲音又起,“別找了,傷得太重了,快回去吧!”
丁一這才徹底清醒,九道天雷已經結束,小雞已經離開,巫山雲雨的腐蝕將要出現。事實上身體已經感受到雲雨腐蝕了,而四女卻還未清醒,於是立刻將四個喚醒,不喚醒,她們仍然會在忘我中,把雲雨的侵蝕當成天雷影響。沒有了小雞,再強也不能抵擋。
四個一清醒,來不及觀察,只要確認四女在就行了,一切等離開這裡再說。他山之石就出現,放入黑曜石陣法,啓動光門,帶着還在迷濛中的四女,立刻進入,五人身影回到清水谷。
這時四女才徹底回味過來,“度過天劫了!”蘭馨首先大叫,然後褒姒、復生、妲己才一起高喊,“度過天劫了!度過天劫了!”四女抱在一起又跳又叫,只是這五個字,被她們瘋狂的喊了半天,跳了半天。
見識了強大,才知道自己的弱小,而且是微不足道的弱小,才知道活着可貴,比什麼都可貴,才知道紅塵重要,比什麼都重要,因此如同孩童,在那裡又蹦又跳,又喊又叫,不能自己。
這何嘗不是一種心境歷練,返璞歸真的心境歷練。這何嘗不是一種感悟,重獲生命的感悟。這何嘗不是一種迴歸,重視生命的迴歸。這何嘗不是一種強大,珍惜親情的強大。
從此五人將再難分彼此,從此將生不盡牽掛,從此將出不盡留戀,從此將有無窮依賴,從此將得生死守護,從此將成不渝忠貞,從此將獲不盡幸福。
女人親近,男人無視,丁一再次出現這種感覺,她們四個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完全忘了自己。跳着喊着,又進入清水谷湖中,在那裡盡情暢遊,盡情嬉戲。
一會兒鑽入水底,一會兒躍出水面,都沒有動用修爲,只作凡人姿態,在盡情享受,在盡情發泄,誰受得了如此長時間的死亡折磨,這時要盡情釋放。
發泄得近乎狂妄,沒有了禮儀,沒有了世俗,沒有了顧忌,蘭馨本最沉靜,這時卻最瘋狂,衣衫都被她撕碎,在水中揉成一團,遠遠甩出。
妲己本最矜持,這時也沒有了本性,只見瘋狂,衣衫也被撕碎,照樣揉成一團,遠遠扔出,在與蘭馨比遠近。褒姒本就好動,這時已經成爲狂野,也撕碎了衣衫比了遠近。倒是本該最狂妄的復生,被她們比了下去,但也不弱多少,照樣扔出了衣衫。
這是幼兒該有的童真,此時在她們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又在擊水拍打,互相澆灌,水花四濺,在水花四濺中,又大喊大叫,都沒用修爲,自始至終都沒有。
丁一現在無比希望見到桃避,見到桃避,可能他也會有如此放肆的舉動,不管自己有如何舉動,桃避都會承受,都會陪伴,都會不問緣由,都會傾聽,都會當作親身同受。知心同伴的重要性,在這個時候體現。
丁一就這樣看着,就這樣想着,也作凡人模樣,坐在石凳上,一手支持下巴,一手交疊膝蓋上,兩腿互架,不動用修爲,不感悟所得,不檢查身體,就這樣靜靜的看,靜靜的坐。
但他的靜是表面的,因爲靈丹之內有個高傲的聲音,一直在講述,帶着吹噓,帶着感動,帶着尊敬,帶着長時間的隱忍,帶着長時間的寂靜難耐,帶着始終天要垮塌的驚懼,最後綜合成無盡的發泄。
丁一知道了小雞的奉獻,知道了它作出了何等巨大的犧牲。九道天雷,雖然全部由醍醐和老驥承擔了,但是滲漏下來的天雷以及天雷影響,幾乎由它全部承擔,還要阻止雲雨的侵蝕。
以它受死灰吞噬的嚴重程度,以它還是金雞雛形的狀態,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楚,只要它知道。想到癱軟不能成形的模樣,丁一就忍不住傷心欲淚,那是揪心般的傷心,有深入骨髓的痛疼。
到九道天雷消散,小雞還強行支撐着癱軟身軀,觀察了兩天,因此又要抵擋雲雨侵蝕兩天。留給無影棍的那一眼,彷彿真實出現眼前,有無法忍受的傷痛,卻還帶着不盡的欣慰。
自己五個,表面上關心小雞,其實帶給小雞的是更大的傷害,它卻沒有表露,反而因爲自己五人成功在天雷下存活,而流露出欣喜。
只能爲小雞的真誠折服,只能爲小雞的不計代價守護折服,經此事才知小雞有多麼神奇,自己五個在它眼裡本該是螻蟻,如同灰塵可有可無,卻能得如此看重,用情如此,怎能不折服,怎能不感動。
丁一還知道了,小雞這一奉獻,就是七七四十九年,可能四十九年是天地最大的規矩,天地還講規矩,四十九年之後,就消散了,但是小雞是規矩的破壞者,深知規矩就是用來被打破的,哪怕是天地它也不放心,因此才又觀察了兩天。
丁一還知道了,七七四十九年,復生竟然浴火重生了兩次,神奇的過程,被無影帶着盡情宣泄,細細講述了一遍。自己在疾風谷深澗下見識過復生浴火重生,本該沒有什麼稀奇,奇就奇在重生的時間竟然如此之長,兩次重生幾乎伴隨天雷同時結束,也不知道她的肉體會強大到何種程度。
復生的真火還在自己靈丹之內,她怎麼可能再次浴火重生,怎麼可能還會出現真火,丁一不解。但是他也不查探,動用神念就能知道的事,此時他就是不願做,只想這樣靜靜的坐着。
四女水中嬉戲終於告一段落,此時向丁一走來,終於發覺自己的存在了,丁一有笑容出現,他也想講述,也想傾訴,也想得無盡危機的宣泄。
不過,丁一失望了,四女向他走來,在石桌旁坐下。這個石桌有講究,用了無間道地洞中的天山寒玉做成,清涼無比,能靜心神。又安放了六張凳子,只有六張,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反正就是六張。
帶着某種警告,帶着某種認同,不能增加,也不能減少,不管有沒有人坐,都是六張,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能動位置,其中一個從來沒人坐。四女從來不坐,丁一也從來沒坐過,這張凳子在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