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雪下得更大了,北風就在身邊打着旋兒,好像根本不是從北方吹過來的,雪不是很大,但都呈粒狀,夾雜在風中籠罩了整個天地,就像是起了一場大霧,茫茫平原上,很快十米之外就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四周沒有一個可以作爲參照的東西,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讓人根本辨別不出哪裡纔是正確的方向。
在這天地之威下,人就好像是一隻只可以被任意撥弄的螞蟻,面對大自然的憤怒,人類的力量顯得如此的渺小,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急,衆人都不自覺的緊緊聚在一起,李棟心中也是凜然,這種天氣他只是聽說過,還真就沒親眼看見過,沒想到比之傳說的威力還要更甚上三分。
“大帥,趕快給大營吹號,讓他們來增援吧。”李響焦急的說
李棟還沒回話,杜威就連連擺手“不行,不行,要能吹我早吹了,我之所以不吹號就是怕暴露自己的行蹤!那些騎兵估計就在咱們左近,這邊號聲一響,那邊就一定會動手的。”
“杜威說得對,這個時候絕不能聯繫大營,但願王平能警覺些,他可千萬別派人過來,這樣的視線,連方向都看不清楚,他們若是貿然闖過來,誰知道那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到時候只能。。。”李棟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了。
這個時候風聲中隱隱傳來幾聲銅號的聲音,那聲音被大風吹得支離破碎,根本分辨不出來是從哪個方向吹過來的。
李棟心中默默的禱告着,希望王平的腦子還不糊塗,否則就很有可能發生自己人殺自己人的慘劇了。
王平緊鎖着眉頭,幾次大戰下來,讓這個年輕的將領也逐漸成長起來,他也聞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連距離最遠的光頭軍也已經進入了大營內,可是依舊不見步兵二大隊的身影,他試着讓傳令兵吹了幾次號聲,可杜威那邊卻沒有任何迴應。
不止如此,就連大帥也不見了蹤跡,萬一大帥有什麼意外,那他們這些人可真是百死莫贖了。
“老王,大帥他們還沒回來嗎?”錢行摘下頭盔遞給隨身的親兵。
王平搖搖頭“沒有!”王平騎在馬上四下看着“不對勁,杜威那邊爲什麼不和大營聯絡?”
“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看?”
“不行,人派少了,這樣的天氣準迷路,人若是派多了,現在這樣的視線下敵友不辨,很容易誤傷自己人!”
聽到王平的分析,錢行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是不是杜威那邊發現了敵人,怕暴露自己的行蹤,所以纔不和大營聯繫?”王平他們這些人一起長大,一起接受軍事訓練,彼此心意相通,還真讓他猜出了個大概。
王平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但願是咱們想多了!來人!傳令各部嚴陣以待,不得擅自離開大營,大營內禁止高聲喧譁,禁止亂闖亂撞,違令者斬!所有人員一級戰備,讓炮兵把火炮上膛,隨時準備戰鬥,步兵一大隊分成四部分,東南西北各守一個方向,讓巡邏營把軍犬都放出來,分散在大營四周,看到軍犬衝着那個方向叫,不用請示,直接就讓步兵向哪個方向開槍!”
書記官在旁邊把王平的命令重複了一遍,王平點點頭,確認無誤,那名書記官猶豫着還是開口“將軍,大帥和杜將軍他們都在外面,咱們這邊開槍會不會誤傷了他們!”
“不會,那些軍犬都是受過嚴格的訓練,早就熟悉了咱們自己人的腳步聲和氣味,不會亂叫,它們叫就說明有陌生人來,這個時候貿然靠近大營,無論他是誰,死也算他倒黴!”
“是,將軍!”書記官急忙跑出去傳令去了,不多時,軍營內響起了各級軍官的命令聲,漫天的大雪遮蔽着視線,這個時候就尤顯近衛軍的紀律性,他們都嚴格按照平時操典上說的那樣行事,自然不會出什麼差錯,整個大營井然有序的進行着防務安排。
杜威沒有猜錯,在距離他們不足五里的地方有一個小山丘,山丘後面有一處被風的地方,那裡有兩千如狼似虎的鄂托克部的戰士。
因爲近衛軍在身後並沒有派哨探,所以是蒙古人率先發現了前面有一支明軍。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一大股明軍?”蘇赫首先的反應就是自己中了明人的埋伏,緊接着哨探就回報,那些明軍並未發現他們,依舊在保持一貫行軍的速度。
胡勒根急忙湊過來“也許是明廷派來和安化王開戰的軍隊吧。”
蘇赫微微一笑“正好拿他們的人頭,作爲給王爺的見面禮!叫勇士們準備戰鬥!”他的命令剛下完,天上就颳起了這場白毛雪,這場大雪真正救了杜威他們的命,蒙古人剛想發動攻擊,就發現漫天的雪花隱藏了明軍的蹤跡。
如果換成一個謹慎的指揮官,這個時候就會更改命令,但是或許是蘇赫太過自傲的緣故,他從小就見慣了羸弱的明軍,在他的腦海中,只要蒙古騎兵發起衝鋒,明人就只會落荒而逃,到時候追上去砍殺就是,所以他只是略微調整了一下戰術,他有一個更大膽的設想,趁着大雪直接殺入明軍的大營。
不得不說,蘇赫做出這樣的決斷還是有些自持的,這場大雪對蒙古人的影響並不大,他們長年生活在草原上,這樣的白毛雪雖然不多見,但是幾年也會遇到一次,經驗自然非常的豐富,在這樣的風雪中,方向辨別那是生存的基礎,否則只能被活活得凍死在荒郊野外中。
“告訴勇士們給馬上嚼子,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咱們悄悄的靠近明人的大營後,在發起突襲,所有不在馬上的人全要殺光!”
“是”鄂托克部的騎兵開始緩慢向李棟的大營進發。
大雪的存在讓整個平原好像是幻境一般,人在其中看不清前後左右幾步的距離,罡風越來越大,連眼睛都很難再痛快掙開,天氣也是越來越冷。天色更是好似黑晝一般,伸手不見五指,周圍都是風聲呼嘯,好像天地之間除了這好似從地獄吹來的死亡風雪之外,什麼也沒有一般。
這個時候近衛軍平素的隊列練習起了很大的作用,士兵們以身邊隊友爲參照物,好似過冬的企鵝一般,一個緊挨着一個,沒有掉隊。
這在同時代的軍隊來說,這樣的情形下恐怕早就要驚慌潰散了,可近衛軍卻仍然保持着陣型不亂,而且嚴陣以待的準備着戰鬥。
李棟騎在馬上,努力的看着四周,但是無論他怎麼運功,都不能比旁人多看一點,這樣的環境下讓人倍感壓抑,李棟能明顯感覺出周圍士兵不安的心情,好像還能隱隱聽到沙沙的聲響在四周響起。
風好像有些小了,大雪被這風吹着,稀薄濃密在不斷的變換着。
“哈日陶高,你有沒有聽到前面有什麼動靜?”
一名蒙古騎兵疑惑的低聲詢問着同伴,前面什麼也看不見,邊上的同伴側耳傾聽,剛要開口說話,風突然大了起來,將這一片的大雪吹散,對面,軍陣如山。
平原沒有遮蔽,到了冬季經常是大風小風不斷,風突然吹過,整個的戰場上一下子變得敞亮起來。
正向李棟大營進發的蒙古騎兵是從東向西,大雪忽然散開,他們猛然發現在距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閃現出一個巨大的步兵方陣。
方方正正的,在視覺上極有震撼力,特別是方纔視線被大雪遮蔽,這種不聲不響,突然出現的龐大軍隊,的確給人帶來巨大的視覺衝擊。
蒙古人有句諺語,不叫的狗才咬人,對面的人就這麼一聲不吭的站在大雪中,前面蒙古騎兵的心在向下沉,還沒等他們看清楚,大雪重新飄落,整個戰場又恢復了黑暗,剛纔的一切都好似做夢一般。
說實話,李棟他們也被嚇了一跳,他也沒想到這樣的天氣下,敵人居然敢這麼悄無聲息的摸過來,剛纔可以清晰的看到,對面馬匹的鼻子噴出來的兩道強有力的氣柱,在短暫的沉寂後,李棟忽然高聲下令“開火!”
緊接着傳令的銅號聲就響起來,嘭嘭嘭,步兵陣前一片火光響起。
對面的蒙古騎兵反應也是不慢,本來他們手中就已經拿着大弓,直接拉開,甩手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嗖,利箭破空的聲音,一支羽箭透過重重的大雪,直朝李棟的面門射了過來,當李棟看到的時候躲閃已經來不及了,當,那隻羽箭被大牛一棍打飛了,大牛悶聲說“哥,有我呢!”說着他策馬站在了李棟的身前。
一支一支的箭從風雪中鑽了出來,射進步兵方陣之中,不時有近衛軍被射中倒地,因爲這次突發事件發生在近衛軍正常行軍的過程中,所以士兵並沒有披甲,身上的棉衣自然不會對弓箭有什麼防護能力,但是大風還是給蒙古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們的射出來的箭不但力道不足,而且沒有了準頭,就算被射中也不會立刻斃命,但還是有少數運氣不好的近衛軍士兵被射中咽喉和麪門等要害。
大雪遮蔽着整個戰場,雙方誰也看不到誰,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停手,蒙古騎兵們想要加速衝過去,但是倉促間也不可能把馬速提上來,只能拼命的向對面傾灑着箭雨,而近衛軍這邊也不敢停手,若是讓騎兵衝進大陣,我中有敵,敵中有我,對於純火器的近衛軍來說那顯然是一場災難。
雙方只能這麼悶聲不語的進行着遠程打擊,慢慢的近衛軍強勁的火力就顯現了出來,近衛軍的火銃是一排一排打出去的,如此近的距離,自然不會打不中,那也就意味着對面的蒙古騎兵是成片成片被掃倒的。
嗖嗖嗖,嘭嘭嘭,一個火器,一個弓箭,一個是漢民族發明出來的,一個是遊牧民族的驕傲。在這個戰場上他們偶然的碰撞,也預示着一個時代即將終結。
慢慢的對面射過來的弓箭越來越稀疏,最後除了人馬的嘶鳴聲對面就什麼也沒傳過來,但李棟依舊不敢叫停,這不能視物的風雪隱藏了太多的危險,不知道什麼時候敵人就會從風雪冒出來。
戰場上瀰漫着濃郁的火藥味夾雜着血腥氣。近衛軍的士兵們不知道打了多少發子彈,手中的火銃已經滾滾發燙,按照操典這個時候他們如果繼續射擊這個火銃就要報廢了,越來越多的士兵停下來,把刺刀上好,雖然射擊並不累,但是他們一個個卻渾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此時老天爺好似覺得玩笑已經開夠了一般,大雪居然一點一點的停了,視線也開始變得清晰了,慢慢的一副極爲恐怖的場面展現在李棟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