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洗腦”並不是一個貶義詞——人遵守所謂的道德準則,哪一個不是“被洗腦”呢?
但清量子在這一刻鐘的時間裡表現出明顯的、與其本性相違背的被控傾向——彷彿一旦觸及“共濟會”這個話題,便自動進入某種模式,他整個人都變得無私偉大,充滿人性光輝。
這是李雲心第二次遭遇這種狀況。
上一次,是劉凌。
似乎有人幫助她建立了一道強而有力的心理防禦機制——一旦觸及“通明玉簡”,她心中便會警兆大作,迅速從不理智的狀態中擺脫出來。
清量子的情況雖然不同,但李雲心認爲這兩件事似乎並不是單純的巧合。
這世界……
有他的同行存在。
且同樣是一個操縱人心的大師。
因而他迅速果決地以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噪音、動作、光影令清量子感到輕微的生理不適,隨後以幾句具有明顯暗示意味的話語分散他的注意力,很快將其從防衛狀態當中拉了出來。
但此刻……氣氛已然顯得詭異而尷尬了。
李雲心試着說些別的事情——譬如問他那位“洞天尊長”的情況。
清量子很快便說了,並沒有什麼猶豫。然而他說的時候,變得冷靜嚴肅,彷彿就僅僅是在做那月昀子交代給他的事情。
李雲心便也同他說“自家主人”的事。
兩人相談到深夜,木南居店裡的客人已走光了,只剩他們在油燈下對坐,桌面杯盞狼藉。
實際上最初的目的已經達成——各自懷着“且說與你聽看你們究竟會如何”的態度,有限度地透露一些內情。
但李雲心知道對方已經心生警惕。
這清量子不是道統,也不是洞天的人。他隸屬一個名爲“共濟會”的秘密組織。而這個組織由數百位自太古時代轉生而來的聖人大賢所立,爲的是將天下蒼生從一場浩劫當中拯救出來。
李雲心認爲他所說的一部分事情的確是真實的——譬如說,那些大賢知曉道統與劍宗的功法秘籍,並且用這些功法秘籍造就了清量子這樣的修士。
還說那些聖人本身高深莫測,幾乎與天地同壽——其中有一位甚至活了三千年。
這些事情清量子並未坦言。但是李雲心從對方偶然透露出來的細節當中推斷出來的。
這樣子的組織,或者說門派……
照理說幾可與道統、劍宗爭輝,爲什麼卻從未聽說過?
李雲心意識到自己可能快要觸及到某個核心了……
那通明玉簡當中,應該隱藏着什麼不得了的秘密。道統與劍宗在找它。這神秘的同濟會也在找它。
因而,在兩人即將分別之際,李雲心重問出來那個問題——
“你之前說,是同那李淳風夫婦堂堂正正地交鋒——究竟是怎麼回事?”
清量子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你這妖魔,倒是好打聽。但此時可不便說。那月昀子大概等得我心焦。我得先去回了他。”
乞兒站起身,猶豫片刻,又道:“爲何對這事上心?你區區一隻妖魔——你真身是雄是雌?”
李雲心只在燭火裡看着他:“我家主人叫我化成這人形,我總是要關心些他從前的事情的。”
“那麼我先去回了他,再同你說罷。”這乞兒指了指桌子,“你想知道另一些事,就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乞兒說完這話轉身便走,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見那乞兒走了,原本趴在桌上打盹的小二便揉了揉眼睛哈欠連天地走過來:“這位公子,這杯盞小的就撤掉了?”
李雲心閉上眼睛深思片刻。微微搖頭:“不必了,今晚大概……我還得待一會兒。”
小二苦了臉,賠笑道:“公子,已到後半夜了,我們店面也是……”
但李雲心打斷他的話:“我在這裡。至於你們,想活命就快走吧。再晚些,就走不掉了。”
這小二畢竟見的世面多。聽了他這話,腦袋裡當即浮現出幾種可能——這人要搶劫、這人來尋仇、這人是個瘋子。他一邊尋思着這麼幾個念頭一邊慢慢往後退——李雲心也不理他。
於是退開了幾步,趕忙小跑去了高高的櫃檯後,將掌櫃的搖醒。細說方纔的事情。
掌櫃的畢竟比他能沉得住氣。隨手從櫃後順了一錠沉甸甸的大銀裹在袖子裡,走出來看。先對李雲心遙遙地一拱手:“這位朋友請了。不知道您是哪一……”
但話說到這裡便說不下去了。只和小二張着嘴、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雲心,手裡那錠銀子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就看見在這昏暗大堂的一角。被油燈照亮的桌上,那俊俏的年輕書生已將杯盞拂到一邊,露出桌面來。
他們看的時候,李雲心已經蘸着酒水,在木桌上用手指勾出了一個騎着馬的甲士。
這畫一成,他就用手在桌上一拍。
立時從桌上立起一個青濛濛的、騎着馬的小小甲士來。這小人只有巴掌高。胯下的戰馬便如同一隻老鼠。李雲心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小人便一喝那馬,哧溜溜地跳到地上疾奔出了門外。
又抓起桌上碟中的一把花生米,嘩啦啦向地上一灑,再吹一口氣。那些花生米立時成了頂紅盔貫紅甲的小人兒,亦是巴掌大小,手持金戈。吵吵嚷嚷了好一會兒才列陣在李雲心身邊的地上,齊刷刷的仰頭也聽他吩咐了幾句什麼,一鬨而散,也奔到門外去了。
這時候李雲心才擡起頭,拿起桌上酒壺,將殘酒瀝盡了、仰頭喝下,道:“我要在此除妖邪。而那妖邪正在遠處佈置陣法。你們兩個再不走,恐怕要做鬼了。”
至此時那掌櫃與小二才如夢初醒,連地上的銀子也顧不得撿,奪路便逃。
李雲心就站起身,自己去那櫃後又打了一壺酒。
本想慢慢來、從長計議。
哪知道不小心觸動那清量子心中的警兆——對方在離開這家店之後,便施法將街口封死了。
這意味着對方對任何同“共濟會”有關的人或事都極度敏感。李雲心知道是自己之前的那次略魯莽的試探導致瞭如今的局面。
於是也知道……爲何沒什麼人清楚“同濟會”的存在了——因爲就如眼前這樣,知道這事兒的人,差不多都被幹掉了。
先殺人家父母,現在又要殺人家兒子——
李雲心仰頭,那一壺酒便在月色下化作一條細線入喉。
而後他丟掉酒壺,嘆口氣:“沒這麼欺負人的。這他嗎怎麼忍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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