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去看琴君。
發現後者身上被大聖先前一棒轟出來的裂痕之中,正有濃重的黑氣向外逸散。
她本就在散功,又硬捱了一記,傷勢愈重!
但琴君終於笑起來。她伸手在身上拂了拂,於是條條裂痕消失,身軀癒合了。
李雲心開口:“我們還可以”
然而,哪裡會再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身周的空間陡然緊縮,只一瞬間便將他裹在了裡面!琴君虛握着右手,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猛一用力!
身體當中所有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李雲心變得像是一個人乾兒。唯有體內堅逾精鐵的骨骼還在死撐,但也格格作響,彷彿瞧得見無數細小裂痕正在其上蜿蜒,只怕下一刻,就要碎成粉末!
若是一刻鐘之前的琴君,這一擊就叫李雲心必死無疑。
然而她眼下雖身體完好,內傷卻極重。傷勢以及不斷跌落的境界,叫她感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衰退。她曉得將會面對什麼,因而更想趁這個機會,將李雲心格斃!
但事不遂人願。不知何故,李雲心身周的扭曲空間陡然潰散。他跌落下來大口喘息,隨手便在身邊佈下數道禁制,又打尾指裡召喚出幾十件法寶,一股腦地招呼到自己身上。
他所擁有的寶貝,原本是可以匹敵任何一個門派收藏的。但他先前用那些法寶的時候大手大腳,如今所剩也不算多了。除去護在身上的,就只剩下幾十件兵器。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哪裡還是疼惜那些身外之物的時候?
他口中一聲輕叱,幾十件兵器宛若狂風暴雨一般,直射向琴君!
琴君故技重施,又在空中虛虛一握。李雲心早覺察到他的心意,立即分出十幾道幻影來,閃轉騰挪。可他畢竟不曉得太上的手段哪怕是一個瀕臨崩潰的太上十幾道幻影一同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本尊來。那本尊,竟又被握住了!
這一次他有法寶護體。於是身周立時爆起一層又一層的玄光。強大力量摧毀那些法寶彷彿撕裂一張薄紙,不到一息的功夫,所有的禁制、法寶悉數被毀,他重被捏成了一個長條,彷彿一個小小的人兒,被握在巨人掌中。
琴君這邊重握住了他,便再將左手一揚
只用一根手指便接住了飛來的第一柄神兵!
那本是一柄鋒銳無匹的寶劍。雖說在雲山衆多遺寶中算不得最出色的,可也是前代聖人煉化,算得上無堅不摧。
但如今由李雲心來馭使,既無法訣操控,也只能算是比尋常法寶更堅固的東西了。
便是這寶貝,在觸及琴君指尖的那一刻,嘭的一聲炸裂開來,化成無數片四處飛濺的碎屑……倒像是用麪粉凝成的,一觸即潰!
碎屑紛飛。撞到琴君身軀上的,便再一次爆裂成更加細小的碎片,真真是碎了成齏粉。
她並沒有將所有的兵刃一掃而空。而是以快得無法想象的速度,將其一柄柄地點爆。也是到這時候,她纔開口說話。
“在漫卷山的時候該殺死你。在雲山的時候也該殺死你。是我犯了錯,才叫你一直活到如今。”
“可到這時候,我不會再犯從前的錯。別了,李雲心。”
飛射向她的,只剩下四柄武器了。但那四件武器於她而言,像一陣風一樣微不足道。此時許多件神兵被一一點爆所產生的金屬煙霧將她的身形籠罩,令她看起來仿在雲霧當中,是個自九天而來的仙子。
但這位“仙子”的目光鎖死了李雲心的身形。在這最後一刻,不留給他任何機會。李雲心軀體當中的每一絲真氣流轉都被她掌握,這意味着即便他輕出一口氣,琴君都能曉得呼出了多少,又呼到了哪裡去。
他已在鼓掌之中。本可以叫他受盡折磨了。但先前種種教訓,令琴君曉得今次絕不可拖延。他的頭腦、他耳中那位聖者,都隨時可能將局勢扭轉。
於是她隨手點爆餘下三柄神兵,又在點向第四柄的同時,右手猛一發力!
隨即感到身體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上了。
實際上在身軀被撞上之前,先感到手臂一輕。那是因爲她的手掌如同此前被她點爆的那些兵器一樣,化爲無數的血肉碎末。
隨後手臂也感受不到了步入手指的後塵,亦化成漫天的血花。
一柄金血染就的長槍,在摧毀她的手掌與手臂之後,直接貫穿這位太上的左胸,將其狠狠釘在了地上!
依照常理說,琴君即便遭受如此重創,也該仍有餘力迅速地叫身體復原,重將李雲心抓住。但此刻,她卻被這柄白色長槍釘得動彈不得。黑氣迅速地自傷口當中溢出。卻不是外散,而盡被那柄長槍吸收了。
她忍受巨大痛苦,艱難地轉臉看李雲心:“你這是……什……麼!?”
李雲心終獲自由。但落下的第一件事,便是又接連佈下數十道禁制足足花了一息的功夫。將自己層層保護起來之後,才擡眼看琴君,謹慎小心地遠遠繞着她走,瞧她如今的樣子。
等終於確定她的確不是在裝模作樣,才真正地長出一口氣,慢慢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狼脊怒獅槍。”他答了琴君的話,擡手搭上這柄槍的槍身,輕輕摩挲。他依舊感受到不到任何異常。槍桿還是溫潤的。但就是這樣一件東西,卻叫琴君這煉化了幽冥之力的太上動彈不得,將任他魚肉。
白閻君曾對他說可倚仗這柄槍鎮守幽冥,消滅可能來到地上的幽冥邪物。那時候他對這槍的威力稍有懷疑。但到了此刻,他深信不疑了。
“狼脊……怒獅……槍……”琴君自口中幽幽地吐出這幾個字來。
她眼中的光芒在迅速褪去,眼神也開始渙散。但仍再提一口氣,發出聲音來:“我……不甘心啊……”
李雲心不知道這聲音是屬於她的,還是屬於真龍的。
他沉默一會兒,低聲道:“這樣的結果,你該有準備的。”
“猛士死於沙場,是體面的歸宿。你們既然有爭霸天下的決心,就該清楚,要麼勝,要麼死,沒有第三條路的。”
他頓了頓,嘆口氣:“我唯一要向你道歉的,就是離帝的事。”
他站起身,隨手拔出長槍:“當時只是想牽制住你。或說禍水東引的。”
言罷一槍貫入琴君的頭顱。
沒有看到離體的妖魂,也沒有看到離體的龍魂。似乎這柄槍將幽冥之氣與魂魄一同吸收,不放過任何東西。
李雲心便持槍在琴君的屍首旁站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幹掉了一個太上啊……”
耳中的大聖哼了一聲:“我那一棒已將她的功力打散了一半。你再被她殺死了,也是該死。”
李雲心嘆氣:“坑隊友的人,就不要說話了吧。我只是……算了。只是覺得她和麟龍,原本都用不着死的。世事弄人。唔……這種感覺就叫做蕭索。”
不知猴妖在耳中作何反應。隔了一會兒,才道:“俺不喜歡你這人。做事陰險狡詐。這會兒將人打殺了,倒假惺惺地嘆氣。現在如此,剛纔怎麼不放一條生路?”
李雲心笑着哼了一聲。同時隨手灑下一道符,將琴君的屍身焚燬。
“你不是整天喊打喊殺麼?到這時候叫我放人一馬?”
“哼……該殺的,自然就殺了。錯殺的,也不要去想。想了何用?去地府撈回來就是。但行事總要”
“我沒有你那麼大的本領。”李雲心一振長槍,將槍身的金血蕩去、收入袖中,“我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你看不起的陰謀詭計。人活在這世上總要做許多違心的事。不然爲什麼有那麼多人要稱宗做祖?因爲那樣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麟龍是這樣,琴君也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大聖你難道不是麼?”
猴妖沉默起來。李雲心等了一會兒,再不見他說話。便又嘆口氣,身形一閃,從這片空間消失了。
回到被囚禁將近一月的那間密室中之後,李雲心隨手在牆壁上點了幾下子。
一個方框從虛空之中出現。
那邊隨即出現聲音與影像老劉的一張臉先湊到近前,瞪着眼睛問:“心哥兒,可是都好了!?”
李雲心笑着說:“都好了。我出馬,哪有搞不定的事情。”
老劉才長舒一口氣,喃喃道:“好、好、好,那就好……”
他的一張臉佔據了整個屏幕。因爲他畢竟從未見過此類東西,總覺得臉湊得近些,自己就離李雲心近些。於是李雲心只好揮揮手,將面前的方框擴大一點,才能瞧見整個殿堂之中的模樣。
剛纔就已經見過那邊的情形了。到如今瞧見,仍不免微微吃驚。
他眼下的容身處,龍島,室內有柔和的光,彷彿白晝。而那邊,原本東海君的大殿上,也是同樣的情形。
幽暗寬廣的大殿在長達一千年的時間裡只依靠神通、燈火照明。到如今才終於恢復了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