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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丁夢夢和朱佩佩四年多前在幸福小區的那套兩居室的租房,一切還保持着四年前的樣子。客廳的沙發,電視機,窗上的紗簾。朱玉鳳忙叨叨地在屋裡穿梭,洗臉,畫眉,抹香香,換衣服,站在客廳的大穿衣鏡前照鏡子。她背起一個雙肩包青春蓬勃地出門,又風風火火地跑回來,在屋裡翻箱倒櫃地找着什麼,終於找到了一盒紙箱包裝的快遞,把紙箱塞進雙肩背出門去。
張曉軍站在公園山上的涼亭裡,這是在山頂,一覽公園假山湖泊盡收眼底。山下朱玉鳳揹着雙肩背順山道爬上,張曉軍盯着這個爬上山的丫頭。不一會兒,朱玉鳳活力十足地爬上來,看着這個山頂的亭子裡唯一的一個人張曉軍。
朱玉鳳:“嗨!你是張曉軍?”
張曉軍:“你好,你是朱玉鳳吧。”
朱玉鳳從雙肩包裡掏出快遞紙箱,遞給張曉軍。
朱玉鳳:“他讓我把這個帶給你,說是送給你最珍貴的禮物!”
張曉軍接過快遞:“是什麼?怎麼沒有直接寄給我?”
朱玉鳳:“那我就不知道了。”
張曉軍把快遞盒放在鼻子邊聞了聞:“是連翹!”
朱玉鳳聳聳肩,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張曉軍把快遞盒塞進自己包裡。
張曉軍:“青衣都跟你說了吧。”
朱玉鳳又聳聳肩:“說啦!助人爲樂也是我願意的!”
張曉軍:“我聽青衣說你們是老鄉?那你和青衣熟咯?”
朱玉鳳:“你的那個青衣專門跟我交待過的,不允許我透露他的信息,要遵守你們筆友的規則。”
張曉軍:“好!那我就這次你跟我裝假當女朋友的事,跟你約法三章!”
姚小貝坐在山坡頂的那塊上面鐫刻着殷紅的“夢園”兩個大字的大石上,手拿一瓶瓶裝啤酒,不時喝一口。天正午,姚小貝的頭頂有樹冠遮住了太陽。周小胖正在那棵最高的白楊樹下用螺絲刀修綁在樹幹上的升旗按鈕和音樂盒。姚小貝一邊喝一口酒,一邊用手抓擺在石上的兩盤花生米和熟冷肉吃。他一副志得意滿的表情看着下方的農場大地。豬奔豬走!
姚小貝:“小胖你要娶個媳婦!”
周小胖:“您把我調到大魯店,我撩妹的機會更少了!”
姚小貝:“你沒錢,你拿什麼娶妹子?”
周小胖:“我聽說老闆娘嫁給老闆時候,老闆也沒錢。”
姚小貝只好乾笑。
周小胖:“現在我每回回農場,都像少小離家老大回,感慨叢生!”
姚小貝:“你在幹什麼?”
周小胖:“尋找失去的記憶。”
周小胖修好了升旗系統,一按按鈕,悠揚的小號聲響起,依然那麼響亮,隨着小號聲升起的,是那面桀驁不馴的海盜旗,雖然殘破,依然炯炯有神。
姚小貝一口酒深深地吞進肚子裡,臉憋的通紅,他驀地轉頭,死死地盯着那面冉冉升起的殘破的海盜旗,過去的幕幕摑嘴巴般啪啪地眼冒金星在腦海呈現。
丁夢夢和姚小貝穿廳而過,走向後門,穿後院出院門。院門外是後山坡,一條石徑直通院門外的水泥空場。丁夢夢和姚小貝順着石徑上山,丁夢夢一邊悄悄地觀察姚小貝,直到走到山頂,也沒發現姚小貝異樣。丁夢夢帶姚小貝走到那棵最高的楊樹前。姚小貝一點也沒發現綁在樹幹上的旗杆和垂在樹下的海盜旗。丁夢夢嘆口氣,按下了升旗按鈕,突然悠揚響起的小號聲嚇姚小貝一跳,接着在悠揚的小號聲中,海盜旗冉冉升起,升到樹的三分之一高便感受到風,獵獵飄揚。
丁夢夢看着旗,喃喃說:“我以爲是你。”
姚小貝一步一步沿着上山石徑上山。山坡上,那面海盜旗煞顯張牙舞爪。石徑的盡頭站着丁夢夢,微笑地看着姚小貝一步一步爬上來,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周小胖拖着一把鍬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周小胖:“老闆!”
姚小貝:“你在幹嗎?”
周小胖:“栽樹!”
姚小貝:“你家領了多少股?”
周小胖:“可惜那時我還沒回家,要不然,我家就是三股。”
姚小貝:“我想起來了,你媽想把你的名額用上,被你堅決制止了。”
周小胖笑:“他們說,我是除了老闆老闆娘,大周村最見多識人。人算不如天算!”
姚小貝擡頭看向山坡頂的丁夢夢。
周小胖向山上揚了揚下巴:“老闆娘是好樣的!”
姚小貝眼含熱望地望着坡上的丁夢夢:“我知道!”
周小胖:“你不會辜負她!”
姚小貝:“推心相待!”
姚小貝繼續爬到山頂。
姚小貝望着海盜旗:“那是什麼?”
丁夢夢和姚小貝一起望着海盜旗:“同來農場的守護神!”
姚小貝:“我知道,世上沒有白衣人!同來農場的安護神是你!”
兩人一起看着海盜旗。在他們身後,那塊大石上鐫刻的殷紅的“夢園”兩個字歷久彌新!
姚小貝和丁夢夢正在做*愛,姚小貝正在壓迫丁夢夢忍受好他的狂衝猛擊,姚小貝大喊:“抱緊我抱緊我!”
丁夢夢伸手夠到手機,打開手機鈴聲,悠揚的小號聲響起。
丁夢夢抱緊姚小貝,大喊:“加油啊思密達!”
姚小貝眼光狂亂地從大石上站起來,雙臂無意識地揮動着,右手酒瓶中的酒在姚小貝無意識地揮動中甩出。他雙眼通紅,臉色醬紫,宛如魔神附體,手舞足蹈地看着越升越高的海盜旗。小號聲持續在響。周小胖終於發現了身後大石上姚小貝的異動,只回頭一眼就電光火石地呆住了,隨後他轉過身來去按升旗系統的停止按鈕,按鈕失靈了,周小胖死勁連按,海盜旗依然在持續的小號聲中飛昇。周小伴從地上撿了塊石,開始瘋狂地砸升旗系統與音樂盒,直砸的屑飛盒散,終於在一下一下頑強持續的砸下中,海盜旗停在了距最高點差半米的位置,小號音樂聲也“滋啦”發出最後一聲慘叫停止了。萬籟俱寂。風在吹。海盜旗在飄。周小胖滿頭大汗垂着的手上仍抓着石。姚小貝站在大石上,張着嘴,瞪着眼,伸着舌,宛如厲鬼!/
這是姚小貝在大魯店的辦公室,一個人站在辦公桌前,正在擺弄一個手機。姚小貝坐在辦公桌後的老闆椅裡。那人擺弄一陣,把手機遞給姚小貝:“姚總,好了!”
姚小貝接過手機,手機屏幕是那張丁夢夢站在明暗相間的北京黃瓦衚衕之間,有點緊張又帶點期盼的表情特寫。一種飽含的紅杏出牆的生命力呼之欲出。姚小貝打開手機鎖屏,在手機相冊裡,找到了張曉軍的名片,和密密麻麻的丁夢夢在北京第一機牀廠黑板報攝影板拍下的自己寫真照。
姚小貝一張一張地翻那些寫真照。
在那悠揚的小號聲中,姚小貝站在北京第一機牀廠的黑板報前,看那些丁夢夢特寫寫真。
姚小貝順着槐樹枝伸進走廊的那個筒子樓二樓一直走過去。來到丁夢夢上回拍自拍照的那個地方。從手機中找出丁夢夢的那張自拍照,背景是槐樹枝和走廊扶欄。
姚小貝繼續往前走,張曉軍的門咔嚓一聲開了。姚小貝猝不及防地站在走廊上。張曉軍走出來,同樣猝不及防地看着姚小貝。
姚小貝轉身就走,大步流星走過走廊。等姚小貝快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時候,恍然大悟的張曉軍才百米衝刺追過去,口中大喊:“姚總!您搞錯了!”
張曉軍百米衝刺衝下樓梯,拽住正往外走的姚小貝,正站在筒子樓走廊下。張曉軍一邊拽着姚小貝,一邊仰頭向樓上喊:“朱玉鳳!朱玉鳳!”
朱玉鳳驚愕地從樓上探出頭。
張曉軍指着姚小貝:“跟姚總說,你是我女朋友!”
朱玉鳳:“姚總姚總!我是小張女朋友!”
丁夢夢拖着行李箱,哐啷哐啷地在大街上走,進了地鐵站。
這是丁夢夢和朱佩佩四年前幸福小區的那個租屋。朱玉鳳已經不在這裡了。門響,鎖開,丁夢夢提着行李箱,出現在門口。
她拖着行李箱進門。
雨,嘩啦啦,嘩啦啦。雨點濺在柏油馬路地上濺起白茫茫水汽。兩隻細瘦的腳面,穿着涼鞋,露出白皙的腳背,一步一步走在路上。穿着淡紫色的連衣裙。斜雨打溼了裙襬。白皙的小腿步步輕盈。一隻狗“嗖”地從馬路上衝向前,衝着柏油馬路出弓之箭般竄遠。在狗奔往的方向,迷濛的雨幕間,是同來農場的北山坡和山坡下的瓦房。丁夢夢打着傘,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雨砸在傘布上密密麻麻地亂響。一隻大公雞,紅色的雞冠,黃色的脖子,五彩的雞尾羽毛茂盛,神采奕奕地在雨中原野漫行,似乎跟着丁夢夢的腳步平行地往前走。丁夢夢不禁好笑,一邊走,一邊歪頭看着大公雞。阿黃又如開弓之箭般從遠處竄回來,這回它直向大公雞衝去,阿黃一團黃影帶着風和白色濺起雨水的尾跡迅速逼近。大公雞停下來,氣質如山地盯着竄來的阿黃,羽毛隨着阿黃的每近一步,張開一分,到阿黃離它十米開外時,已張到極限,張翅欲鬥。猛地一彈腿張翅騰飛,一邊在空中誇張地叫着,翅膀扇濺起白色的雨幕,如劈開雨幕的白色利刃,居高臨下向阿黃迎頭俯衝而去,阿黃頓時公雞的氣勢所攝,掉頭就跑,大公雞半飛半跳,窮追不捨,消失在雨幕的一道矮牆後。那是那排最早的豬圈。/
丁夢夢繼續往前走。雨嘩啦啦,嘩啦啦。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雞啼。只見那隻大公雞站在豬圈的矮牆上發出勝利的長鳴聲。咯咯咯——伸長脖子,神態愜意,五彩羽毛紋絲不亂。
丁夢夢來到她從前和姚小貝住的瓦房前,院門上着掛鎖。丁夢夢撫弄了一下掛鎖,順着院牆東繞房走去,穿過瓦房和養雞場之間的水泥夾道,來到瓦房後水泥空場。來到後門前。後門門關着,但沒有上鎖。丁夢夢推門而進,來到後院,後院堆着鍬,翻鬥三輪車,簸箕等勞動生產工具。屋檐下掛着兩副皮圍裙,一大一小,就像是情侶衫一樣掛在屋檐下曬衣鐵絲上的衣架上。
丁夢夢來到後窗,透過後窗看裡面的房物。傢俱俱在,有的櫃門開着,空蕩蕩。房裡散發着一種人去樓空的氣息。
丁夢夢站在同來農場的曠野上,四周雨茫茫。那隻大色雞,昂首闊步向她走來。丁夢夢牽着阿黃,阿黃看見雞來,不安地咻咻。
張曉軍的聲音忽然在空中響起來,那是高爾基的《海鷗》的飽含深情的朗誦。
張曉軍:“在蒼茫的大海上,風,聚集着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高傲的飛翔。一會兒,翅膀碰着海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雲霄,它叫喊着……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裡,烏雲聽到了歡樂。在這叫喊裡,充滿着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裡,烏雲感到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海鷗在暴風雨到來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在大海上空飛竄,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海鴨也在呻*吟着,這些愚蠢的海鴨呀,享受不了生活的戰鬥的歡樂,轟隆隆的雷聲就把它們嚇壞了。愚蠢的企鵝,畏縮地把肥胖的身體躲藏在峭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翻起白沫的大海上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