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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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飛也在看電視。他的辦公室有一百平方米的面積,大理石輔地,在會客區輔着紅黃褐三種顏色交織圖案的地毯。于飛也在會客區的沙發上看對面牆壁上掛着的平面直角電視。電視的畫面也同樣是周莉舉着話筒站在採訪鏡頭前侃侃而談。

周莉:“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的是,隨着姚雲病情傳聞的證實,在太陽集團影響最深的濱海和濱海港,也開始出現了太陽集團話語權旁落的跡象。在太陽集團的權力輻射力消退後,在濱海港,在濱海,在全國乃至全球物流業退出了一股勢力後,其中的權力真空事實上形成了一塊巨大的蛋糕。但是令人蹊蹺的是,不管是一個半月太陽集團全球撤軍以來,還是剛剛姚雲的病情正式曝光以來,並沒有出現物流新勢力急不可耐地宣佈填補這塊真空。整個太陽集團的大撤軍,也顯得敗而不亂。這令我想到了一個古老的成語‘以退爲進’。太陽集團現在的敗象是真的嗎?她的掌舵人姚雲對他一手創建起來的這份產業有什麼含意更深遠的安排嗎?就這些問題我們獨家採訪了太陽集團董事長姚雲。”

畫面一轉,是那天姚雲在病房接受周莉和葉林採訪的畫面。

葉林想了想,說:“我愛人在太陽集團工作,無論是我愛人還是我,還是我們的朋友您的兒子姚小貝,都不願意看到太陽集團在這輪生死無常的風暴中垮下去。我愛人和我,包括姚小貝,也包括外界媒體,都覺得您的牌遠遠沒有打完。您故意讓外界和媒體的着眼點放在您的欲蓋彌彰上,讓外界對太陽集團的前途產生了不必要的置疑和猜測。您故意不去澄清您的生死和太陽集團的存亡續絕之間的關係,故意助長外界對您害怕太陽集團因您而倒的懷疑。您故意隱瞞病情,卻加劇了人們對您的病情猜測的傳播。這都不是毫無組織毫無邏輯安排的事。您頭腦清楚,思路清晰,只是我們都猜不透,其中的邏輯在哪裡。”

姚雲:“我在下一盤大棋。”

葉林:“是關於太陽集團嗎?”

姚雲:“與太陽集團榮辱與共的人,休慼相關。”

葉林:“我,我的愛人,以及姚小貝,包括姚小貝的媽媽唐玲,在您所說的這張棋盤中,處於什麼位置?”

姚雲:“你下過棋嗎?”

葉林:“您是指的圍棋還是象棋?中國象棋還是國際象棋?”

姚雲:“所有的棋局,在結局明瞭之前,都是天機。”

葉林:“可是我看不到這一場棋局的結局在哪裡,這場棋,您下的完嗎?”

姚雲微笑道,伸出手指了指天:“我不在了,在天上,還可以接着下。”

于飛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雙臂交叉伸到腦後枕起頭,靠在沙發靠上仰天想了想,起身出門。

于飛關上門,門牌上掛的是“大鵬集團改革小組組長辦公室”。沿着走廊走去。

於鵬舉辦公室有一個小高爾夫訓練活動場,于飛來的時候,於鵬舉正在練球。

於鵬舉:“怎麼樣?有什麼新心得?”

于飛:“我們什麼時候去濱海看姚叔?”

於鵬舉:“姚叔的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一次太陽集團從海外撤軍我沒有讓你參與,濱海那邊的善後可能要安排你去鍛鍊一下。太陽集團的總部在濱海,關係網最錯綜複雜,本土化的味道很深,很鍛鍊你的靈活處事能力,你在國外學到的知識正好在濱海做一個提煉。你姚叔的心血都放在濱海,處理好濱海的善後,就是對你姚叔最好的回答。你姚叔也一直很關心你的學以致用,讓你去濱海還是他保薦的。”

于飛:“爸,您和姚叔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於鵬舉正在把球向球洞推去,于飛的話讓他把球推歪了,球滑到了洞邊,沒進洞。於鵬舉側頭看了于飛一眼:“怎麼回事?”

于飛:“我剛纔在電視看到了對姚叔的採訪,記者對姚叔的這一輪的操作很費解。我在濱海實習過三個月, 也接觸過太陽集團在海外的情況,我覺得這一次太陽集團不像是大撤軍。”

於鵬舉把球推進洞裡,收了杆:“那你覺得不像大撤軍像什麼?”

于飛悄悄地看於鵬舉:“像轉移資產。”

於鵬舉不露聲色地收好杆,坐到會客區于飛對面,拿開水沏茶:“噢?那你覺得我和你姚叔把太陽集團的資產轉移到哪兒呢?”

于飛換了個角度:“爸,我剛剛在電視裡聽到姚叔是這麼說的,他說,他在下一盤大棋,這盤大棋是爲與太陽集團榮辱與共,休慼相關的人下的。我想了一下,與太陽集團榮辱與共,休慼相關的人看似很多,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姚小貝。爸,您和姚叔一起下的這盤大棋,是爲姚小貝吧?”

於鵬舉:“怎麼爲姚小貝呢?姚小貝得到什麼呢?”

于飛:“您和姚叔可能看到了,指望姚小貝繼承太陽集團,是一步險棋,可是又不甘心聽任姚小貝自生自滅,無所作爲,於是你們導演了太陽集團大撤軍,把姚小貝推到一個沒有後路的位置。從今以後,即使姚叔不在了,姚小貝也是一個按照導演臺本往前走的勵志角色的扮演者,而不會自生自滅了。太陽集團應該分毫無損,太陽集團的資產,應該轉移到大鵬集團了。”

於鵬舉把沏好的茶遞給於飛一杯:“于飛,在家我們是父子,在公司我們不僅是父子,還多了一層關係,你覺得這層關係是什麼呢?”

于飛不由自主坐直了身體:“是上下屬。”

於鵬舉:“你的分析,聽起來很有道理,這種分析用在某些方面,比如說學術探討方面,像上次你打算銳意改革對大鵬集團的產品和研發生產流程的分析一樣,即便錯了,也只是學術探討,不會造成損失和過分的負面影響。即便這樣,作爲一個繼承人的下屬天天跟他的一把手上司分析一些看似正確,似是而非的東西,對整個集團的軍心和凝聚力是一個什麼影響?在你的分析端到桌面和任何人,尤其是我探討之前,你要先掂量一下你的分析的內容的份量。尤其牽扯到人事安排的分析,和我與你姚叔這個層面決策的分析,更要慎之又慎,三緘其口。既然話講到這裡了,我就正面回答你。1,我和你姚叔即便有事瞞着你,也不是你該問的;第2,你捕風捉影得出的邏輯關係沒有一條是有事實依據的,你到濱海處理善後的時候自己會看到。你可以做一個優秀的故事大王,但是作爲企業家,你需要拋棄小聰明,獲得大智慧。”

于飛噤若寒蟬地:“我記下了!”/

胡海和朱佩佩站在一地行李和塑料袋裝土特產之間。這是一個賓館房間,丁夢夢在洗澡,朱佩佩朝衛生間的方向大聲喊:“你看一下發卡有沒有被你放在抽屜了。”

丁夢夢的聲音從衛生間傳過來:“我的眼睛迷住了,爲什麼賓館裡的水是涼水?”

朱佩佩:“你把蓮蓬開關打到最左邊。真不知道你嫁人以後怎麼過日子。”

胡海:“別怪你哥,其實你和夢夢來做客,沒有附加的姚小貝,我也很高興。別怪我招待不週。我們不能比你們北京來的人見過世面,做事說話都土。但心是熱的。”

朱佩佩:“我收回傷害你的話,丁夢夢說我了,說你最恨人說你漁民。”

胡海:“這是我的問題,我應該以任何職業爲榮,但是我好喜歡當你和丁夢夢這種靠才華吃飯的人,而不是傻把子力氣。”

朱佩佩指着一地塑料袋裝土特產:“害你破費了。”

胡海:“一點小心意。也許我會去北京做客的,到時也會麻煩你和夢夢。”

朱佩佩:“歡迎你去北京!”

胡海:“我們先把行李提到樓下吧!”

朱佩佩:“好!”

兩人拿起地上的行李和塑料袋,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朱佩佩朝衛生間關着的門喊:“丁夢夢,我和你表哥把東西拿下去了,在前臺等你!”

丁夢夢:“等會兒我髮卡!”

這是酒店前臺大堂。胡海和朱佩佩坐在賓客區的沙發上,行李放在身邊。朱佩佩的手機響了,朱佩佩拿起手機,胡海伸長脖子看。只見屏幕上是一個叫“蒜頭”的人的來電。朱佩佩看了胡海一眼,禮貌地對胡海笑笑,起身走到僻靜處接電話。胡海坐在原地看一株廳內綠植後打電話的朱佩佩。

電話裡是于飛的聲音:“哪天回北京?”

朱佩佩:“這就回,正準備從酒店走,8點鐘的高鐵,明早8點到。”

于飛:“你們把票退了。”

朱佩佩有點緊張:“怎麼了?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