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鹽味的海風，輕輕拂在臉上。
遠處白色的大鳥，在天空中盤旋翱翔，悠揚的叫着，展翅跟隨着桅杆的方向。
巨大的葉輪以恆定的速度，緩慢而又堅定的轉動着，在船的兩側蕩起嘩啦啦的水聲。
而無帆無槳的大郵輪，也在葉輪的推動下，在盪來盪去的浪尖上前進着。前方高昂的船艏劈開水波，在兩側形成了雁形的波紋，遠遠的盪開去。
蘭恩扶着木質船幫，站在平整的甲板上，看着這空曠寂寥的海面。
這是風暴洋。
兩塊大陸間的風暴洋。
就像它的名字前綴一樣，即使在無風的天氣裡，這裡也絕不會有平靜的時候。大氣環流的能量被水體吸收，然後在海面上盪出了無盡的波濤，永不停歇。
蘭恩現在處在魔法協會的郵輪上，這是兩塊大陸間，最主要的交通方式。
幾聲輕輕的腳步響起，莫什從後面走了上來。
“閣下，要不要回房間？這裡的海風很涼，注意身體。”
“不必”，蘭恩揮了揮手，“這裡的風景很棒，而且我有隨身控溫器，風只會帶給我舒適，不會帶走我的溫度。”
然後莫什默默的站在了他的旁邊，一同看着天水一色的遠方，還有在浪濤中撲擊的白色艦船鳥。
“你回屋吧，莫什？這裡冷。”
蘭恩道。
“不用擔心，閣下，我從小鍛鍊，健壯着呢”，說罷，還給自己的僱主展示了下肱二頭肌。
“……”
蘭恩繼續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前方的艦船鳥一個漂亮的轉折，在水面上方劃出一道白線，然後叼了一條細長的銀魚，撲棱着翅膀飛回了桅杆，開始享用自己的獵物。
“頭一次見到大海吧，莫什？”
“嗯”，莫什輕輕踢了踢腳下的甲板，“魯爾王國全是平原，廣闊的平原。我見過最大的水面，只不過是旁邊學校裡的人工湖。”
“這回見到大海，讓我很震撼。大海，真的壯闊……好美。”
眼前的水面，雖然空曠，但是並不寂靜。
浪花拍打船舷的聲音，艦船鳥的叫聲，海風吹過桅杆的呼呼聲，魔力蒸汽引擎的震動聲，兩側葉輪撥動水面聲……
合鳴起來，就像樂曲，讓人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卻不孤獨。
施法者與奧術師聯合協會，掌控着大海上的所有航線。蘭恩選擇的這班渡輪，它的整個行程都接近赤道，甚至還要從無風帶裡穿過去。
因爲目的地，是蒂斯大陸在南半球的一部分。
只有裝備了魔力蒸汽機的明輪船，才能完成這種航行。
輕輕拍着船舷，蘭恩想着前幾天出發前的事兒。
……
“康拉德，我決定去一趟蒂斯大陸。”
幾天前，一邊在設計圖上塗抹，一邊在旁邊的稿紙上寫下一串數據的蘭恩，張口對旁邊的康拉德說道。
“哦？爲什麼？新一代計算機的設計剛剛鋪開……”，康拉德手上的動作稍稍一停，有點疑惑的問道。
“彌補我們人手不足的問題。”
“好吧”，聽蘭恩講述完了他的計劃，康拉德並未勸阻，只是叮囑他注意安全。
而對於是否帶着莫什，蘭恩很是糾結過一陣子。
然後他決定不帶。
但是莫什有自己的看法，他找上了蘭恩。
“閣下，我還是認爲我有必要跟隨着您一起去，您的安慰必須要有人負責。”
“實驗室這邊更重要。”
蘭恩搖了搖頭，很是感動，但是拒絕了他。
“不，閣下，我認爲您的安危遇到的挑戰更大一些。實驗室這裡全天有人，卡特利特的治安也很棒，出危險的概率很小。”
蘭恩依然搖頭：“承平世界，作爲一名法師，我認爲我遇不上什麼危險……這樣吧，要想跟着，你得安排好銀河實驗室的防務問題，得讓我滿意。”
“遵命，閣下。”
本以爲莫什會因此受到阻攔，但是蘭恩沒想到的是，莫什用自己的積蓄，託人在協會的公告板上發佈了消息，緊急招聘了兩個保安。
都是附近的本地人，靠譜且有經驗，還在協會掛了號，很是合適。
他還找康拉德，臨時借調了亨利，那位擅長烹飪的學徒。
莫什將兩名新招聘的保安交給亨利來管理，暫時讓亨利在蘭恩離開實驗室的這段日子裡，暫代他安保負責人的角色。
這只是權宜之計。
因爲之前艾倫來參觀並試用了伊扎德二號後，讚不絕口。
他立刻讓蘭恩停止了後續的，老式中繼符文計算機的製造：“蘭恩，伊扎德一號不要再製造了。我回去後，立刻建議我的老師，將後續訂單更換爲伊扎德二號。”
這很是令人高興。
自己的成果被人承認，被人需要，感覺很好。
而且伊扎德二號的成本、性能都高於中繼符文計算機，所以會有更高的利潤。
這樣，三位學徒的任務仍然很重，他們要學習和熟悉放大符文計算機的製造，包括亨利也是。
莫什告訴蘭恩，在他們從蒂斯大陸回來後，亨利就可以解放回符文計算機的製造崗位。
這一點康拉德主管已經批准。
看到莫什將一切安排妥當，蘭恩只好讓他跟着。
手扶着船舷，慢慢的向後走着，蘭恩看着這片大海。他也是第一次乘坐輪船，這種感覺很新奇，一小撮人在木頭殼子的保護下，孤零零的待在海面之上。
目力所及，沒有一點陸地。
而腳下，則是不知道有多深的幽暗水體。
蘭恩忽然發現，船尾甲板上有幾個身着便裝的年輕人，正用安全扣將自己綁在高處，在安裝天線。
其中一個年輕人腳下魔力涌動，飄在空中，被安全繩像風箏一樣系在船上。
看來這是幾名奧術師。
蘭恩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們工作，直到他們安裝完畢，回到甲板上，才帶着莫什湊了上去。
“冒昧問一下，你們這是在安裝什麼？看起來是根天線。”
聽到蘭恩問話，爲首的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也正是他剛剛飄在空中
見蘭恩充滿求知慾的表情，遂回答道：“通訊用的。”
“通訊？輪船上也能和陸地通訊了麼？”
“正在研究，正在研究”，對方道，“仍然是基於廣播原理，擺脫了老式通訊術需要定向的缺點，以及那誇張的能耗後，我們現在只需要合適的通訊流程，再加上一套合適的通用語編碼，就能實現輪船在移動中的通訊。”
“雖然仍被天氣影響，但是從此以後，漂泊在大海上的輪船，甚至天空中的飛行器，再也不怕自己與世隔絕了，世界將會真正的聯爲一體！”他興奮的說道。
蘭恩很是恭維了他幾句。
不過他心裡想的是，其實輪船上不算徹底與世隔絕，至少現在還有廣播可以聽。
只聽對方說道：“聽說這套通訊編碼，是最近的新成果。最近有一篇叫做《通信的數學理論》，大大加快了這項研究的進度。本來以協會的預計，還要一到兩年的時間，纔能有實驗室完成這個懸賞。”
“你們這是進行驗證試驗，還是試裝？”
蘭恩問道。
“仍然在試驗階段，不過很順利，估計明年，就能看到批量生產的成品。那時候，估計每一條輪船都會裝上一兩套，而批量化也會使它的價格變得平常。”
……
大海上的生活，初見很新鮮，但是沒過幾天，蘭恩就感到了厭倦。
他開始悶在船艙，和同行的乘客們一起娛樂、在船上的餐廳裡享用美食……不過更多的時間，他還是呆在自己的艙室裡，讀書、打字、寫寫畫畫。
最讓人高興的，還是中途停靠了一座小島。
這是協會控制的港口，大量的船隻在此補給，而乘客們也會趁着輪船加水的時候，下來透透風，踩踩陸地。
蘭恩也不例外，從沒有感覺的泥土和石板地面，讓他感覺無比親切。
但是很快下船的人們就被重新叫上船，點清。
然後輪船繼續向着大洋另一端進發。
直到蘭恩聽到船員興奮交談：“我們快到了！”
他扔下法師棋，迅速的走出船艙。
只見輪船前方，平常總是水天一色的地方，出現了一條綿延堅實的黑線，一條遙遙在望的海岸線。
那就是蒂斯大陸。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