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由於燈芯浸了水氣,燒起來噼裡啪啦的。陳桂榮給阮福春打了一盆洗腳水,“大哥,咱們這就把地盤讓給別人了?”
阮福春小心翼翼地將雙腳放入滾燙的水中,南方潮溼的氣候特別容易讓人生腳氣,因此每晚都得燙燙腳才舒服,黃毛在一旁幫他切中藥,雖然嘴裡不說話,但手裡的節奏很顯然快了起來,表示對大哥這一倉促決定的不滿。
“這地方,中國人想要過去,我們能咋辦,現在是你陳桂榮能造槍,還是你黃毛會造炮”阮福春試了試水溫,差不多正好了,“來,黃毛,幫我把藥倒進去。”
黃毛將藥材倒進水盆,“哥,那咱們還種不種阿片了”
阮福春在黃毛頭上拍了一下,“你小聲點能死人嗎?”他仔細看了看周圍,“中國人現在還在呢。”
陳桂榮也不說話,對於他們這些黑幫分子來說,走私武器毒品再正常不過了,有時候他們的角色還沒轉過彎來,或者老話叫狗改不了吃屎,一看到東南亞阿片氾濫,心裡便開始癢癢。
好歹阮福春也成了一方將領,他內心對此十分糾結,但自己真的缺錢,現在除了欠悉尼銀行一屁股債之外,根本沒有其它合法收入,同樣是藩國軍隊,島津可以賣倭貨,霹靂可以賣水牛和錫錠,甚至連琉球這種小國都能賣紅糖跟芭蕉布,而他們除了劫掠越南沿海之外,其他收入基本爲零。
“不行!”阮福春低聲訓斥道,“如今悉尼已經下了死命令三令五申嚴禁阿片,我們在廣南事件上已經鬧得不太好收拾了,再種阿片,金無恙饒不了咱們,況且製藥廠要接管河仙,我們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該怎麼種”
陳桂榮失望地嘆了口氣,“那咱們還是早點打到西貢去吧,老是在被人管着也太不舒服了。”
黃毛肚子裡卻在想其他東西,“我們自己不種,錢都讓西班牙人賺走了,我看他們現在都弄出了馬非,市場上可搶手了……”
“行了,黃毛,不是咱們的錢別去碰。”阮福春擦了擦腳,“幹這行有命賺,沒命花,既得罪西班牙人,又得罪中國人。”
“今天潘學忠和他那跟班有沒有說其他什麼東西”阮福春問道,潘學忠已經取了淡水和新鮮食物回到了船上,陳桂榮去取補給物資,因此阮福春比較關心。
“對了,正事我倒給忘了。”陳桂榮連忙說道,“潘學忠和另外一個叫夏樂羣的頭頭交代我,讓我們把富國島好好經營一番,說可以去請悉尼的設計師開發酒店項目。”
“另外還說,暹羅的法國人不要爲難,如果碰到法國人的船隊,好好招待,如果是英國人和葡萄牙人就不要客氣。”
阮福春一愣,今天明明還看到葡萄牙人跟潘學忠混在一起,咋又要他們幹葡萄牙人了
“你確定是葡萄牙人”
“我哪能聽錯。”陳桂榮說道,“我還特意問了一下,他們說暹羅的葡萄牙人勢力太強大了,需要適當削弱一番。”
“那就這麼辦吧。”阮福春讓僕人將洗腳水倒出門外,“幾位兄弟也回去好好休息。”
黃毛和陳桂榮將門帶上,兩人一路回自己的營房。
“二哥,咱們原來的計劃真不幹了嗎?真是太可惜了。”黃毛心裡還在想他的毒品王國大業。
“大哥又不讓幹,我們能咋辦,你也別想這個心思了,好好回去睡覺。”
“不是,二哥。”黃毛拉住陳桂榮,“我有件事你別和大哥說。”
陳桂榮眉頭一皺,“啥事”
“我……我前段時間託人在泰國買了塊地種阿片,大概有三千畝那麼大,現在準備在上邊蓋個寺廟做耳目,我原本以爲大哥已經下定決心要做一番事業,所以打算在他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現在咋辦。”
“那你種了沒有”
黃毛搖了搖頭,“沒有,我想西班牙人都種這個,市場種類也不是很豐富,便改種大麻了。”
陳桂榮有些不知所措地摩挲着手掌,“有人知道這事是你乾的嗎?”
黃毛搖了搖頭,“沒人知道,泰國那邊的僧人種完後貨物準備在大城府交割,然後黑錢在一家咱們控制的賭場洗白,最後以物資形式流回咱們這邊。”
陳桂榮點了點頭“這些你都辦好了?”
“還沒有,我現在只是把寺廟和土地給圈了下來。”黃毛笑了笑,“賭場和市場我哪有精力去弄。”
“誒,看不出來啊!”陳桂榮上下打量着黃毛,“原來看起來傻里傻氣的,沒想到腦子裡還有這麼多貨,跟誰學的”
“你記不記得以前悉尼的大毒販子阿奇博德?他就是這麼幹的。”黃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爸以前就在他洗錢的賭場做打手,我小時候就見過他一次,他那時候就是我的偶像。”
陳桂榮點了點頭,“成啊,要是按你這麼做,我覺得沒問題,現在泰國又不是中國人管轄,他們難道還能跨國執法嗎?大哥那邊咱們先不着急,等白花花的銀子到他手上,他自然就心動了。”
黃毛第一次被人這麼肯定,興奮得有些呼吸過度,“二哥,那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幹賭場和經銷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專心負責寺廟裡的種植。”
陳桂榮看了看周圍,“行,夠兄弟,那這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萬別跟其他人說了。”
黃毛以爲陳桂榮信不過他,連忙對天賭咒發誓,二人算是正是結成了利益團伙,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阮福春還不知道這個事,自從被髮配到河仙之後,他有時候也在反思自己的行事是不是太魯莽了些,跟着自己一路到越南的十幾個兄弟還要養活呢,或許是他年紀大了的緣故,總之想法上越來越中規中矩了,要是打下了西貢,那就按照中國人的法律當個安樂公吧。
河仙港口外的船隊靜悄悄的,他們就像停在這裡的候鳥,除了四處巡邏的小艇,一切都浸沒在靜謐之中,等待着第二天的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