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堡外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彷彿天被捅漏了一般,城堡外的勞工們正將繳獲的物資擡上船,香蕉林作戰後,物資已經將倉庫塞滿,隨船財會人員立馬對物資進行了一次清點,這批物資將會從巴達維亞中轉,然後運回悉尼。
“所有人按照本隊的建制過來領配給了!”文安瀾戴着白口罩,拿着鐵皮桶站在城堡中央喊着。悉尼整訓過的教導隊還好,知道領配給的時候不能喧譁,之前梧州投誠過來的綠營兵就不行了,交頭接耳,隊伍歪歪扭扭,沈泉一氣之下直接拉了一支教導隊用來維持秩序。
“舅,到南洋後配給跟悉尼還一樣嗎?”王有財把腦袋伸到前邊偷偷問,陳麻子前幾天幫文醫生搬過補給。
“比在悉尼還要多些,說是駐外作戰補給,除了原來每天每人一斤二兩米,五兩鹹肉外,這邊還供應香蕉和二兩酒水,說實話,這外邊老是這麼下雨,不弄點酒人馬上就要生病。”
“我聽前邊的人說還有啥桉油?這油怎麼吃?”王有財聽到些傳聞,說補給加量了,每天能多吃些誰不願意啊。
“你不說我倒忘了,桉油不是給你吃的,防蚊蟲的,晚上睡覺時抹點身上,蚊蟲不近。”陳麻子笑着道,“這油還蠻清涼的,晚上睡覺不熱,就是味道有點衝。”
“幹嘛搞這種浪費錢的東西,按我說吃進肚子裡纔是正理。”王有財遺憾地搖了搖頭,“他們要是不發這些,一個月能折一兩銀子吧。”
“狗才你懂什麼,昨日文醫生說了,這邊的蚊蟲咬了會得打擺子,我每天監督你,你可別藏着賣給別人。”陳麻子見王有財淨想着錢,嘴上把這外甥罵了幾句。
隊伍很快就到了舅甥兩人這裡,幾個醫療部的兵和後勤部的人站在一起,他們都身穿白衣白褂,有些人心裡犯忌諱,直呼菩薩老祖保佑。
“桉油每人領一罐,這是一旬的用量,每棚(班)的棚目每日檢查,誰要是沒用,全棚罰沒一旬軍餉。”一個醫療兵對陳麻子吩咐道,陳麻子連忙點頭。
醫療兵又從櫃子裡取出一碟盤香,“這個晚上也要點,就由你負責。”
“晚上睡覺還要敬菩薩嗎?”陳麻子以爲這是拜佛燒的香。
“這也是防蚊蟲的,裡邊是菖蒲、艾草,點的時候注意離衣物遠一點。”醫療兵解釋道。
文安瀾站在廣場中央看着這一切,眉頭緊皺着,整個威廉姆斯堡在他看來就是一個超級病菌培養皿,各處垃圾、馬糞堆積,天氣又悶熱多雨,按照師父許文忠的話來講,這裡不爆發時疫已經是老天開恩,因此這次作戰一回來,他立馬跟徐致遠提議要做好防疫工作,徐致遠作爲一個現代人,自然知道衛生的重要性,因此也是鼎力支持。
解決衛生問題首先要解決污染源,這個時代污染源簡單,無非就是動物和人類糞便、動植物屍體,只需要將城堡中的馬棚搬到外邊去即可,每個棚(班)都發了一個便桶,每日早上定時定點傾倒。不過士兵們顯然對這樣的活動並不理解,不少人怨聲載道,尤其原來的綠營兵,紛紛和馬蛟麟反應新來的官兒屁事多,原來隨地撒個尿多方便,現在憋不住了還得找地方,馬蛟麟一開始還安撫一下,後來直接掛免見牌,人稱病閉門不見客了。
爲此營參謀處臨時成立了一個憲兵排,這幫人戴着紅袖章,每天就拎着根棍子在威廉姆斯島到處轉悠,不管軍民,只要發現有人隨地拉屎撒尿,逮住就是一頓揍,完事了還要罰款,不少人看到他們都繞着走,心裡直罵紅臂走狗,但是罵歸罵,行動上都老老實實照做了。
文安瀾巡視到廚房,炊事棚的人正在準備所有人的午飯,裡面霧氣繚繞,香味溢滿了整個房間。見文醫生到了,棚目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陪同文安瀾檢查,“文醫生,所有的項目都按照您的要求做的,保證食物新鮮,廚房乾淨。”
文安瀾走到一個旮旯裡用手指摸了一下,“灰塵是沒有了,你們如何防鼠防蟲?”
棚目拱手道,“文醫生,按照你的吩咐養了幾隻貓兒,又堵住了所有的老鼠洞,如今老鼠偷吃的狀況少了不少。”
文安瀾從菜堆裡翻了翻,蔬菜肉類都很新鮮安全,他點了點頭,“做的不錯,水也要按照要求全部燒開,生水絕對不能讓士兵們飲用的。”
“文醫生,小的們這些也懂,可是每日都燒水喝,也太破費了些,柴薪花費節節攀升,可否用涼水和開水兌着喝?小的們涼水也都是取的活水。”棚目查了一下這幾日的賬目,賬面上的數字讓他嚇了一大跳,東南亞這邊雖然不缺柴火,但柴火曬乾也需要時日,價格上並不便宜。
“這個絕對不行,一來取水點固定,容易被人投毒,二來涼水和開水兌起來,效果就沒有了,依我看現在這條件,荷蘭人繼續往這裡增兵,他們非得爆發時疫不可。”文安瀾嚴肅地拒絕了炊事棚的請求,“賬目上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幫你簽字,瘟疫可不是小事,這點投入值。”
文安瀾將廁所和廚房重點檢查完畢後求見了徐致遠,“徐將軍,這兩日衛生清掃運動以來,城堡內衛生狀況已經改善了很多,但是我有些事還得求將軍幫忙。”
徐致遠放下手中的文件,“你說。”他對衛生問題也不敢大意。
文安瀾說道,“從悉尼來的部隊還好,這些要求原來在軍營中就施行過,推行下去沒什麼阻力,就是綠營兵那邊陽奉陰違,全在做表面功夫,您最好跟馬將軍強調一下,他們那邊的老鼠蝨子橫行,不做大清理,綠營兵絕對是疫病爆發的危險源之一。”
徐致遠疑惑地問道,“憲兵也不管用嗎?”
“將軍,憲兵們管的了明面上的,可管不了背裡的,綠營兵到現在建制還是過去那一套,上下包庇成風,前邊吩咐完,後邊全當耳邊風,衛生政策根本推行不下去,就說不喝生水這一項,憲兵們能時時刻刻管的住他們的嘴嗎?我聽綠營兵裡有人說,他們就是喝不慣燒開的水,活水喝着舒服。”
“把馬蛟麟給我叫過來,”徐致遠對衛兵吩咐道,“文醫生你先去我後室避嫌,省得他以爲你跟我打小報告呢。”文安瀾感激地退入房間。
馬蛟麟見徐致遠叫他,身體也好了,也不掛免見牌,連忙跟着衛兵進了徐致遠書房。“將軍,您找末將有何吩咐啊?”
“馬將軍,最近幾日軍中在做衛生運動,你那邊進行的怎麼樣了?”徐致遠假裝不知情。
馬蛟麟笑嘻嘻地答道:“將軍,都按照要求做了,但是末將也有些話要講,文醫生的對策我們都理解,但有些條目卻是太不近人情了些。不讓隨地大小便大傢伙都能執行下去,畢竟臭烘烘的不好聞,但這每日洗澡喝開水,有些兵對此是怨聲載道,原先外出執勤,口渴了直接找條河就可以喝,現在還必須帶上水壺,負重增加不講,水壺總有消耗的時候,那時口渴了只能望着河水乾瞪眼,這不是折磨人麼。還有每日洗澡,小的們每天這麼累,回來後哪還有這精力嘛。”馬蛟麟嘆了口氣,“我原本也不願意爲了這些破事來勞煩將軍,但是最近幾日找我反應問題的兵太多,我也不容易啊。”
徐致遠也不做聲,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水壺,這壺是就近取材,大部分是竹子做的,少量是用葫蘆做的,“這一罐兩斤水是有的,一天的巡邏路程肯定夠了,長途行軍自然有炊事棚的人保障用水,何來用水不夠之說?再說這負重,教導營每人負重三十多斤,你們纔多少?不過兩斤水的量就叫苦連天,以後還有什麼任務敢交給你們。”
馬蛟麟連忙稱是。
徐致遠話鋒一轉,“馬將軍,我提醒你一句,討逆軍治下以後肯定不會存在私家軍一說,你今日護短包庇,到頭來建制重新打亂,所有人馬全部換一遍,這些事還有人會記你的好?而且相反我討逆軍是看個人政績的,你今日做的什麼都將會是升降的依據,你自己好好掂量,我過兩天親自過去查衛生狀況,要是不合格,你們所有綠營兵全部搬出威廉姆斯堡,自己去找地住,你不怕時疫,我還怕呢。”
馬蛟麟已經是滿頭冷汗,連忙跟徐致遠表示自己覺悟不夠,,回去立馬整改云云,綠營兵果然是吃硬不吃軟,一看馬蛟麟來真的了,竟然也沒人敢頂風作案,所有人乖乖的地按照衛生條例執行,威廉姆斯島上狀況頓時爲之一清。
文安瀾現在煩惱的是城堡外的市場和自動聚集起來的平民,平民活動範圍大,條例執行難度高,到最後也沒想出什麼好的法子,倒是徐致遠想的開,直接大手一揮,將這些人全部遷到了香蕉林村子,那邊有碼頭,還有阮福春部的保護,平民們也沒多大意見。威廉姆斯島直接變成了一個純軍事堡壘。
東南亞這塊地,你不是時時刻刻在跟疾病作鬥爭,要麼就是在跟敵人作鬥爭,反正是閒不下來,單單這次抓了幾十個英國商人,英國人就不可能了結這事,現在到底是疾病先來,還是英國人、馬來人先到,討逆軍壓力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