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驚愕中回過神,我遲疑着問:“你沒搞錯吧,那個真的是人?”之前他也有判斷說是人,可我把怪物歸類在了猿人上面。
盛世堯轉眸看向深潭中的巨石,“那塊石頭的表層,是用石泥壘上去的,將底下原石上刻的字給隱藏了起來。但隱藏得了表層,卻隱藏不了內心經久年月的空虛,小小,你知道洞口那個人是誰嗎?”
這我哪裡會知道?我連那是個人都沒看出來。
盛世堯也沒要我的回答,眯着眼徑自道:“那人是我們看到的古樓與那座倒塌屋子裡所有畫的主人。”我心中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說是那軍師?那軍師不是已經自殺在那石室裡了嗎?而且那是千年以前的古人,壽命再長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啊。”
盛世堯眸色幽暗地凝着我,“你能肯定那個自殺的人一定是軍師?”我被噎住了,石室裡看到的那具跪着的屍骸,穿着銀灰盔甲,之所以認爲他就是畫畫的軍師,是因爲看了石板上的文字。但後來那些古漢字被盛世堯推論爲並不是軍師所寫,而是契丹王以軍師的口吻刻上去的,真正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可即使那個銀甲屍骸不是軍師,也不可能會是洞口攻擊我們的那個人啊,契丹文化可是消失在千年以前,一個人的壽命怎麼都不可能長到如此。”我還是提出了反駁意見。
盛世堯默了好幾秒,忽然喃念:“天亡我契丹,本以爲闢得一處世外桃源,可保我契丹族不滅,哪想避得開**,卻避不開天災,將我族人盡數隕滅,直至最後,吾才醒悟過來,根本不是天災,而是此湖乃邪湖,飲其水制人以命。萬幸吾王血統純正,能與之抵禦,吾爲保吾王存之,忍痛飲其血,得保命延續......”
聽着聽着,我就明白那是深潭巨石上所寫的文字,盛世堯竟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將那些都背了下來。而這內容委實令人震驚,它證實了契丹王在當時並未死的事實,提到契丹王的血統問題,是指王的血能抵禦這湖水的污染嗎?這就是所有人都相繼而死,契丹王卻在被鑑證猝死之後還活過來的原因吧。想必那聰明的軍師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道理,乘着契丹王昏睡期間,飲用了契丹王的血,所以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死了,他卻還活着。
我側頭看了看其他幾人,都已呆若木雞狀,顯然是被這樣的事給驚到了。在等盛世堯唸完後,周通就口吃着問:“等等,堯......堯哥,你說那個什麼人喝了他們王的血,然後又喝了湖裡的水,就變成了你們所說的怪物,然後千年不死?”
盛世堯道:“石塊上的字大致意思就那樣,那些文字刻下是在他還有理性的時候,當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變異不對勁時,就覺得必須把這段歷史給記錄下來。”
“那石室中的古漢字又是怎麼回事?”我是越來越糊塗了,怎麼謎團越繞越大了,“如果洞口被你殺掉的怪物是軍師,銀甲屍骸又是誰?難道......難道是契丹王?”
盛世堯募的表情凝固住,好半響才吐出三個字:“很可能。”
我心中震了震,順着這個思路理下去。假設軍師當真沒死,變異成了洞口攻擊我們的怪人,那他一定是失去了理性。而這個洞裡的迷陣,應該是他用千年時間挖掘設置的,所以他能夠在迷洞中自由出路,且將劉悅、周通等三人帶到這裡。會不會此人有時候是有理性,有時候又喪失理性,所以纔會去救他們三人呢?這個答案因爲那人已死,變成了無解。
再理石室中那具銀甲屍骸的線,既然軍師在此處,那麼那個人一定不是軍師了,而整個村子到後來就只剩下軍師與契丹王兩個活人,契丹王在看到自己族滅,覺得愧對先帝,無顏再活於世,更不敢承擔滅族的責任,於是就以軍師的口吻在石板上刻下文字,記錄下那段悲慘的歷史,再自盡與族人同存亡。
這樣一理,線條就清晰明朗起來,也覺得合情合理。
盛世堯聽完我所述後,蹙緊的眉頭沒有鬆開,沉思半刻後道:“從表面現象來看,你的推斷是最大的可能。但是......”
我豎起耳朵想聽他下文,可是等了好一會也不見他再繼續說下去,就見他神色晦暗不明,眸底深處盡是疑慮。心中臆測他的“但是”之後的轉折是什麼,可我把剛纔的線索重新理了遍,並沒有找到有何遺漏處。
就在這時候,始終沉默的劉悅突然道:“要是那個自殺在石室的人不是契丹王呢?”
我渾身一震,驚愕地轉看向她,腦中有什麼疾閃而過。再回眸去看盛世堯,發現他的眼中也露出驚色,然後一寸寸淡去,我漸漸領悟他剛纔那“但是”之後的意思了。是了,銀甲屍骸只不過是我們推測爲契丹王,卻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而如果契丹王的血當真如軍師所說,能抵禦湖水中的污染病毒,難道就只他一個人利用了這珍貴的血活下來?
至少......至少曾診斷契丹王猝死的那名軍醫,一定是知道其中內情的。因爲以當時的情形,能夠發現契丹王沒死的只會是軍醫,之後纔是軍師裁定計劃,將昏迷不醒的契丹王藏於石室之內。中間,定也是那名軍醫爲其診治,從而查出是契丹王的血能抵禦“瘟疫”。
這件事被獲知應該是到很晚了,從那些畫來看,軍師選擇了隱瞞到底,任由族人一個個死去。剛纔盛世堯所念語中有這麼一句:爲保吾王存之,忍痛飲其血,得保命延續。僅從字面意思推斷,應是契丹王到最後都沒醒,然後軍師爲保王脈,才用了他的血來續命,這時候軍醫肯定還沒死,否則僅靠軍師一人也無法救王。
線索理到這裡,就明朗多了,可以肯定至少有兩人飲了契丹王的血,最終是沒有死於綠湖水源的。另外,世上是沒有絕密的事的,契丹王必然是有貼身侍衛與侍婢,他們是王的近身人,如果軍師假扮契丹王被他們發現端倪,很有可能也會偷聽到那個秘密。這樣推測下來,王血這件事,嚴密性就難說了。
所以那具銀甲屍骸有可能是契丹王,有可能是軍醫,也有可能是王的貼身侍衛。
“絕不會是契丹王。”盛世堯突然出聲斷言。
我疑惑地問:“爲何如此肯定?”
“因爲軍師沒死。”
這個理由簡單又明確,我瞬間了悟過來。對,軍師沒死,他活着就爲保契丹王,他不可能會讓王飲恨自殺的。不管石室裡死的是誰,都絕不會是契丹王。
而假如軍師真是那怪物,他因王血而存活千年,那麼身爲王血的本身擁有者,契丹王是否也一直活到現在?如果真有這麼匪夷所思難以令人置信的事的話,契丹王去了哪裡?
周通往劉悅肩膀上靠了靠,有氣無力地嚷:“阿悅,你敲昏我吧,堯哥和小妹中邪了,居然真信有人能活千年。”
“砰”的一聲,劉悅還真拿了什麼東西狠敲了下週通的頭,低斥:“正經點,堯哥這麼推斷都是有理有據的,你少插嘴。”
周通鼓着腮幫子爭辯:“我也有理有據啊,要是那什麼軍師真是千年怪物,契丹王有這麼牛逼的血,還不成千年老妖啊。”
“噗!”六子在旁笑出了聲,過了這麼一會他也已經恢復了些元氣,但說話還是有氣無力:“千年老妖?老周,你當是演倩女幽魂啊。”
我被三人的妙語也給逗笑了,老實說,剛纔那番高強度的推理,都快把我腦袋打結了。被他們打斷了,才發覺神經都是一直緊繃着的,想想覺得好笑,千年以前古人的事,我們在這糾結愁思個什麼呀,反正也不可能回到當初,去求證歷史的真相了。
轉頭看向盛世堯,想讓他也別糾結了,不管軍師是不是那千年怪物,反正也死了,總不可能從死人嘴裡挖出真相吧。卻見他的目光並沒有投注在這邊,而是凝着深潭幽暗處,面容也隱在昏暗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由嘆息,算是發現了,這人也是個糾結的主,喜歡探秘挖掘未知的秘密,事實上人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秘密的好,那樣才活得簡單而快樂。
“小小。”低磁的嗓音輕撩而來,我朝周通那邊看了看,見他們還在那鬥嘴,想是剛纔氣氛太過嚴肅,特意嬉鬧緩和下。往盛世堯身旁挪了挪,靠近了些,沒待我詢問他喚我何事,就聽他問:“你知道契丹王去了哪裡嗎?”
我搖搖頭,老實答:“不知道。”
他沒有看我,目光仍凝在深暗處,輕聲說:“他就在那。”
“在哪?”我很是奇怪,沒明白他意思。
他擡起了手指,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