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這世界有什麼奇蹟,要有奇蹟不會等到今天,過去的十四年,任何一天都可能發生了。外婆不是說沉睡昏迷不醒這種,她是等同於一個半死人一樣躺了十四年,自然甦醒的機率可以說是零。
如果不是自然甦醒,那必然就是人爲!
男、兩個月、昨天結束短期義務勞動合同,這三個信息分開來看完全沒有問題,但放在一起就令人深思了。周通說某人在十一月份外出,一月歸,那就該是在兩個月前回來,可兩月前他沒回來,外婆卻在兩月前出現好的預兆,這其中的巧合也真他媽太巧了一點。
不是我要把任何事都往他身上聯想,而是可能有能力救外婆且會救的人,除了他盛世堯,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雖然他從未在我跟前表現過玄術之類,但光光能在二十年前爲周通三人續命這事,就代表他對此有研究,加上三月前所施展的引魂術,以及之前他能一次次識破且化解黃大仙的秘術,這些都證明他深諳此道。
盛世堯,你從未離開過,卻爲何不與我相見?
外婆的情況正如梅姨所說,神志不清、不能說話、認不得人,她睜開的眼中眼球是渾濁的,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沒有正常人的新陳代謝。等於說她相比之前的怪症,只是多了呼吸、脈搏以及睜眼,身體的機能卻仍保持原狀。
我知道醫學中有一種“假死”狀態,那麼外婆現在這種就屬於“假活”,或者說是還沒完全活過來。以此來推斷,某人對外婆的施救還沒完成,只是礙於我的突然迴歸而暫時終止。
於是我守在療養院六天,連除夕都沒回去,與梅姨在外婆病房一起過的。從一開始的寸步不離外婆病房,到後來隱在暗處,但始終都沒等來“可疑人物”。後又想,他之前能是“義工”,之後就也能是任何一個人。所以但凡靠近外婆病房門口的人,我都一一排查,就連隔壁房間護工都沒放過。
但結果依然是徒勞。
到第七天時,我放棄了,垂頭喪氣地跟院長打了招呼,讓她安排人照料下外婆,就心灰意冷地走出了療養院大門。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初春的陽光很柔,像慈祥的手在撫揉。如此陽光靜好,我的心頭卻如遮了一層陰霾。
沒有坐車,徒步而行,走過兩個路口,在第三個交叉路口前,我停住。往左是去市中心,往右是......人生的選擇就是這樣,走在交叉入口,向左又向右。
當門邊傳來異動時,我屏住了呼吸,耳朵豎起。兩秒過後門被輕推開又關上,喀的一聲,上了鎖。我心頭一跳,手上握了握,發覺手心已有汗溼,而心跳也因爲緊張極速跳動。
腳步聲傳來,很快就到了跟前,一雙男式鞋出現在我眼前。沒錯,我此刻正躲在外婆的病牀底下,那第三個交叉路口,往左去市裡,往右則有一條小道捷徑繞回到療養院的後門。自十一歲起我就奔走這家療養院,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裡的地形,乘的又是中午時分,幾乎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去食堂用餐了,留下幾個值班的也在閒聊,完全沒有留意到我的去而復返,且悄悄鑽進了外婆的牀底下。
現下只等眼前這雙腳的主人開口了。可等了半天,他始終都沒說話,也聽不到他有任何動作,怎麼回事?暗惱自己怎麼不偷藏一個攝像頭在外婆牀上的,這樣即便躲在牀底下也能窺伺到上面的動靜。就在我兀自嘀咕時,那雙腳突然轉身,快速往門邊走,我心中一驚,想也沒想從牀底下鑽出,只看到一個白色背影掩在門後。
急追出門,卻發現不過是轉瞬的功夫,門外已不見蹤影。我正要穿過長廊追到外面,卻在跑出十米後陡然止步,眯眼來回看,這條長廊大約有三四十米,外婆的病房是在最後一間,剛纔我從牀底下鑽出時還看到人影跑出門外,待我衝出門時至多三四秒時間,試問誰能在三四秒間跑出四十來米長的走廊?
可爲何人會憑空消失呢?我的目光定在了外婆房間隔壁的那扇門上。走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旋轉門把,能轉動。在院中,除非家屬探望在裡面反鎖,一般都不會鎖門。推開門縫,我側耳聽了聽,沒有一點聲音,左右看了看,見走廊無人就快速閃身入內。
發現房內沒有穿白大褂的護工,只有一個臥牀老人,雙目緊閉,罩着呼吸器,擱放在兩旁的手背上有着些許老人斑,就連臉上也是。外婆這個區域,都是一些重症病人,比如植物人這類的,看老人的情況應是這種。沒過多把注意定在老人身上,環視房內各處,最後定目在老人牀底下。
病房設施一目瞭然,唯一能藏人的就是牀底,因爲衣櫃都是做成格子狀的,不可能把人容下。一步步往前,因爲靜謐,只聽到自己的喘息聲,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設想如果在牀下真的抓到了人要怎麼辦。可當我俯身探望時,渾身倏然無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爲設想是空的,牀底下空空如也,根本沒藏人。
我判斷錯誤了,那白色身影跑出門後並不是鑽進這間房,病房間每隔是五米,那點時間足夠他跑到另外一間,而我在此處耽擱了這麼久,足夠對方氣定神閒的從隔壁房裡走出,離開療養院。我又一次失之交臂了!
過了一會從地上翻爬起身往門邊走,說不出來的頹廢充斥心底,這次錯過了就要等下一次機會了,主要是我還能等到嗎?對方已經知道我在候着,即便真會再出現,那也是在我絕想不到的時候,而我又不能寸步不離,那樣只會讓他永不出現。
手握住門把真要拉開門,突然間心中劃過異樣,某個細節鑽入腦中,我一點一點回轉過身,凝目良久,才幹啞開口:“盛世堯,你還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空間靜默無迴應,彷彿我是在對空氣說話般,但我眸光卻定在那張牀的老人臉上。我真是大錯特錯,守在療養院七天,對每一個護工觀察,對每一個工作人員觀察,甚至連清潔工都沒放過,卻唯獨沒去留意病人,而且還是近在咫尺的病人。
我一步一步走回到牀前,一發狠將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全掀開,一件白色的長大褂赫然就在被子底下的靠牆邊。目光流轉又回到他臉上,清幽而問:“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一個臥牀已久的植物人,就算從不下牀,也不可能不給他準備鞋。”而他因爲時間有限,以及怕鞋脫下引起我的懷疑,故而穿着鞋就藏進了被窩內假裝沉睡老人。
終於,緊閉的那雙眼緩緩睜開,星眸若璨,深幽不見底。一個人可以改變容貌、身材,卻改變不了眼神,這也是爲何當初阿汗要半耷拉着眼,始終不正視人的原因。
只見他移開臉上的呼吸器坐起身,骨骼聲響傳來,原本萎縮的老人身形立即變長,就連手臂都比原先長出了好幾公分。當一切靜止後,他才微擡眼皮向我看來,他似乎無意揭去臉上的易容,就頂着這麼一張臉與我對峙,眸中寒光簌簌,讓我有些心顫。
等了好一會,不見他開口,我忍不住問道:“你爲什麼要躲着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上一回因爲我的背叛,他毫不留情將我驅逐,這次又是單單針對我,必然是有什麼原因在內,可我想破腦子也沒想出自己哪裡做錯了。
一聲輕哼從他嘴裡溢出,下一秒他突然起身下地,徑自朝門邊走。我大吃一驚,衝上前去拉住他胳膊,“你不要走!”他回眸過來,視線落在我手上,其中的寒涼猶如尖針般刺入我皮膚,沒看到他怎麼動,就感覺手腕處一疼,手已脫開,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想也沒想趨步緊跟,見他出得門後就轉走外婆病房門前,似乎意要推門而入,卻在門把轉開的同時,涼涼拋了一句話來:“如果想救活你外婆的話,就呆在門外不要進來,否則後果自負。”
渾身一顫,震在當場,驚意一點一點漫進眼中,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背後。
他的聲音......怎麼會變得那麼蒼老與嘶啞?就好像割裂了喉帶一般,是爲了配合他現在易容成老人的僞裝故意的嗎?可心中那隱隱的不安又是爲何?
基於他留的警告,我沒敢進門,心道反正我守在門外,他也不可能從眼皮子底下翻出去。暗暗琢磨等他出來了一定要將事情前龍後脈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等了半小時之久都不見門開,心底升起焦躁。
突然想到什麼,我大驚失色地去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