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我對他道:“一會跟你解釋。”說完就走到兩間房連着的那堵牆前,拔出影月,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開始挖洞。普通的磚牆,一會功夫就被挖穿了,我透過牆洞看了看,角度剛剛好,從側方看到外婆整個人,如果梅姨坐在那張椅子上的話,也能看清她的舉動。
小人與君子的選擇,在事關己身秘密前,我選作小人。因爲我敢肯定,如果直接找梅姨問,她必然不會跟我說實話。不信梅姨會害我與外婆,可是卻有一種莫名的心慌。
將眼洞用東西塞住,回身就見盛世堯瞭然的眼神,他低聲問:“你懷疑你阿姨?”嘶啞的嗓音裡顯得無力。我聽着外面沒動靜,就走到他跟前,俯身問:“你沒事吧,是因爲救我外婆還是你的情況又惡化了?”思慮過後,只有這兩種可能導致他突然倒下。
卻聽他說:“兩者都有,無論什麼玄術,施展起來都極耗心神,平時的話我自能調息恢復。但身體發生變化的這一個月,是我最弱的時候,所以每年都會離開到某處等這一月過去。而這次蛻化沒完成,等於說將我這一個月的時間被無限延長了,這種情況下,我每施一次玄術,就會耗一分心力,從而抵禦能力就減弱,黑斑也就惡化。”
這等於是惡性循環啊,想說既然這樣爲何還要使用什麼術數,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前後施展術數,先是爲周通與六子斂聚劉悅的魂,後則是爲救外婆,這話我如何還能問得出口?遲疑了好一會,忐忑地問:“你救外婆是......爲了我嗎?”
盛世堯移轉開目光,投到了別處。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連忙噤聲,卻聽那腳步聲停在了這間房門外,心中一急,想也沒想要鑽入牀底,卻被盛世堯一拉,指了指牀內側,我也顧不得多想,就翻身上去,擠進他與牆間,被子蓋過頭頂。
剛好門聲傳來,隔了四五秒時間,只聽梅姨壓低聲在問:“這位老先生怎麼不安排個護工照應的?”院長的聲音傳來:“梅小姐,你有所不知,最初我本想安排的,但這位老先生堅持不用,後來護工緊張,也就作罷,提醒了護士長那邊多加留意。”
“嗯,年紀大了性情古怪正常,但這次出了事,最好還是安排個人過來照應的好,護工費我來付。”梅姨說完,只聽院長連聲應是,兩人這才關門離去。
我又多等了會,才從被窩中探出頭來,對上盛世堯混黑的眸子。剛纔在梅姨與院長進來時,他應該是閉眼裝睡了。氣氛一時間變得微妙,到這時我才後知後覺這樣與他緊密相貼很是曖昧,尷尬地翻身而坐,正要下地,聽他在問:“你發現了什麼?”
我默了下,老實答:“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其實暫時還沒發現,就是心裡有些疑竇。”飄了眼之前挖的那個眼洞,“我先悄悄看一會,別出聲。”剛纔門外已經傳來腳步離去的聲音,應是院長離開了,房內又只剩梅姨與外婆了。
小心翼翼地將塞住眼洞的木頭拿下,湊近了看,發現這個角度暫時沒看到梅姨身影,想了想,把耳朵貼在洞口仔細聽,還真聽到有語聲傳來。聽了一會,臉色微變,好像梅姨是在與妙妙打電話,中間提到了我,心道不好,這下梅姨知道我沒去找妙妙了。
很快那邊電話就結束了,我也顧不得多想,就重湊到眼洞前,竟發現外婆似緩緩醒來了。她眼中有困惑和茫然,眼珠轉了半圈,定在某處,激動之色漸漸爬上了她的臉。我猜測那個位置應該就是梅姨所在的地方,果然梅姨從死角里走了出來,到我的視線中。
看到她嘴脣蠕動,似說了句什麼,但聲音實在太低了,聽不清。暗惱之前怎麼沒再做個簡易耳洞偷聽的呢,這樣光看見聽不到真是急人。
轉眼見梅姨已經走到了外婆跟前坐下,沒有臆想中的激動神色,主要是外婆看她的眼神,從最初的激動轉爲了驚疑,甚至脣顫抖着,似想說什麼,卻又苦於開不了口。而梅姨也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盯着,好一會才伸手去捋外婆垂落在鬢的頭髮,嘴動了。
我立即附耳去聽,只聽梅姨說:“等了十四年,你終究是醒了,也該是履行約定了。”說了這句她頓住,我只好再湊近了看,卻見外婆目露驚恐,到底梅姨口中的約定是什麼,以至於讓外婆如此害怕?
之後梅姨說話都很模糊,其意不明,聽得我雲裡霧裡。到後來外婆的眼中一片灰沉,沒了光亮,只有着絕望的麻木,她也不再看梅姨,就定定地睜着眼,無波無緒。總算到最後讓我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梅姨提及了我懷中的紫金匣子,詢問外婆匣子上的小金鎖鑰匙放在哪了。但顯然沒結果,一是外婆不會說話,二是她的情緒在之前就好像被擊潰了。
過沒一會,外婆又閉上了眼,梅姨也靜坐不動,一臉憂心憧憧,不知在想什麼。我見再窺看不到什麼,把洞口小心封上。腦中一團亂,像毛線球被扯亂了,找不到線頭。
回走到盛世堯身旁,見他本是半閉的眸子睜開看過來。按理梅姨與他,我定無條件相信梅姨,可眼下我對梅姨產生了無數疑竇,像蜘蛛盤絲一般將我心圍繞。對盛世堯,我早在潛移默化中習慣了依賴他,包括思考疑難問題。所以略一躊躇,就將前後發現梅姨的異狀講給了他聽,想聽聽看他有什麼見解。
在我講述過程中,他都沒插嘴,只平靜地傾聽。等我講完剛纔過程時,卻見他臉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過了會他問:“覺得你的梅姨會害你嗎?”
我直覺搖頭,“不會。”即便看了剛纔那幕,依然不認爲梅姨會害我。
“你第一感官否決了壞的可能,那麼也無需聽我分析了。就當沒聽到也沒看到,與她安然無恙地相處。”
要怎麼安然無恙啊?我現在滿心懷疑和不安,看到梅姨就會想起外婆驚恐的眼神。揪住他的衣袖,低聲懇求:“我告訴你,就是想聽你爲我分析,因爲事關梅姨,我的心裡很亂,分析不出什麼一二來。”
他轉眸凝來,“在聽我見解前,首先你擺正自己心態,對事不對人,將你與她之間二十多年的感情暫時擱放一邊,只當她是個普通人。這樣你才能客觀地看清事實。”他的神情很嚴肅,眼神認真,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隨後聽他分析:“首先幫你捋一下幾個重要訊息:一,你梅姨不想你外婆甦醒;二,她有雙面,表面的和藹孝順是僞裝;三,你外婆陽壽鎮陰這件事她是清楚的;四,她與你外婆共知着一個與你有關的秘密;五,你外婆與她或者別人有個約定;六,她在覬覦你的紫金匣子,或者說匣子裡面的東西。”
被他這麼一整理,腦中豁然開朗了許多,這六條訊息確實是目前梅姨表露給我的疑惑。
接着他又道:“現在再來捋一下問題:一,她爲什麼不想你外婆甦醒?二,你外婆的怪症是真的因爲做了那法的後遺嗎?借陽壽一說古來有之,三國諸葛孔明曾想點七星燈續命,雖事敗但卻有其事。你外婆用的陽壽鎮陰之法就是沿襲了那種玄術,但據我所知,她用剩餘陽壽爲你鎮陰氣之後必將沒命,斷不可能再出現仍有心跳的假死症狀。第三個問題是,你梅姨口中說的有關你命運的事究竟指何?四,你外婆與人約定了什麼,以至於讓她在聽到你梅姨提起時那般恐懼;五,紫金匣子裡究竟有什麼?”
說到這,他的目光看向我身上外套,紫金匣子藏在我外套的暗袋中這事,他是知道的。爲求方便,我現在幾乎都只穿這種寬大的衝鋒衣,即使是嚴冬寒冷,也就裡面多添一件羊毛衫。我把紫金匣子拿出來,說實話,在今天之前,我從未對裡面的東西有過好奇,也不曾想要打開一窺究竟,只當匣子是外婆留給我的平安符。
只聽盛世堯道:“我們先從這匣子分析,你與她生活在一起,過去的這麼多年你必定不對她防備,所以她要接觸這個匣子有的是機會,但她並沒佔爲己有,原因只有一種:她打不開這個匣子。從你剛纔所述,顯然匣子的鑰匙是被你外婆藏起來了,她一定曾找過,但沒有找到,所以纔會在你外婆真正醒來時問。”
有道理,當初他曾說這匣子上的鎖叫七竅玲瓏鎖,除非原配鑰匙,否則開啓時只要錯一點,就會導致整個鎖損壞。而且鎖心與匣子相連,會連帶匣子內的藏物也損滅。總之分析了一大堆,主要是指這匣子暗藏了許多機關在內,一步都錯不得。
忽然腦中閃過某個念頭,我假設地問:“你說會不會外婆那個約定就與這匣子有關?這兩件事可能是一件呢?她醒過來要履行的約定,也許就是打開這個匣子,而讓她恐懼的不是那約定,說不定是這匣子裡的東西。”
盛世堯沉吟了下,“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