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梅姨在起身下地,接而走到了我身前,目光凝在我臉上,魂音沒停。
心道不好,會不會因爲我沒出現受到魂音控制後的反應,而被梅姨發覺我其實已經醒了?就在心念轉動間,細聲又變成了尖音,我連忙清空思緒,這魂音當真是厲害,只要有一絲鬆懈起了別的心緒,就又鑽入耳膜了,當真是無孔不入。
總算我及時斂神,沒有着道,此時也顧不上梅姨會否對我起疑,專心應付魂音。突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嘶啞的驚喝:“小梅,你在作什麼?”
我心頭一顫,那是......外婆在說話?!外婆怎麼能開口了?她不是受語言功能障礙暫時失語嗎?綠竹細聲一停,牀前的目光消失了,繼而腳步聲往另一邊走,聽到梅姨在說:“青姨,你果然能開口了。”語聲略頓,她又道:“魂音控神,這你又不是不清楚,還需問嗎?”
外婆再出口已是顫聲:“小梅,那是阿曉,算起來你與她處的時間比我都長,你如何忍心?”梅姨輕笑出聲:“你當我要作何?”外婆疑聲問:“魂音不是將人泯滅心智嗎?”
“呵,你當還是你那年代的魂音?青姨,時代不同了,什麼都在改變。魂音對阿曉的影響暫且不提,你可知她做了什麼嗎?看看你牀尾的鐵管裡,她竟然裝了微型攝像,我教養她二十多年,如果不是受人唆使,她又怎會如此對我?”
我心沉到谷底,微型攝像頭裝得如此隱秘,居然被發現了,難怪梅姨要不惜對我動手。外婆似已驚得說不出話了,驟然間房內沉靜了下來。
等到梅姨再開口時,卻不是對外婆,“盛世堯,你看到這一切了嗎?你鼓吹阿曉做這些,是何居心我姑且不管,現下阿曉被我用魂音困住,你如果不出現,明天一早她將會被帶走。”
我終於明白梅姨的動機了,她想借我引出盛世堯。整個下午,她與那“心理醫生”搜遍院內每個房間,也沒找到微型攝像的接收器,但卻知道這種機器間隔距離不可能太遠,目標就鎖定在了療養院。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那接收器如今在我這,而不在盛世堯那。
這套裝置是攝像頭自帶存儲卡的,接收器關閉了,也會自動錄入。當我這邊關閉後,就變成了純粹的錄像設備,而沒有傳輸功能,所以即便想通過傳輸線路反監察也難。
盛世堯自然不可能出現,梅姨等了好一會後,似有所覺快步走到我身前,揭開蓋在我身上的被子翻找。我知道她在找什麼,既然她提議說要留下來與我一同陪守外婆,那勢必得同睡一牀,我又如何會把監視器還放在身旁呢。早在休息前,我就藉口出去泡水,將接收器藏在了洗手間天花板的暗格中。
只聽一聲“咦”,梅姨的手摸上了我的腰間,心道不好,她要拿我的影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影月不離身已成了我的習慣,哪怕是紫金匣子我都只會放在外套的暗袋中,然後外套放在手邊。爲了方便,我在影月刀鞘上弄了根細鏈子,圍在腰上。如果要取下來,就必須得解開鏈釦,但梅姨現在的手勢竟像是要直接拔刀。
想起之前影月自動傷人的事,不由大驚,梅姨雖然瞞我許多事,現在又算計我,可她畢竟是我的梅姨,斷不能讓她被影月削去手指。就當我要出手時,突聽一旁外婆沉喝:“不要拔!”梅姨手上一頓,“怎麼了?這刀好像曾在畫中看到的武王刃。”
“是不是武王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道行太淺,看不出那刀有千年精魂附體嗎?不說你拔不拔得出,一旦拔出,它就會因護主而對你攻擊,你如果不想要自己的手指,那就拔吧。”外婆的話很具有威懾性,梅姨縮回了手,驚疑地問:“阿曉怎會有此刀的呢?”
屆時鈴聲驟響,是梅姨的手機在叫,過了會就聽她語帶驚慌地說:“還沒有......你現在就要過來帶阿曉走?能不能寬容些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找到人,成青萍能開口說話了,相信我,只要再給幾天時間,我一定完成任務......你要過來?已經要到了?好,我去門口等你。”
通話結束,梅姨對外婆道:“青姨,你聽到了嗎?事情已經發展到我不可控制的地步了,等下見了他們,你若還......那麼今晚阿曉就真被帶走了,唉,好自爲之吧。”說完她快步走向門邊,開門出去了。
直等到聽不見腳步聲了,我才睜開眼,翻身而起,一個箭步衝到外婆牀前,急問:“外婆,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能說話了?梅姨她到底想從你這知道什麼?”但見外婆眼神驚懼地看着我,卻吶吶不成言,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我沒受魂音控制嗎?突覺外婆的手在我掌心勾畫着什麼,心中一動,等辨別出意思後,我吃驚地瞪大眼。
下一刻,狠狠凝看了眼外婆,咬牙回身拿起我的外套衝到窗邊,翻越而出。
真真是我太過單純了,絕然沒想步步都是陷阱。外婆在我靠近詢問時,在我的掌心寫了六個字,這六個字分別停頓了兩處。
計中計,走,老家。
梅姨用魂音控我心神是真,誘盛世堯是假,那都是做給我看的表面,她早知我沒受魂音所擾,於是將計就計,故意說那些話,又假意接了電話離開,爲的就是讓我與外婆單獨說話。她一定在房間內安了錄音或監控裝置,但凡外婆不設防,對我道出什麼秘密,那麼必將傳到她那邊,當真心機深到讓我發寒。
之前就奇怪,如果整個院內沒找到接收器裝置,那麼必然會聯想到東西在我身上,如何還能靠此來逼出盛世堯呢?心念電轉間,人已經翻爬到底下,正要大步跑向後門逃走。
突然想起一事,如果說梅姨已經發現我在牀尾按的微型攝像頭,那她必然會查出那裝置在有阻隔的情況下只能傳輸五到十五米的距離,這豈不是將搜查範圍縮小在了外婆鄰近房間區域嗎?回想之前梅姨特意在盛世堯房外逗留說的一番話,不好,她已經將他鎖定爲目標了!
我想也沒想繞回到盛世堯那邊窗下,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窗,發現他房內竟是空無一人。心不由涼了,他被抓了嗎?陡然明白梅姨傍晚故意那番說辭,就是爲了杜絕我來找盛世堯,怕我因爲他不見而起疑心。這裡面當真是步步環扣,她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存着目的和動機。
突然門處傳來聲音,我直覺低矮下身,剛好蹲下就聽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陌生的男音傳來:“就是這間?”
“嗯,是的。”是梅姨的聲音,“是我們粗心了,沒有想到盛世堯會易容成一個垂暮老人,後來是發現了隔壁房的監控攝像頭才推斷出距離近在咫尺。再過來時,已經被他給跑了。”
聞言我心頭一鬆,原來盛世堯沒被抓,立即想到之前我用影月挖的那個小孔,他一定是從那裡窺視到外婆房中情形,及時撤離了。只是他這一走,我要上哪去找他啊。
那陌生男音冷哼了聲似走出了房,門被輕關上了,我小心地擡頭,見兩人已經離開,應是去了隔壁房。略一遲疑,還是翻爬進屋,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他們絕然想不到我會在逃走之後又返了回來。沒了接收器,我只能一點一點取出塞在小孔裡的東西,朝對面看去,視角有限,只看到梅姨發白的臉。
另外一個人的身影不在視角以內,只聽他沉怒地質問:“人呢?你不是說一切盡在你掌握中嗎?”梅姨顫聲開口:“不可能啊,她怎麼會離開?”只見她從另一張牀墊底下翻出一支錄音筆,按開開關,立即我的聲音傳了出來,正是我在她離開後問外婆的。
但也就那一段錄音,之後我再沒開口,拿了外套就走了。
男人沉問:“她都知道按監控攝像頭的,你爲什麼不裝?”
“你有所不知,我早懷疑成青萍能開口說話,她只是僞裝成還很虛弱。如果動作太大,被她發覺,這個計劃就沒法進行下去,所以我只能......”
“那現在呢?你的所謂計劃還不是一樣不成行?還把人給丟了。”
梅姨一臉灰敗,吶吶自問:“問題出在哪?”突然她轉眸看向閉着眼的外婆,急走上前,“青姨是不是你?你別再裝睡了,我知道你醒着。就覺得奇怪,爲何錄音只有阿曉的聲音,你明明能開口卻一語不發,定是你給了阿曉暗示,對嗎?”
外婆緩緩睜開了眼,卻是移轉目光到另一處,我猜測她是看那男人,但見外婆的瞳孔收縮,眼中浮現驚懼。
眼前一閃,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中,但卻是站在牀尾,背對着這邊,看不到真面目。只聽對方說:“成青萍,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