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那個夢,那個做了無數遍的夢。漂洋過海到島上,推開門,看到黑衣男人靜臥在塌,夢做了太多次,都變成了本能地去按照劇本上演戲幕。悄聲走近他,低了眼凝看那張熟悉的臉,以前不知道他名字,現在印刻在我心底,他叫盛世堯,盛世堯的盛,盛世堯的世,盛世堯的堯,每一個字都獨一無二。
不管這個夢代表了什麼,預示了什麼,我都難抑心中情感,俯身而下,將臉輕靠在了他胸口,然後雙手環住他兩側,緊緊的,把他擁在懷中。閉上眼時,心念間冒出一句話:盛世堯,這次換我來守護你。這是一句誓言,但非我神智能控制,彷彿就潛藏在我的意識層中。
不過轉瞬,我就意識到那是應寧的心聲,她與我融爲一體,能感知我所有的悲痛,也能透析我心中最深處的意願。可誓言只需動動嘴皮就能說出來,要怎麼做到?
每一次我都是被保護的那個,面對非自然的特殊外力,我渺小的猶如螻蟻,總被捏在對方的鼓掌之間。心中輕念:應寧,如果你在我身體裡,我們魂神相通,那麼將你的力量給我吧,讓我擁有能力來守護他。
意念之間在翻轉,身體卻猶如處於煉獄,各種不同的痛刺進我每一寸神經,且在不斷加大,我是在這無法忍受的疼意中醒轉的。眼前一片漆黑,隔了半響才發覺有塊黑布蓋在我臉上,醒來反而不覺得那般疼了,只感覺全身上下都是酥麻的。
“醒了?”有聲音在耳旁問,我辨認得出,正是那之前與盛世堯相鬥的賊首。她也無需我應答,一下抽走了臉上的黑布,鬼面呈露在眼前,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速度。如此近距離看這張鬼面,說不出的詭異與恐怖,可看到鬼面之後的眼睛,帶着某種邪氣。
她突然開口問我:“想看看我的臉嗎?”我輕蹙了下眉,不懂她何意,但見她伸手到耳後,拉開了綁縛面具的細繩,然後鬼面一點點拉下,露出她本來的面目。
我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後滿眼不敢置信,米婭?!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戴鬼面的女人會是米婭,她竟然會說漢語!可是她的聲音......爲什麼會與之前不一樣?現在這種相對要蒼勁一些,像五十來歲婦人的嗓音。再細看,發現她的額角也有紋理,似乎,她要比米婭老了些,難道說她是米婭的母親,只是兩人長得相像?
可當我視線劃轉而下時,就知不可能,她們是同一人。因爲她的手,我尤其記得清楚,也令人印象至深。黑黑的,指甲縫包括整片指甲,都是黑的,指節分明,指關節特別粗大,當時以爲她是長期勞作且用手扒地上贓物導致,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她面無表情地瞥過我臉上神色,“你倒是能沉住氣,沒錯,我是米婭。”頓了頓後,又道:“你能發聲了,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能回答的會回答你。”
我眸光閃了下,輕咳了聲,果然如她所言能夠出聲了,只是我不知要問些什麼,應該說問題太多,根本無從問起,最終化成三個字:“爲什麼?”
她似愣了愣,沒想到我會問如此簡單的問題,過了片刻纔回:“沒有爲什麼,因爲這裡是姡族,不允許外人侵入。”
我勾起脣角冷笑,嗤聲而道:“荒謬之極!如果不允許外人入侵,爲什麼不在我們踏入那山腹之地時就警告我們?之後種種,又是裝瘋賣傻,又是假意迎合,是爲哪遭?明明就是你有意引我們到這裡來,居然還口口聲聲說着什麼姡族不許外人侵入這種狗屁理由。”
米婭眯了眯眼,淡聲道:“你情緒太激動了。”
我真想一拳砸過去,打得她滿地找牙,外加爆粗口,情緒能不激動?她們害得盛世堯那般慘,現在也不知生死,留存在我腦中的影像都是他垂到而下,以及巨型蝙蝠抓走他飄然而離的畫面,恨到咬牙切齒都不外乎如此,她居然還說我情緒太激動。
我想我眼中的憤怒再明顯不過,若是眼神能殺死人,那米婭已被我殺死了不止一次。
她目光定視在我臉上數秒後道:“你也別怪我,很多事都是有原因的。其實在你們上到山腹之內時,我就收到警報火速趕上去了,假如你們在看到兩族交界處的石碑而止步,那麼我不會來動你們分毫。但顯然你們有所圖,並沒有理會那警告,走入了我姡族界內,所以勿怪我之後騙你們入甕。”
聽到這爲之氣結,她說得可謂理所當然,彷如我們進到那地界,就侵害了她們利益一般,事實上呢?我們連那什麼姡族的人影都沒見着一個,何來侵害一說?
米婭沉凝了我片刻,突然問:“可知爲何姡族沒在那山腹中生活了嗎?”
我聞言一怔,目光掃略四周,有頂篷,四方屋,雖然很普通,但與山腹中我們見到的姡族人生活環境大不通,遲疑地問:“這裡是不是我們竹排順流而下飄進的山谷內?”
米婭點點頭,“沒錯,就是你們出來的地方,這是我們姡族人移居後棲息之處。相比之前,越加隱秘,也幾乎沒有人能再進入,你們兩人能夠通過層層關卡,進到這裡,不得不說那個叫盛世堯的男人十分強,只可惜......”
“你閉嘴!”我憤然呵斥,怒瞪着她,任何關於盛世堯的微詞,都不想從別人嘴裡聽到。
她也不介意我的態度,徑自而道:“我們之所以沒在山腹中生活,是因爲青烏族。”我蹙了蹙眉,她爲何執意要說起這事?青烏這個名字,好似在哪聽過,有些熟悉。
許是我臉上的困色被她察覺了,所以她在頓了頓後道:“青烏族就是你們進入山腹之中見到的第一個部落。在二十多年前,青烏族與我族是毗鄰而居,以石碑那處爲界,各自居守一方。可青烏族人貪婪,他們覬覦我族的神術,縷縷有人越過界線,想來竊取我族密不外傳的陰陽神術,都被我族長老發現,將其懲戒再驅之。竟沒想他們懷恨在心,佈施毒計,毀我姡族生命之源,我族只差一點就遭滅族。最後不得不避離到了此處。”
這是一個兩族私怨相爭的故事,我沒興趣聽,而且只要轉一下腦子,就聽出了她話中藏了話。冷冷諷刺道:“是你們本身就有意遷移到此地了吧,別說得好像是逼於無奈。這個山谷,無論是從隱密性還是資源可利用性來看,都比那山中腹地更適合人羣生活,且兩地相離甚遠,也不是貿貿然說想退就能立即退回到這裡的。”
米婭的眼神中流露了驚愕,我諷笑了聲,繼續道:“還有,你說青烏族布毒計害你們姡族差點滅族,我就不信憑你們擁有巫術的能力會不對其反擊,否則青烏族又何以也整族不見了人?所以,米婭,你無需把姡族講得太悲情,把你的最終目的講出來吧。”
說到這裡,我已經失去了耐心,就如豪賭的賭徒,只想一把梭哈開到底,揭開謎底,早死早超生,也好過現在這般聽着她模棱兩可的話中藏話。
米婭眯起了眼,盯我半響,終於笑了起來,“女娃,當真是不能小覷了你。既然被你道出了後情,也就不瞞你了,確實如你所說,這片山谷是我姡族早就覓得的一塊良地,本已引了族民過來,在此開墾荒地,山腹之中留剩的都是族中懂神術的人,原因在於我帶你們取食的那片斑斕彩石之地是巫神能源採集之地,即便是現在,我爲長能力,仍需回到那處去。
也正因此緣由,才恰逢你們牽動藤梯偷進山腹,藤梯本是青烏族人所制,但在那次他們陰險設毒計害我族人後,也被我們將其驅離山腹,並把藤梯毀去,只剩一條隱於在暗處,以防萬一下山要用到。藤梯上暗纏了警線,只要一牽動,我鍾乳地界內就會有鈴聲響動,自然就知有人進來了。”
這麼說來,她一早就密切注意我們了,那後來被盛世堯與莊聿抓住也是有意?卻見她搖頭道:“那倒不是有意,我本欲悄悄跟着你們,想看你們進山是何目的,竟沒想那兩個男的如此敏銳,沒跟多久就被發現。在他們靠近時,我就感受到了兩人暗藏能力,在未明底細情況下,以一敵二於我太吃虧,將計就計,假裝以蜜罐賄賂你們,再巧施計謀將你們分開。”
此處“巧施計謀”指的是那陰風口處的長蟲老怪吧,看她當時嚇得簌簌發抖,我忍不住譏諷道:“你倒不怕那長蟲一下把你給拍死了。”
米婭朝我眨了眨眼,一臉無辜道:“黑金剛是我養的,它怎麼會拍我呢?”
我臉上表情頓時凝固,“你養的?”怎麼會有人養這種長蟲怪物?那就是說,陰風口她是故意引我們去的了,而她當時的害怕也都是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