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羿和秦依依一起步出茶樓,才發現看熱鬧的人好真不少,整整塞滿了街道兩旁,連跟着走出來兩個丫鬟一見這場面也不知該哭該笑。
所幸,百姓們也只是一睹將軍的風采和他納的小妾樣貌,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便逐漸散去。
丹紅和丹紫最瞭解主子的心思,所以相視一眼,也偷偷的鑽入人羣中。
突然不見兩個丫頭的蹤影,秦依依馬上就猜到她們是在爲自己製造機會。
“將軍要回去了嗎?我早答應讓丹紅跟丹紫在這兒逛逛,所以我可以跟着你嗎?”她胡謅一通。
他皺眉。“可是我已經讓馬車先回去了,你的車呢?”
“呃,我也不知道,我和丹紫先上茶樓,所以也不知道丹紅讓車伕去哪兒了?”她撒了第二個謊。
他靜靜看着她好一會,看得她都有些心虛了才道:“前面就有僱馬車的地方。”
但兩人才走了一小段路,一輛馬車就突然在他們身旁停下,車簾拉開,一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下車飛撲向閻羿,她的雙眼盡是驚喜,說的話柔媚得讓人的骨頭都要酥了。
“真巧啊,在這裡見到將軍,可把燕兒給想死了!”
楊燕直接來個投懷送抱,而且就當着秦依依的面,令秦依依的妒火難以遏止蔓延開來。
進將軍府前,她拼命告訴自己要做個識大體的女人,她嫁的不是販夫走卒,是威鎮八方的大將軍,未來就算有三妻四妾也不奇怪,但事情真的發生時還是令人無法不介懷。
閻羿把黏在身上的楊燕稍微拉開,直覺的看向身旁的人兒,瞧她一張俏臉沉凝,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將楊燕拉離自己更遠,但在楊燕笑臉一僵的同時,他才驚愕的發現自己竟已如此在乎秦依依的感覺了!
楊燕嚥下喉間的酸澀,看向另一名美人。“她是?”
“我是將軍的側室,秦依依。”像是要扞衛自己的主權似的,她硬是站在閻羿的身前,也不想想她的高度只到他胸口,完全沒什麼氣勢。
“喔……原來是二夫人,你好,我是楊燕。”
楊燕曾是名聞遐邇的怡紅樓花魁,長袖善舞的本事自不在話下,此刻雖然臉上帶笑,心中卻懊惱無比。多少男人一擲千金只求與她共度春宵,但自從伺候閻羿一次後,她便覺得錢財沒那麼重要了。
閻羿強健陽剛的體魄是那些達官貴人遠遠比不上的,牀上功夫也十分了得,教她銷魂不已。只是這兩年他連續征戰,好不容易盼他回到長安,卻不見他到來。
也因爲洞悉男人不喜歡被束縛的心態,她不曾派人去邀約,想營造有他無他皆可的灑脫。
然而他根本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依然沒來找過她,所以在聽說他今日會來紫雲樓的消息後,她便精心梳妝打扮,還刻意要馬伕載着她在曲江河畔徘徊,想製造巧遇。
誰知人是遇見了,卻冒出一個程咬金!
在楊燕思緒翻涌時,秦依依也忙着打量情敵。
所謂“胸前瑞雪”就是她此時的寫照吧!襲裙裝,露出大半豐滿的酥胸,頭上挽了個垂馬髻,眉心飾貼梅花鈿讓她看起來更是風情萬種,嫵媚動人。
但——秦依依不滿的眼眸又蹬向閻羿。這傢伙的喜好跟他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嘛,沒想到外表嚴峻的他竟愛這一味?難道她也要穿個露胸裝嗎?
他是不知道她的小腦袋在想什麼,不過應該很精彩,那張小臉一下生氣,一下又變得沮喪,但此刻又恢復了戰鬥的光芒。
果然,下一刻,她的手便主動勾住他的手臂,“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還沒開口,楊燕已插嘴道:“二夫人,既然有緣相見,何不到寒舍喝懷茶,由我作東?”
她好不容易盼到閻羿,怎麼捨得就這麼說再見?
而且就她所知,這個小妾是閻家兩老瞞着兒子納進門的,既然不是閻羿的意願,她也不用太忌憚對方的身份。
秦依依想到豔娘教她的許多事,可見這個在煙花之地打滾過的楊燕,在勾引男人上也有一定的本事,更甭提她一雙勾魂媚眼不時含笑的凝者閻羿瞧,萬一人被她勾走了怎麼辦?
思忖良久,她終於開口了,“抱歉。”
“那將軍呢?上我那兒喝一懷如何?”楊燕可不死心。
“他也不去!”秦依依想也沒想的就代他拒絕,卻不知閻羿生平最討厭別人替他做決定。
“我去。”
她瞠視着他,“你——”
“你回去。”
什麼嘛?她難以置信的瞧着楊燕像個勝利者般的微笑,身體又靠向閻羿,而那個男人竟挽着她就要上馬車?
秦依依眼眶一熱。走就走,她纔不希罕!她又傷心又生氣的轉身就走,卻一個不小心絆到一顆小石頭。
“啊——”低呼一聲,她就這麼跌倒了,她以手腕抵在地面勉強坐起身,撫着差點扭傷的腳踝。
該死,連一顆小石頭都要欺負她。愈想愈傷心,淚水再次在她眼裡打轉。
“腳怎麼了?”
閻羿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上響起。
她錯愕擡頭,“我以爲你已經走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剛剛他都已經坐進馬車上,卻在聽到她輕呼時想也沒想的就立刻下車,匆匆趕至她身邊。
見她眼眸噙着淚水,他抿緊脣,“腳很痛嗎?站不起來?”
她眨了眨淚眼,淚珠頓時滴落。他、他竟然聽到她的輕呼就下車?
她好感動也好驚喜,只是她的腳不怎麼痛啊,真要說,手腕還比較痛咧,但如果是手腕受點皮肉傷,他說不定還是會叫她自己回去,然後跟那個女人離開……
一個念頭陡起,雖然對他有些抱歉,可是就讓她耍詐一次吧!
她抽抽噎噎的點頭,“我的腳拐到了。”
“我看看。”他立即蹲下身,想查看她的腳踝,不過才輕輕一碰,她就突然痛呼起來,“喔喔,不要碰那裡,太痛了……”她仿照豔娘**聲的一段,只是將“太舒服”改成“太痛了”。
他皺眉。怎麼叫聲怪怪的?他擡頭看她,“真有這麼痛?”
他不信她!又見楊燕的馬車還不肯走,顯然還在等他,那麼——
好!她佯裝生氣。
“嫌我礙事?那你跟楊燕去嘛,我自己會回去。”她咬着下脣,瞪着起身的他一眼,可憐兮兮的拐着腳背對着他走。
每走一步,她就吃疼一聲,也在心裡默唸一次,快來追我。
而且還不忘加上拭淚的動作,再配點心酸的話。“疼死人了,連路上的石頭也欺負我,沒有人要我……嗚嗚嗚……”
馬車上的楊燕可是將她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呋!她太小看她了,挺會玩手段的嘛。
“將軍,你上來嘛,二夫人聽起來沒什麼大礙啊。”她從窗口探頭道。
沒大礙嗎?秦依依一聽火氣頓起。好跟你拼了,就再跌一次!
她突然一個踉蹌,“哎呀——”大叫一聲,眼見就要撲倒在地,一道身影迅速掠至,不過一眨眼,她已被抱起,而且就在閻羿的懷抱裡。
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在心中竊喜。
真好,今天發生的事雖然都不太好,但此刻一切都變得好值得。她偷偷的將臉貼靠在他的胸膛,好溫暖、好舒服喔。
“還好吧?”他關切的問。
忍着心中的狂喜,她壓低嗓音,“還好,可差點又跌倒了。”
他看着急忙從馬車上下來的楊燕,“你先回去,我要帶她回去。”
“可是……”楊燕氣死了,偏偏又不能怎樣。
但是看他抱着秦依依往僱馬車的地方走去時,她又不放棄的再追上來。“上我的馬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不要,我不要……你知道女人的心眼都小,我也是,何況你才第一次抱我,你都抱她多少次——”
噢!老天爺,衆目睽睽下,她當街說了什麼?爲什麼只要碰到他的事,她的腦袋就開始罷工,老是做些讓她懊惱的事!
他清清楚楚聽到她懊惱的呻吟,也看到她像只鴕鳥的將整張紅透的臉埋進他的胸膛,但這些孩子氣的可愛動作令他發酵。天底下這麼誠實的女子實在不多了,他得承認她的確坦率得令他心動。
閻羿看向仍殷切着着自己的楊燕,“你回去吧。”
不意外但令她苦澀的答案,她悶悶點頭,目送兩人往前方走去。
只是,第一次抱她?
楊燕搖頭。看來那個外貌清純的小妾功力比她高,深諳男人得不到的最好的心態,可是秦依依入門不是已有兩個月?一個可以名正言順要的女人,他卻沒碰,這中間透着古怪啊!
晴空下,馬車嚏嚏而行,車內兩人並肩坐着。
或許是心情太好,秦依依像只麻雀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閻羿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大部份時間都在當聽衆。
“……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我一直懷疑將軍不知道我是個大美人。”
他聽出她的話調多了絲自嘲。
“將軍別說我厚臉皮,我本來也不覺得這張臉跟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可是在幾個親戚家生活後,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有張會讓姑娘們羨慕的容貌,唉。”
他再次聽出他口氣中所隱含的莫可奈何。
“曾經要跟表姐婚配的公子因爲見到我而失了魂,執意退婚,還有原爲當地第一美女的小表妹因爲我而被迫讓出封號,就連本來跟我感情還不錯的堂姐也因爲我婚姻岌岌可危。”她深吸一口氣,想到過去那些不順遂的日子,心仍會隱隱抽痛。
“她們咒我是狐狸精,以後一定是小妾命。”
他蹙眉。她的確有令人垂涎的誘人姿色,光是那雙充滿靈性的翦水明眸就足以勾人魂魄,讓男人動情。
“將軍知道嗎?我一直記得那些像餓狼般盯着我看的猥瑣眼神,也記得那些充滿妒恨的眼睛,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此生絕不當小妾,了不起不嫁,到尼姑庵去。”
他突然想起她曾在半睡半醒間,拼命的對他拳大腳踢,還說出有人半夜摸上她牀的話,當時以爲她只是想引起他的同情,可此刻,他卻有了心疼和憤怒的情緒,是因爲他對她的心已不同了嗎?
馬車繼續前行,秦依依停頓好一會,沉澱一下略顯激動的情緒,纔看着他,自嘲一笑。“於是,我就被惡意的安排到小妾村去了,”她眼眶泛起淚水,但美麗的臉上有着不甘。“她們認爲那裡纔是屬於我的地方。”
沒有多想,他不忍的伸手握住她顫抖的小手,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當時的委屈,只是,他要問的問題雖然殘忍,卻是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可是,爲什麼你還是當了小妾?”
聞言,淚眼婆娑的她竟然笑了出來,看着他道:“因爲是將軍,是你就可以。”她沒有也不想掩藏自己的真心,她暗戀他好久好久了啊。
他錯愕的看着她。她那麼怨恨小妾之名,寧願去當尼姑也不願爲妾,卻因爲是他而願意勉強自己?
兩人對看着,眼見車子離閻府大門已經不遠。
而她,看着他眼裡的情緒由錯愕轉爲嚴肅,然後轉爲疼惜,最後只留下無限溫柔……
閻羿被她深深的感動了,他從未想過她是如此深愛着他,而這份感覺很微妙,很溫暖,甚至有種說不出的甜……
被深愛的男人這麼直視着,秦依依臉紅心跳,而且渾身不對勁起來,臉頰、身體、血液都熱騰騰的。
還有,馬車好像變小了?她有種快要無法呼吸的感覺。
因此,當馬伕拉緊繮繩,車子停下後,她便迫不及待的拉開車簾,“咚”地一聲搶先跳下馬車。
然後,事情就大條了!
“你騙我!”閻羿也下車,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什麼?”
她回頭看他,腦海裡還因他剛剛的溫柔眼神而渾沌一片,直到見他瞪了她的腳踝一眼,她纔回神,“啊,怎麼不瘸了?哈哈。”
可惡!害他替她操心不已,“我最討厭騙子!”
也不想想是誰害她當騙子的,沒跟楊燕走,現在覺得可惜了?
“告訴你,我也不喜歡騙子,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騙了你!哼!”她不滿的瞪他一眼,旋即跑進府裡。
這小傢伙,撒謊的人卻比他還兇!這一想,他竟然笑了。
晚上,閻東京一回來,閻羿就將白天在紫雲樓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太師府一天下來都沒有任何動靜,雖然是他先理虧,但並不代表這口氣杜太師就嚥下了。”閻東京難掩憂心。
“我知道,不過我的身份也會讓杜太師有所顧忌,相信他不會選擇硬碰硬的。”
“就是這樣才令人擔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是當心一點好,對了,依依沒受到驚嚇吧?”
一想到她像只母老虎兇他的俏模樣,閻羿不由得笑了,“她很好。”
閻東京詫異的看着兒子臉上出現的溫柔神色,旋即欣慰的點點頭。看來小倆口有譜了。
“那就好,你回房休息吧,我也得早點睡,明兒個一大早,我得跟紀管事去一趟洛陽辦事,大約三天後纔會回來,”他頓了下,憂心忡忡的又道:“你娘最近老是待在佛堂裡,哪兒也不去,我覺得有事困擾着她。”
“爹是要我去跟娘談談?”這陣子,他們母子之間變得很陌生。
閻東京想了下,還是搖頭。“不了,我與你娘結縞幾十年,她心中有事,若不肯說,誰也奈何不了。我會提起,是要你也別再跟她嘔氣,有空去探望她一下。”
“我知道了。”
閻羿隨即回到凌鬆閣,走至院落時,聽見伴隨夜風傳來某些聲音,又見書房的燭火仍亮着,他轉向書房去,從半開的花窗外就見秦依依站在他的畫像前,嘰哩呱啦的說着話。
“你說你到底怎麼想的?回來時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我,我以爲老天爺終於關照到我了,可你爲什麼又說討厭我?”
她雙手環胸,開始踱起方步,“我知道我騙你不應該,可是,”她又轉到那幅畫前,“你難道真的希望我拐到腳?”
她伸手摸着畫中人的五官,“我愛上你不是意外耶,是第一眼開始,整整一年,到知道可以嫁來這裡,能夠陪伴在你身側,我好高興啊,可是你……”
說到這裡,她似乎又煩躁起來,一下朝右邊走,一下往左邊走。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愛我真的那麼難嗎?”轉了好幾圈的她再次在畫像前站定,指着畫中人的臉質問,“說啊!”
他眼光一柔。愛她真的那麼難嗎?
她使出渾身解數,不就是要他愛上她,想在他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
人心是肉做的,要將她的情意棄如敝履,他發覺自己再也辦不到,要對她無動於衷、視若無睹、漠不關心,今天的事已證明了,太難。
魯莽又率真的她,一寸一寸的進佔他的心,他已經淪陷了。
他舉步走進書房,站在正對着他的畫像施暴的秦依依身後,笑道:“晚了,還不去睡?”
她身子一僵,死瞪着畫中人,脣瓣顫抖。
“你、你真的說話了?”她頭皮發麻,寒毛直豎的指着他,“騙人吧?是我幻聽……”
她的後腦勺突然被人輕敲一記,嚇得她尖叫出聲,“有鬼——噢!”第二下又敲了上來,然後,一道高大的身影來到她眼前,因爲逆光看不清楚臉,嚇得她魂飛魄散,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閻羿及時抱住她癱軟的身子,難以置信的瞪着懷中失去意識的麗顏。
他又好氣又好笑。她真是神經粗,耳朵也不尖,竟然嚇昏了!
他將她抱回臥房,讓她平躺在牀榻上,爲她脫下鞋子,蓋上柔軟的褲子,再躺在她身邊,靜靜凝睇她的小臉。這小傢伙醒來後,要是膽敢看着他再喊一聲“鬼”,他一定好好教訓她,可是,現在——
他想先愛她。
秦依依的睫毛動了下,緩緩的睜開眼睛,卻驚見閻羿那張俊臉就近在咫尺,她輕呼一聲,感覺自己的心臟差點沒停止跳動。
“你怎麼——”
他的手突然溫柔的撫觸她的臉,打斷了她的話,“我想要你,你會怕嗎?”
她呆呆的眨巴着大眼。她今天的幻聽好嚴重!可是,他碰觸的手是有溫度的啊!
“依依……”沙啞的嗓音裡藏着壓抑的慾火。
熱氣拂過她的臉頰,似夢似幻,似假還真。她不管了!幻聽也罷,幻覺也罷,她不在乎,她深愛的男人終於肯要她了!
她顫抖着脣,眼眶微紅,但仍勇敢的說道:“不怕。”
他性感的脣幾乎要貼近她誘人的紅脣了。“你不擔心我是畫裡的鬼嗎?”
她淚眼婆娑,“只要是你,不管是人是鬼,我都願意把自己給你。”
他喉嚨緊縮,爲她話中的堅定動容。他輸了!自己的這一顆心恐怕再也無法從她身上要回來了。
黑眸裡的深情更加深幾分,他貼近,溫柔的吻住了她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