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俄國需要一位明君
長袖善舞的外交,是大順破除天朝,成爲中國的重要一步。
雖然這一次對俄國的佈局其實並沒有太大卵用。
但劉鈺要讓皇帝以爲這是有用的,假裝外交是有成效的,從而讓朝廷對外交這種事重視起來。
漢尼拔回不回去,伊麗莎白都會奪權成功。
俄國現如今已經被安娜帶來的德國人控制了,俄國的傳統貴族也是相當不滿的,要不是這幾場政變,俄國可能宮廷上下都要說德語了。
可現在要假裝是漢尼拔回去後,使得俄國會出現政變、全力向西拓展,營造一種外交有用的假象,劉鈺就不得不費些周章。
漢尼拔對彼得堡和莫斯科的事,也聽到了一些風聲,知道伊麗莎白和如今的安娜女皇不對付。他在這裡也是心急。
現在他有大順的最不值錢的夷狄男爵爵位,也不用擔心回去後有什麼影響,宮廷裡的爵位是互相承認的,俄國一大堆在神羅有爵位的貴族,中華的這頂皇冠現在分量還很重。
“劉大人,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夠回去呢?”
劉鈺想的是軍改完成之前、戰列艦造出來之前,肯定是不能放你回去的。讓你回去是爲了讓俄國人確信,東進沒有指望了,只能全力搞好和大順的關係,努力西進。
但也不能太晚,要是等着伊麗莎白政變成功再回去,顯得就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了——這個不是給俄國人看的,是給大順的朝廷看的,假裝意義重大。
“就算你想回去,現在也不是時候。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你就安心等待就是。到時候,還有一些被俘的哥薩克會一起跟你回去。”
“但在你回去之前,我想聽聽你對順俄關係的看法。”
漢尼拔想都沒想,很實在地說道:“就像彼得皇帝說的一樣,俄國的未來在西方。大順軍改之後,俄國已經無力在東邊獲得任何優勢了。我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看到了許多人看不到的東西。大順對北方苦寒之地的經營,只在於皇帝陛下是否願意;而如果俄國東進發生了衝突,反而會激起大順北上的決心。”
“西伯利亞太冷了,也太大了,俄國在邊境只能維持三五千人的隊伍。大順軍改之後,這些人已經不能取得任何的成效,尤其是您的攻城戰術推廣之後,棱堡也失去了效果。”
他說的都是真心實意的大實話,劉鈺估摸着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俄國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聰明的、睿智的、懂得外交的人去掌舵;而不是一個又一個的腦癱,甚至連俄語都不會說只會說德語的蠢貨。
要杜絕蠢貨在俄國上臺。
實力對比已經發生了變化,聰明人才會做出理性的判斷、制定理性的政策。而蠢貨則往往會做出一些叫人想了十天十夜也想不通的決定。
一個理性的智商正常的沙皇,在面對大順的這種變化後,應該全力向西、向西、向西。
對大順有利的選擇,是俄國需要一位腦子清醒的明君,結束俄國自彼得死後的混亂時代。
“你有興趣的話,可以選擇坐船回去。或許,可以在非洲停靠一下,你去看看你自小離開的故鄉。”
這個建議也是不怎麼懷有好意,對漢尼拔看看故鄉這種事劉鈺沒什麼興趣,但是讓一艘中國帆船抵達聖彼得堡,給俄國傳遞一個大順的海軍也一樣經歷了一場彼得軍改的信號,意義很大。
俄國哪怕還會生出奪取太平洋不凍港的想法,也會在這艘帆船的陰影下放棄這個想法。
只要掌舵的人腦子還正常,就明白即便攻佔了一個遠東的海港,沒有海軍也根本守不住。
此外,他是一點都不放棄賺錢的想法。直接派船去俄國貿易,肯定不行,但以送漢尼拔回國的名義,攜帶大量的貨物,這種半官方訪問外交的形式,俄國那邊也會選擇把船上的貨吃下。
漢尼興趣不大,只道:“我對故鄉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要能夠回到俄國,不管是乘船,還是從西伯利亞乘坐雪橇,都是一樣的。那麼,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呢?”
劉鈺心想,當然是對日宣戰、對荷宣戰之後才能讓你回去。
順便就把這個戰略欺詐解除,完成對俄的外交親善轉變,促使俄國沒有兩線作戰的後顧之憂,全力西進。
東進的弊端,劉鈺已經不需要和漢尼拔講太多。軍改一旦完成,俄國東進就毫無勝算了。
漢尼拔也很清楚,劉鈺當初也說過,對大順而言,希望俄國上臺一位踐行彼得西進政策的君主。
這是雙方能夠合作的前提。
伊麗莎白作爲彼得的女兒,可能是此時唯一活着的彼得血脈,無疑被俄國的西方黨視作一種圖騰。
局勢的變化,當初扶植安娜上位的那些人,也不得不面對俄國沙皇靠德國人來治國的無奈,彼得的女兒也被視作正統俄羅斯的某種圖騰。
難得的西方黨和守舊黨都支持的繼承人,也使得如今的安娜女皇對這位公主的態度很敵視。
大國之間的交往,必然是以利益爲導向的。漢尼拔也認爲自己的所見所聞,都證明了今後俄國東進就是一個錯誤。即便他可以清楚劉鈺的用意,卻也並不會覺得被利用。
只是劉鈺遲遲不給他一個明確的回覆,讓他始終覺得似乎明天就能回去,又似乎要在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後,這種每天懸着一般的感覺很不好。
劉鈺也沒法給出一個具體的時間,按照預估,應該是在三年之內。完成造艦計劃、法國答應的戰列艦上了船臺,就是迅速調整外交策略的時候。
面對漢尼拔一遍又一遍的詢問,劉鈺只能打着哈哈,搪塞說快了、快了。
漢尼拔心想,漢語詞彙中的快了、馬上,真的很神奇。
…………
劉鈺拜訪了漢尼拔後的不久,俄國特使憂心忡忡地來到了漢尼拔的府邸。
從一些渠道,俄國特使得到了一個很模糊的消息。
大順似乎有了一種新式的膛線槍,這種槍的裝填速度和滑膛的燧發槍一樣,但射程和準確度都要高出許多。
這個消息是無意中知道的,俄國特使的第一反應,就是法國向大順提供了這種新槍械的技術。
這個俄國特使第一次隨團來大順的時候,還不是正使,親眼目睹了京城的火繩槍京營,連十年的時間都不到,他不會相信這是大順自己研發出來的。
大順這邊對於西北勘界問題的態度,忽然間強硬起來。
這個強硬的時機,讓俄國特使很擔憂。
就在中法雙方完成了談判之後,大順的態度立刻變得強硬無比,幾乎推翻了之前的談判條件,加入了一些俄國底線之下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條件。
圍繞着額爾齊斯河上的幾座要塞、圍繞着中亞其餘各國的朝貢國是大順等等問題,步步施壓。
不斷緊逼,已經觸動了俄國特使的底線,他已經無權做出回覆,只能選擇返回俄國,將這裡發生的變化向上報告,從而獲得朝廷的新底線。
順俄兩國的外交時間,是以兩年爲基本單位的。
在決意返回俄國之前,聽說前些日子劉鈺去見了漢尼拔,俄國特使希望從漢尼拔這裡得到一些消息。
漢尼拔沒有說自己要回俄國的事,把當日劉鈺說起“工匠賤業”時候的愁眉苦臉複述了一遍,又說到瑞典人將會乘船回瑞典,而大順這邊會派船送這些人回瑞典的事。
瑞典、法國……
再聯想到之前大順這邊對法國使節團的招待規格,俄國特使的心裡慌亂起來。
“中國人是要打通和瑞典的關係?如果只是讓列納特等人回國,在澳門或者廣東,都可以找到回歐洲的船。瑞典也有東印度公司,他們爲什麼要派船去瑞典?”
漢尼拔想到了一個成語。
“交往遠處的國家,攻擊近處的國家。中國有這樣的諺語。劉鈺和我說,他只是派人去學習木焦油的蒸餾技術,這是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
俄國特使搖頭道:“說得過去,但並不充分,也不可信。俄國和土耳其的戰爭還在繼續,瑞典人的確不堪一擊,可是如果瑞典、法國、土耳其和中國達成了某種針對俄國的同盟呢?”
這是個很危險的信號。一旦這個針對俄國的同盟達成,俄國的處境將會相當困難。
曾經俄國可以做雙頭鷹,從葉爾馬斯克征服西伯利亞汗國開始,俄國便認爲東進是一種不需要正規軍、靠哥薩克和自發組織的皮毛狩獵隊就能完成的事。
西伯利亞毛皮和黑龍江紫貂皮的巨大利益,不但可以填補國庫,而且幾乎不動用國庫的一分錢。
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蒙古人已經完蛋了,所有的緩衝區都沒了,再想東擴,就只能動用正規軍了。靠哥薩克去挑戰大順軍改之後的陸軍,是不理智的。
俄國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是東進?還是西進?亦或是南下?
和瑞典人有仇、和法國人爲波蘭開戰、和土耳其是世仇、和大順有邊境爭端、和波斯的關係也極差……這種之前走一步看一步的外交政策,必須要做出調整了。
大順和法國的高規格外交、護送瑞典戰俘回國……這兩件事湊在了一起,使得俄國特使做出了一個很震驚的判斷:中法之間的密約內容,是針對俄國的。
恐怕,俄國必須要派出級別足夠的使節團,再來一次大順的京城,要在西北做出讓步。在大順平定了準部的叛亂後,必須要簽訂一份永久有效的邊境合約。
俄國特使這樣想着,心想恐怕要派遣伯爵以上級別的特使前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