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一下加進一百名弩手使得觀賞哨內顯得有些擁擠,不過好在弩遠比弓更容易操控、瞄準起來也比弓要簡單得多,所以相對狹窄的空間並沒有影響弩手們發揮其射擊水平。
當一百名弩手按照張錚的安排分成三組,開始輪流向城下週軍發射箭矢的時候,尚未發現太原城頭有大股漢軍現形的後周填壕兵依然在慢條斯理的向外壕中拋扔土袋,根本沒有料到死亡之箭已然逼近。
二百步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雖然未超過硬弩的有效射程,但要想百發百中也絕非易事。不過,得益於後周填壕兵“從容”的填壕動作、相對密集的隊形,以及沒有任何遠程武器爲他們提供必要的火力壓制,所以北漢軍弩手發射出去的第一波三十餘支箭矢居然有超過二十支都擊中了目標,伴隨着一聲聲慘叫,後周填壕兵當即仆倒了近二十人。
按理說,只要沒有接到指揮官要求他們後撤的命令,這些填壕兵就該堅守自己的崗位,繼續他們填埋外壕的任務。而且,從射過來的箭矢數量上來看,守城的漢軍主力並沒有大規模上城的跡象,發起攻擊的很可能只是漢軍的小股部隊。可一來,絕大多數後周軍士兵都相信在己方火器的猛烈轟擊之後,那些自願或者被迫留在城頭上觀察城下動靜的敵軍即便有足夠運氣躲過轟擊,也不可能有如此悍不畏死的表現,敢主動向周軍發起攻擊。這個時候還能從容不迫向周軍進行反擊的,只可能是此前一直躲藏於隱蔽處,並未經受周軍火器洗禮的漢軍主力。
二來,眼見敵軍有了動作,自己的戰友也出現了死傷,而且死傷還在不斷增加,這些事先被打了招呼、知道自己此番不過是進行佯攻的填壕兵們的思想也隨之起了變化。有那心思活絡的,便開始琢磨着既然敵軍已經開始發起反擊,自己的任務是不是就該結束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轉身撤回了;有那爲人老實的,認準了沒有上官的命令絕不能停下手中的工作,依然按部就班的填着外壕;有那沒有太多主見的,一邊心不在焉的填着外壕,一邊時不時的回頭觀望自己的長官,期盼着對方能趕快下達撤退的命令。人的心思一多,動作上就難免受到影響,再加上大家的心思又都不一樣,行動上也就無法再統一,於是原本還算整齊有序的填壕隊形立時就亂了起來。
前面的隊形一亂,後面負責指揮填壕兵的軍官馬上就發現了異常。他們一面竭力維持住部下的秩序,一面派人向更高級的長官報告,要求“神機軍”立即開火,掩護自己的部下——填壕兵參與的雖然是佯攻,但這樣的佯攻隨時可能會變成實攻,這道阻礙後面大隊人馬通過的外壕是必須要填上的。
其實,就算負責指揮填壕兵的軍官不向上報告,站在臨時建起的望樓之上的柴榮及其麾下數員武將也將前面發生的一切看在了眼裡。經歷過兩輪火器轟擊後,城牆上還能有漢軍兵士向城下的周軍開弓放箭,這樣的情形明顯出乎柴榮及衆將領的意料之外。要知道,舉凡有“神機軍”參與的戰事、特別是攻城戰,哪怕是當初與“神機軍”對抗最激烈、防禦最頑強的固安守軍,其也只有當城下躲避炮火轟擊的主力重新上城後,纔會對進攻的周軍實施阻擊或者反擊,從未有過堅守城頭、充當觀察監視之職的兵士在主力未上城之前便主動進攻周軍的——特別是當週軍步兵還沒有開始大規模攻城的時候更是如此。…,
不過,想不到歸想不到,現在的局勢要求柴榮必須立即作出決定,是繼續填壕還是就此撤兵。對於這個問題,柴榮的決定是迅速的、堅決的——無論此次進攻是虛還是實,外壕都必須填平;無論城頭上射箭的漢軍數量多少,都必須予以消滅,不然意志如此頑強、生命力如此堅韌的漢軍兵將,必定會對周軍士氣造成嚴重影響。因此,漢軍弩手開始反擊之後時間不長,沉寂不多時的“神機軍”各種火炮、弩炮和拋石機等遠程火器便再次發威,將一波又一波的炮彈、攻城火藥筒,以及攻擊城頭有生力量最有效的火藥包不要錢似的送上了太原城西側城牆,而漢軍弩手所在的位置自然是其中被重點照顧的對象。
望着太原城頭漸漸被滾滾濃煙所覆蓋,一陣陣有如雷鳴般的巨響此起彼伏的從那裡傳來,柴榮以及後周朝廷的文臣武將都鬆了一口氣,覺得經過這一次的火器轟擊,太原城西側城牆上絕不會再有活物,不然可就真是見了鬼了。
事實證明,後周君臣這一次是真的“見了鬼了”。任憑“神機軍”如何猛烈的轟擊,那一**的箭矢依然有條不紊的從城頭之上射下,將正在以最快速度填塞外壕的周軍填壕兵射倒。短短一盞茶不到的工夫,已經有一百多名填壕兵中箭,而且其中一多半還是當場斃命。
如果說,漢軍弩手最初的反擊還被後周君臣當成是個別運氣特別好的漏網之魚在干擾周軍的佯攻的話,那麼隨着“神機軍”這一輪火器轟擊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後周君臣心中的驚疑也是越來越重。在“神機軍”炮火的猛烈轟擊之下,城上的漢軍依然能如此從容、如此沉穩的發射箭矢,已經根本不能用運氣好、悍不畏死等詞語來形容,因爲這樣的異常表現已經近乎於“妖”了。如果讓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只怕周軍兵士們就該把敵軍的這種表現跟鬼神附身、神靈庇佑聯繫到一起了——其實,何止是普通兵士,就連柴榮身邊的一些文臣武將此時心中也不免有類似的想法,甚至連柴榮都感到相當震驚。
不過,震驚歸震驚,柴榮畢竟是一國之君,自認是受命於天、受上蒼庇護的真龍天子,卻也是不懼對方是不是有什麼鬼神相助。在短時間的錯愕之後,便立即下令變佯攻爲實攻。他一方面催促填壕兵儘快填平外壕和護城河,另一方面命後面的主力攻城步兵與前面的突擊步兵合兵一處,緊隨填壕兵前進,向太原城發起強攻。此外,還調派了兩千五百名燧發槍兵前出到太原城下,爲填壕兵和攻城步兵提供火力支援、壓制城牆上的漢軍弓弩手。
城下後周軍的種種反應自然是被城上的張錚一一看在眼裡,他一面指揮硬弩手持續射擊,給後周軍的填壕兵制造混亂,一面緊盯着正步步向城牆進逼過來的後周軍步兵,並在心裡默數着後周“神機軍”發射過來的各種爆炸物的頻率與數量,直到後周軍攻城步兵推進到距離只有太原城牆百餘步、“神機軍”害怕誤傷友軍漸漸停止火器射擊後,才向身邊的孫指揮點了點頭。
那孫指揮得到張錚的示意,立即拿着一面紅旗奔出觀察哨,來到城牆內側馬道之上,向着城下使勁的搖動了起來。隨着孫指揮手中的紅旗搖動,其他幾座觀察哨中的漢軍警戒兵士也開始向城下搖旗示意,早己等待多時的漢軍守城主力萬餘名兵士立即蜂擁而上,以最快的速度進入自己的作戰位置,準備阻止後周軍的攻城步兵,一場慘烈而聲勢浩大的城池攻防戰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