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禹見她語帶關切,連忙道:“霜霜,莫要緊張,你身子不便快躺下。”
見紀霜霜重新躺下,他才笑道:“放心,不是攘外,是安內。金國又派使節來催王爺交出秦陽人頭,王爺聽徐凡彙報秦陽在*縣建了個太陽城,招兵買馬圖謀不軌,故令我出兵剿匪,防患於未然。”
紀霜霜感覺秦陽渾身一震,知道他擔心太陽城安危,連忙勸道:“爹爹,莫要着急,太陽城易守難攻,沒數萬大軍怕是難以攻陷,此刻蘇武王和安樂王都在一旁虎視眈眈,此舉不妨再議。”
紀禹得意大笑道:“哈哈哈,霜霜你這幾天都在此養病,故而有所不知,近日徐凡來報,他已獲得確切消息,秦陽此時已離開了太陽城,太陽城羣龍無首,不過區區數百兵士,大軍一到,裡應外合,輕易便可破城!”
裡應外合?太陽城中有細作!秦陽努力壓抑着心中的驚駭,留心分析着他話裡的每一個字。
紀霜霜皺眉道:“爹爹,徐凡此人心術不正,我已下令將他調往馬房養馬,他竟敢違抗我命令?”
紀禹大手輕揮,囑道:“霜霜,你雖有統兵之才,智計百出,但御下過嚴是你最大的缺點,你要知道,壓得越狠,反彈越大,寬厚待人,才能與兵士親如一家。”
紀霜霜聽出似是爹爹取消了自己的調令,微覺不悅道:“爹爹,女兒管教下屬自有道理,淮南軍多數出身草莽,軍紀不明,若不嚴加約束,淮南王與爹爹你們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便會毀於他們之手。”
秦陽雖關心太陽城的情況,希望紀禹父女多說些軍情,但此時聽得紀霜霜之言,也不禁暗暗點頭。紀禹的治軍觀點也沒錯,卻不適用於當前的亂世。亂世之中,義軍多半出身草莽,軍紀鬆散,爲害百姓,影響極壞。矯枉必須過正,才能徹底整頓軍紀,先嚴後寬,纔是最佳良藥,這也是秦陽在太陽城中的治軍方略。
同時他也想到太陽城中混入細作之事,不由得心中凜然,看來自己在組建情報網的同時,也要警惕被敵方的情報網浸透,特別是像是這樣的內應,在關鍵時候可以影響到一場戰爭的走向。
又聽紀禹輕敲桌面,緩聲道:“軍中俱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多數是你的長輩,豈可隨便軍紀處之?我領軍十餘年,戰無不勝,靠的便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之情,而不是冰冷死板的軍規軍紀。”
紀霜霜正要再勸,紀禹道:“霜霜,你身子不便,我也不多打擾你了,我這便回營,點齊兵馬,明日午時出兵,待得攻佔太陽城,擒得秦陽家眷,我們便可佈下天羅地網,秦陽那小子就算武功再高,也只能乖乖授首。”
紀霜霜聽爹爹的意思竟是要擊殺秦陽,芳心一顫,急道:“爹爹,秦陽乃難得人才,殺了可惜,不如收爲己用更好!”
紀禹奇道:“霜霜,你見過秦陽?何以這般說?”
紀霜霜暗道,他便在我身後,怎麼沒見過?嘴裡卻答道:“秦陽十一歲開設免費學堂、十五歲大敗孫?^、擊殺黑狼、刀劈城牆、智奪黑山寨、建立太陽城……哪樣是隨便能做到的?如此人才,如能收到賬下,爹爹不就多了一員大將?”
紀禹沉吟道:“嗯……只是徐凡曾彙報說,這秦陽曾爲了一個小姑娘,擅殺我軍軍士,又曾帶着村民衝擊縣城,此子狼心野心,怕是養不熟,反噬其主。”
又是徐凡!聽得徐凡這般詆譭秦陽,紀霜霜心中不知怎的忽然便竄起了一股怒火,忍不住出聲道:“爹爹,小人之言怎可偏聽偏信?你未見過秦陽,怎知他便是狼子野心?”
紀禹從未見女兒這麼維護一個外人,訝道:“霜霜,你也未見過秦陽,怎麼幫着他說話?”
秦陽捏了捏紀霜霜的小手,紀霜霜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咳嗽幾聲,輕聲道:“我也曾派人打聽過秦陽的消息,覺得此人雖詭計多端,卑鄙無恥,但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未做過什麼壞事,爹爹若能擒得他,不妨多加了解再行決定。”
喂喂,紀大人小姐,你確定你是在爲我說好話?我又什麼時候卑鄙無恥了?秦陽哭笑不得。
紀禹素來頗聽女兒的勸告,便點頭道:“好吧,難得見我家霜霜這般爲一個人說好話,我若擒得他,自會詳加審問,如果的確是個人才,會破例向淮南王舉薦。”
他聽紀霜霜低聲咳嗽個不停,便道:“霜霜你多休息,我遲些吩咐家裡的老婆子過來照顧你。我軍務在身,先走了。”
紀霜霜與爹爹道別後,便一言不發,躺在榻上,連被秦陽握住的手也忘記抽出來。
秦陽也沒在意,他整顆心思都已放到太陽城的安危上,不斷盤算着計策。
直到小寶過來,輕聲道:“小姐,老爺和徐凡都走了。”
紀霜霜這纔回過神來,臉上一紅,連忙掙脫秦陽的手,掀被下榻,整理儀容。
秦陽也回過神來,掙扎要坐起來:“霜霜姑娘,大恩不言謝,此刻我太陽城身處危難當中,我要馬上回去,着手準備防守事宜。”
紀霜霜輕咬櫻脣,紅潤誘人的朱脣上印出一行細小整齊的牙痕,勸道:“我爹爹估計會帶數萬兵馬前去攻打太陽城,你不如開城投降,免得爲城中人民帶來血光之災。”
秦陽淡淡道:“投降了,就能保證城中百姓不受欺凌?昔日*縣城之外,薛讓的親兵射殺無辜百姓,估計也沒受到任何懲處吧?”
紀霜霜想到淮南軍的軍紀,長嘆一聲道:“活着總比死去要好。”
秦陽霍然擡頭,一字一句道:“有時,屈辱地活,還不如痛快地死!”
他捏着拳頭,眼中閃着懾人的殺氣,緩緩道:“太陽城是我的家園,孟家村已被馬匪毀了,我不能再讓我的城民流離失所,任人欺辱驅趕屠殺!何況我的妹妹們都在那裡,她們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決不會讓任何人動她們一根頭髮!”
這個衝動倔強不惜命的死人!
紀霜霜望着他倔強至極的表情,想到前幾晚他硬要與張天師死鬥也不願棄己而逃,心中百感交集,沉默了好久,才輕聲道:“那你總休息多一會,恢復體力再走罷。”
她語氣淡淡聽不出感情,但秦陽卻聽出她的關切之意,想到兩人數度同生共死,她又細心照顧自己,不由得柔聲道:“謝謝你,霜霜。”
也不知他是故意還是無意,省卻了“姑娘”二字。
紀霜霜也不知是注意到還是未注意到,輕輕點了點頭。
秦陽不再說話,他盤膝而坐,運氣調息,寄希望於自己融合了靈狐靈氣的身體能更快復原。
黃昏時分,靜坐了半天的秦陽猛然睜開了眼睛,一雙虎目電光閃動,臉色已恢復了平日紅潤,傷勢竟已痊癒大半。他輕輕一按被褥,如靈貓般輕盈下地。
紀霜霜早已命小寶去買來男子衣物,秦陽也不客氣,匆匆換上,又整理好自己的雙刀,隨後大步走出了這間典雅幽靜的房間,穿過前廳,來到小院裡。
紀霜霜默默跟在他身後:“我領你去官道,你還需要回廣陵一趟?”
秦陽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靜靜地走了好遠一程,都沒說話。
腳步雖不快,終究走到山坡上,山腳便是官道。小寶遠遠跟在兩人身後。
秦陽沒回頭,輕輕說了句:“霜霜,我走了,但願不在戰場上相見。”
他身影飄飄,頃刻間已奔到官道。
紀霜霜一咬銀牙,大聲道:“秦陽,我只給你兩天時間準備,兩天後我就助爹爹攻打太陽城!不要忘記了我們的賭約,我會全力破城,若你爲我所擒,便要降我,終身爲我所用!”
秦陽依然沒回頭,腳步卻停了下來:“霜霜姑娘,太陽城是我的家園,只要我秦陽尚有一口氣在,誰也攻不破!你也莫要忘記,若你被我所擒,也要降我爲我所用!”
話畢,他施展輕功,朝着廣陵府方向飛奔而去。
紀霜霜站在高坡之上,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輕輕跺跺腳,轉身對小寶道:“明日一早發信號,召夏辛和江老帶齊人馬來見我,後日午時,我們便啓程趕往太陽城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