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莘瑤琴像以往那般表露出明顯的提防心態,說不定秦陽就此作罷,可這時聽到她自卑地說“怎有資格”,秦陽心中微微一酸,柔聲道:“我出身小山村,並不比你高貴。你知道麼,我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經常上山砍柴採藥,風霜雨雪,吃過很多苦頭。這裡風大,別涼着了,走吧。”說罷拉起莘瑤琴的小手,扯着她往御駕走去。
莘瑤琴尚是第一次聽聞秦陽小時候的事,心裡百感交集,原來,他小時候過得比我還要苦……直到被他拉着走了幾步,莘瑤琴纔回過神來,見前面大羣的御林軍和官員都望着她,不禁畏畏縮縮起來:“那個……可是……”
秦陽回頭微微一笑:“怎麼?怕我使壞?當初你可是踩了我好幾腳,那時我手握數萬重兵你都不怕,現在我身邊不過數百兵士,你反倒怕了?”
無數回憶在心頭掠過,恍如昨日,莘瑤琴鼻尖一酸,身不由主便隨着他走。
走了幾步,望着這大壞蛋寬厚的身影,莘瑤琴不知怎的便吸着鼻子說了句:“我……我以爲再也見不着你了。”
秦陽一怔,這話怎麼聽着別有含意?他回過頭,見小美女眼圈發紅,便柔聲道:“我這些天傍晚起都在這裡,你有事都可以來找我,我待會和御林軍們說聲。”
春夜陰寒,秦陽的大手卻溫熱至極。
“嗯……”莘瑤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輕輕應了聲。
知府等官員見太陽王忽然從路邊拉回個小美女。都你眼望我眼,還好這小姑娘不聲不響老實聽話,要不然聲張起來說太陽王強搶民女。他們是管呢,還是不管呢?
王稟和耿南仲早已認出莘瑤琴,當初這小美女在光州的軍營上與太陽王的關係就很曖_昧,兩名親衛對視一眼,哪還不會意,馬上拉開車門,擠眉弄眼道:“二夫人請。”
莘瑤琴臉蛋兒一紅。馬上便想到一個多月前曾在光州軍營裡被兵士們這樣稱呼過,那時自己對這個稱呼還抗拒得不行,這時那份厭惡感卻神奇地消失了。
聽得秦陽咳了聲。對兩個親衛道:“這是莘姑娘,亂叫會惹她生氣的。”
耿南仲笑道:“那就暫且先叫着‘莘姑娘’,上了這馬車很快就是‘二夫人’了,莘姑娘請。”
莘瑤琴被兩個親衛的話惹得滿臉通紅。嚅嚅着不敢上車。
秦陽瞪了兩名親衛一眼。從後面推了推莘瑤琴:“別理他們,這兩個傢伙跟我久了,膽子越來越大,下次我再教訓他們。”
莘瑤琴被他推着終於低頭上了馬車,結果擡頭就望見三個姑娘正盯着她看,頓時侷促起來。這壞蛋,車上都有其他姑娘了,怎麼還……還帶自己上來!
紅玉蒙着面還好。莘瑤琴見到月兒時卻是一驚,還以爲是遇到星兒了。臉色又紅又白,縮在車門不敢走到車廂。
夕嵐首先站起來,親熱地拉着她坐下:“琴琴,來坐這邊。”
莘瑤琴見到夕嵐這熟人在,心裡才稍定,慌忙道:“我……我一會就走,不用坐了。”目光偷偷地望着月兒,但月兒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月兒見莘瑤琴不斷地打量自己,不禁奇道:“哥哥,這位是?”
“哦,上次和你說過的,那個……呃,視力很好的莘姑娘。”秦陽不好當面提“鬼眼赤瞳”四個字。
“嗯,你好,我是秦如月,哥哥的妹妹。”月兒大方地伸出手。
“你……你好。”莘瑤琴聽這個美得個仙女兒般的姑娘態度頗爲友好,又驚又奇地伸出手與她握了握,咦,這姑娘應該就是那壞蛋的妹妹吧?怎麼好像不認識我?
秦陽瞧出她的心思,解釋道:“那天你見到的是我另一個妹妹,和月兒是雙胞胎,長得極是相似。”
夕嵐拉着秦陽坐到自己和莘瑤琴中間,問道:“琴琴,我們去吃晚飯,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莘瑤琴搖頭道:“不了,我是來……啊,對了。”她這纔想起此行的目的,將手裡的禮物遞給秦陽道:“我孃親讓我送些謝禮和探望禮來給……給你,她聽說你受傷了,那個,很是擔心。”
“啊……好,謝謝了。”秦陽怕不收下會讓這敏感的小美女難堪和自卑,便伸手接過,無意中碰到莘瑤琴的小手,一片冰涼,也不知她在夜風裡站了多久,心中微微一酸,便喚道:“王稟,耿南仲!”
兩名親衛立時在車門外問道:“太陽王有何吩咐?”
“通告下去,以後莘姑娘來找我便直接帶她去廳中送上茶水,不要讓她再在外面等了。”
“是。我們一定會好好款待‘二夫人’的。”
秦陽見月兒漂亮的小鼻子皺起,暗叫不妙,連忙“怒”道:“去去,一邊去,再亂說話,小心我打你三十軍棍!”
莘瑤琴紅着臉蛋手足無措在站起來道:“那個……我,我以後不會來了,就來這次。”
月兒極爲得體道:“莘姑娘,你是我家哥哥的朋友,有空便多來作客,我們都歡迎得很。”
秦陽聽不出妹妹聲音裡的喜怒,但多半不會是好心情,便咳了聲道:“小妹妹,我家裡月兒說了算,我都得聽她的,她說歡迎你,你就放心來好了。”
紅玉驀然哼了聲,插口道:“你怎麼說得姐姐好像很兇惡、橫行霸道似的?”
哇,她明顯是在挑撥離間!
秦陽不等月兒答話,立時一臉真誠道:“紅玉,你誤會了,我家月兒一向做事認真細心,爲人正派公道,以前當城主時全城幾萬軍民哪個不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我會聽她的話。是因爲我這妹妹不但聰明漂亮,更重要是她遇事最能客觀冷靜地思考分析,常想到我所忽略之處。有這樣世上最好的妹妹在身邊。我把家裡事交託給她又有什麼問題?”
紅玉哪及得上秦陽這般能言善辯、捧人捧得舒舒服服,一時無言以對,月兒淡淡道:“哥哥別在外人面前胡說,會讓別人看笑話的。”嘴角卻不禁泛起了笑意,顯然心情已陰轉晴。
紅玉瞧在眼裡,恨得牙癢癢,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酸味。哼,什麼世上最好的妹妹,我就不算麼?二姐姐就不算麼?
夕嵐拉拉秦陽。嘟着小嘴道:“陽陽,似乎我纔是排第一的吧?”
“是是,夕嵐姐姐排第一,不過要你管賬管下人什麼的。你就不能時時刻刻跟着我了哦?”
小蘿莉一聽有理。立時道:“唔……好吧,果然月月最合適。”
紅玉見秦陽一兩句話便同時搞定了大姐姐和夕嵐,更是暗暗警惕:“難怪師父說這壞人的話半句都信不得,太會花言巧語了,幾乎連死的都能說活!”
秦陽怕冷落了莘瑤琴,便坐下問道:“小妹妹,你家人不是都不在世了?怎麼又多了個孃親?”
莘瑤琴聽紅玉叫月兒“姐姐”,以爲月兒和紅玉都是秦陽的妹妹。心中稍安,便將認了張大叔和張氏爲父母的事說了遍。只是隱去了餘化龍的事,說成是平日多得二老照顧,感其恩德才認爲父母。
“這樣……你替我謝謝伯母,以後我有空會去回禮的。”
“不……不用了。你之前幫過我家大忙。那個……你,你有帶御醫出來?”
“御醫?沒有。怎麼了?家裡有人病了?”
莘瑤琴一聽,心裡頓時絕望起來,她搖頭道:“沒沒,我只是見你傷似乎好了,就問問。” 她心裡隱隱又有幾分釋然,不知爲何,不願讓秦陽誤會她是爲了求助纔來的。但她自打見到秦陽以來就一直處得緊張慌亂中,完全沒想起秦陽會醫術曾替她治過傷的事。
“我受的傷很輕,早就沒事了。”
“那就好……那個,我要先走了,天黑了,我再不回去怕孃親會擔心。”
秦陽見她執意要走,也不勉強留她,便吩咐王稟帶十名御林軍送莘瑤琴回家。
“那個……秦……太陽王,再見了。”莘瑤琴本想喚他一聲“秦哥哥”,可話到嘴邊又換回了“太陽王”。
秦陽訕訕道:“你不用叫我太陽王,我比你大,你叫我秦哥哥也好,秦陽也罷,隨你喜歡。”他還聽不出小美女道別的真正含義。
“嗯……再見了,秦哥哥。”
輕輕留下這句話後,莘瑤琴不敢再看秦陽,低下頭匆匆下了車。
馬車繼續起行,莘瑤琴立在原地,直到馬車遠去纔敢擡起頭,淚水朦朧中,她那雙能遠視和夜視的暗紅色眼眸依然清晰看到秦陽在馬車門邊探出身子朝她揮手作別。
她的淚珠兒終於滾滾地滑落下來。
大概,這回真的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王稟見小姑娘默默落淚,不由得搔搔後腦道:“莘姑娘,要不我送你追上太陽王?他似乎也很捨不得你離開。”
莘瑤琴搖搖頭,拭去淚珠兒低聲道:“兵大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走吧。”
“這可不行,太陽王令我將你平安送回家中的。”
“嗯……對了,兵大哥,我想一會出城替孃親辦些事,可現在城門已關了,你能不能幫我準備出入的文書?”她心裡還抱着一絲的幻想,說不定她早早離開張家,張大叔就會慢慢好起來。
“莘姑娘,現在天黑了,出城很危險,你要去哪?我帶御林軍護送你去。”
莘瑤琴抿了抿紅脣,低聲道:“那算了,我先回家。”
夜色更深了,寒風吹過,莘瑤琴只覺得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