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妹雖是休息過一段時間,但忍飢挨凍之下反更覺疲倦,林鬱身上傷勢不輕,休息過後更顯辛苦,幸而費大夫家就在村子東南角,離村口並不算遠,走了半炷香時間,便遠遠看到費大夫家的小院子。
林鬱沉思一會,見路邊有塊成年男子拳頭般大的石塊,便彎腰拾起,握在手裡。
三兄妹好不容易走到費大夫家的小院前,院子早就大門緊閉。
“啪啪啪!”林鬱也不管夜深人靜,用力地拍起門來。
“來了來了,誰大半夜來敲門?是急診嗎?”很快,一個五六十歲、長着山羊鬍的老大夫開門迎了出來,林鬱知道他是村裡唯一的大夫,姓費,人稱費大夫,便微微躬身行禮道:“費大夫,您好。”
費大夫見敲門的居然是三個小孩子,不禁驚訝地上下打量林鬱三兄妹,“咦”了一聲,問道:“你們是去年搬來的秦家孩子吧?受傷了來買藥?來來,先進來。”
這費大夫倒是好心腸,見三個孩子都凍得發抖,林鬱更是頭纏布條,滿身傷痕,連忙將他們帶入院子。
林鬱見費大夫家裡的院子並不算小,四間茅屋,一棵大榕樹,佔的地兒不少,但看起來比較簡陋。三兄妹被帶進了藥堂,林鬱謝過費大夫,開門見山道:“費大夫,我不是來看病買藥的,我是來賣藥方的。”
賣藥方?居然有小孩子來向大夫兜售藥方?費大夫固然是大覺意外,連跟在林鬱身後的兩個妹妹都困惑不已。星兒呆呆暗道:“哥哥不是說來賣衣服的?怎麼又成爲了賣藥方?”
月兒想到傍晚時哥哥讓她們兩姐妹採藥製藥的事,心裡一個“咯噔”,暗道:“難道哥哥要賣的就是那副藥方?不行啊,人家費大夫可是附近幾個村子裡都聞名的大夫,有時連*縣城鎮裡的人都慕名來求醫,哥哥不知從哪看來的藥方哪能及得上人家的藥方?”
她正要發問,卻見哥哥臉帶微笑,竟是一臉自信,不由得呆住了。
費大夫見林鬱說得充滿自信,便好奇問道:“秦小弟,你要賣什麼藥方?”
林鬱揚揚左手裡的外衣,道:“藥方就寫在上面,專治跌打損傷,骨折重創。”
費大夫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道:“治傷的藥方我也有,爲什麼要買你的?”
林鬱腰桿挺得筆直,昂起臉,直迎費大夫的目光,堅定道:“因爲我的藥方更有效!”
費大夫覺得這孩子實在有趣,不禁問道:“你怎麼知道你的藥方比我的好?”
林鬱早已料到他會這麼問,揚了揚右手的石塊,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話音剛落,他雙手抓住大石,猛然朝左小腿脛骨砸下去。
“咔嚓”一聲,脛骨應聲而斷,林鬱痛得臉色發白,他咬緊牙關,緩緩道:“我現在骨折了,你可以試下我的藥方,如果這藥方不比你的藥方有效,我馬上就走!”說話間,他額上已滿是冷汗。
費大夫哪想到他會以這種方法來試驗藥方,嚇得臉都白了,驚叫道:“你……你!”他見林鬱嘴脣都青了,也不再多說,連忙快步走回藥堂裡翻找繃帶和傷藥。
這下變故來得太突然,月兒星兒驚得手足無措,好一會才慌慌張張地衝過來扶住哥哥。
星兒剛扶住哥哥,淚珠兒已一簌簌地流下來,泣不成聲。月兒又急又怒,眼圈兒也紅了,訓道:“笨蛋哥哥,你幹什麼要打傷自己呢?”
林鬱勉強笑笑,輕聲道:“慢慢扶我坐下。”
待得坐到地上,他費力地捲起褲腳,此時斷骨處的傷口已腫得老高,他撕下衣襟的布條,小心地將斷骨處的傷口包紮起來,防止骨頭錯位。這麼一折騰,他更是痛得渾身冒冷汗。但林鬱咬緊牙,哼都不哼一聲。
此時費大夫已帶着繃帶和藥膏趕了出來,見林鬱居然已包紮好傷勢,更是驚訝。他正要解開林鬱小腿上的布條幫他敷藥重新包紮,林鬱一把抓住他的手,堅決道:“費大夫,你先試下我的藥方。”
費大夫急道:“都傷成這樣了,不趕緊敷藥矯正骨位,以後你就成瘸子了!”
林鬱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倔強道:“用我的藥方!”
月兒和星兒都急了,星兒搖着哥哥的手臂,哭道:“哥哥,我們不賣這藥方,我不要你成爲瘸子!趕快讓費大夫幫你治傷吧。”
月兒咬緊紅脣,也要相勸,卻見哥哥臉上現出一股倔強勁兒,顯然不打算聽人勸,想到他那句“哥哥決不會再讓你們吃這樣的苦頭”,眼圈兒越來越熱,低聲訓道:“你這倔脾氣的笨蛋哥哥……”淚珠兒也跟着滾滾而下。
林鬱依然不爲所動,目光緊緊地盯着費大夫,似乎爲了賣出這藥方,可以連命都不要。
費大夫見林鬱態度如此堅決,也不禁眼中閃過異光,他站起來,朝後堂大聲叫道:“夫人,快來幫忙抓藥!”
他接過林鬱手裡的外衣,細細地讀了起來,越讀越是凝重:“咦,川芎三錢?發灰二錢?”他反覆唸叨着,連夫人徐氏來了都沒發覺。
徐氏匆匆出來,不明所以,連忙拉了拉丈夫。費大夫這纔回過神來,把外衣遞給她道:“按這藥方抓藥去煮,我去研磨製膏。這娃腿骨剛折,急需用藥,快!”
徐氏望了望林鬱三兄妹,雖然滿臉疑問,卻只是應了聲便趕緊去煮藥。費大夫找來被?直接鋪地上,和兩姐妹一起小心地將林鬱搬起來,平放到被褥上,這才按着林鬱的藥方去抓藥研磨製膏。
費大夫一邊制着藥膏,一邊問道:“秦小哥,你這藥方從哪裡找來的?確是用藥巧妙,別出心裁。”
林鬱傷上加傷,痛得嘴脣都咬破了,卻依然一聲不吭。見費大夫問起,他忍着痛,信口胡扯道:“大概是小時候不知在哪裡的古書裡看過,我今天后腦受傷,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唯獨這藥方倒記得很清楚。”他語速放得很慢很平穩,硬是沒呻吟一聲。
費大夫暗自佩服這小娃子的忍耐力和意志,聽他這般說,驚訝道:“你後腦受傷?”月兒趕緊插口道:“對哦,費大夫,你能不能幫我家哥哥看看後腦的傷?他很多事都記不起來了。”
費大夫放下手中的活,急步過來解開林鬱頭上的布條,看了下傷勢,奇道:“這傷勢不算太重,不及你的腿傷嚴重,怎麼會導致失憶?”
星兒接口道:“可是哥哥的確記不起很多事。”小蘿莉擔心哥哥,小手兒輕輕地用手絹幫哥哥擦着冷汗。
費大夫沉吟着,又是把脈又是掀眼皮,但大腦這麼精密的部件,在林鬱前世科技發達的年代都沒法子準確診斷病情,何況落後的古代?
在林鬱有意的引導下,費大夫最終得出這麼一個結論:這孩子因頭部受到劇烈撞擊而導致部分失憶。
失憶雖不是小事,卻難以醫治,相比之下他更關心林鬱的腿傷,安慰月兒星兒幾句後匆匆又回去磨藥制膏。
兩個妹妹聽到這失憶症針石無效,只能自然而愈,都臉有憂色。林鬱倒是輕鬆起來,他充分發揮天下無雙的哄妹妹技能,又是笑話又是摸頭,很快便逗得兩個妹妹重現笑顏。
費大夫動作極爲熟練,很快便將藥膏制好,幫林鬱敷上,重新包紮好,這才鬆口氣問道:“這藥方我買了,秦小哥你想賣多少錢?”大概是這藥方的價值和林鬱的倔強、膽色打動了他,費大夫對林鬱的稱呼也變了。
林鬱早就想好了價錢,他答道:“我可以不要銀兩銅錢,我只求費大夫收留我們三兄妹十天八天,提供食宿,等我身上傷勢好轉,我們三兄妹便離開。”
費大夫驚訝問道:“你們不是住在孟村長家中?怎麼要到我這裡來住了。”
林鬱不欲多言,只是問道:“不知這條件費大夫可否答應?”
費大夫久居孟家村,已猜出個大概,輕嘆一聲道:“你就安心在這裡養傷好了,想呆多久便呆多久,不過傷好後要幫着乾點活。”
此時徐氏已捧着湯藥出來,問明事情經過後,憐惜地撫摸着林鬱的頭髮道:“傻孩子,何苦如此。”她見三個孩子都髒兮兮,又冷又餓的樣子,更是心生憐憫:“難爲你們了,這麼小小年紀便吃這些苦。家裡還有稀粥和晚飯,秦小哥你先喝些湯藥。相公,我先帶兩個女娃去吃點晚飯。”
林鬱三兄妹都驚訝地望着費大夫夫婦,兩個妹妹明白過來後,感動得淚流滿臉。
林鬱在前世活了二十多年,見慣了現實社會裡冰冷的人際關係,老人昏倒在街上無人救,救了老人的路人反被老人誣陷之類的事,早已讓他的心變得淡漠,來到這個世界後又被孟虎一家百般欺壓,更是滿腔憤恨。但此時見兩個老人眼裡真摯關愛的目光確是發自內心,忍不住也流下了熱淚。
在這一刻,他心中的冰冷融化了。
徐氏先帶了兩個小女孩去吃飯,費大夫則留下來給林鬱喂藥。湯藥很苦,但林鬱吃得很香,彷彿吃着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另一邊的飯桌上,晚飯剩下的菜餚並不豐盛,稀飯加上豆芽、鹹菜,有一點小臘味,兩姐妹不敢多吃,倒是徐氏不停地幫她們添飯,硬是讓她們吃得飽飽的。
隨後費大夫將林鬱背進了右邊的那一間小屋的牀上,安頓下來,徐氏也張羅着在小屋裡多鋪了一張牀給兩個女孩睡,又拿來毛巾和熱水讓三個孩子洗臉。
短短一個晚上,三兄妹經歷了人情冷暖,悲喜浮沉,不禁大爲感慨。
兩個女孩幫哥哥擦乾淨臉和手腳後,才各自洗臉、整理儀容。
林鬱躺在溫暖的牀上,靜靜地察看着周圍的環境。
似乎是因爲燈油貴,費大夫家裡點不起太多的燈,牆壁上僅有的一點油燈竭力地照耀着整間屋子。牆是土泥砌的,屋頂蓋的是茅草,當中只有一張木桌,兩張小凳子,屋子的一角堆了不少簡陋粗糙的盆盆罐罐,整個屋子中瀰漫着藥草的氣味。
林鬱他一直生活在大城市,早就習慣了高樓大廈燈紅酒綠,此刻見到這般簡陋的屋子,再次使他意識到自己確是穿越回到古代了。
林鬱輕嘆着,轉頭去看兩個妹妹,這一看令他大吃一驚。妹妹們雖因營養不良臉色略差,但眉清目秀,膚色白晰,配上漂亮的大眼晴、精巧的嘴脣、小小的瑤鼻,可愛中更帶着一股掩不住的鐘靈秀氣。這對雙胞胎姐妹一個天真可愛,一個冷淡沉穩,偏偏又長得一模一樣,各具特色,以林鬱閱遍美女的毒辣眼光來判斷,將來自己這兩個妹妹絕對會是禍水級的大美女。
今晚的同患難早已拉近了林鬱和兩個“陌生”妹妹之間的距離,此時看到這對雙胞胎妹妹居然如此漂亮可愛,林鬱更是百感交集,憐惜疼愛之心頓起。
他捏緊拳頭,暗下決心,從今以後,自己一定要保護好兩個妹妹,決不能再讓別人動她們一根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