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定俱樂部”出來,陳菲菲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我要去逛街!”她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慵懶地伸着胳膊,耿長樂滿懷心事地跟在她後面。
兩人沿着東門大街一路前行,陳菲菲懷裡抱着一個紙包,裡面全是糖炒栗子,她一邊走着,一邊剝栗子吃,沿途把栗子殼甩了一地,耿長樂對這種闊小姐的做派本來很反感,但是看她這樣做,反倒覺得是理所當然的,面對着滿街行人詫異的目光,他也只是尷尬地笑笑,繼續寸步不離地緊跟在陳菲菲身後。
“這栗子真甜,你不嚐嚐?”陳菲菲開心地把紙袋送到他跟前,嘴裡還不停地嚼着,栗子的甜味混合着她身體的香氣,讓耿長樂感覺很難爲情。
“我,我不吃,你吃吧!”他憨厚地笑道。
陳菲菲白了他一眼,來到“興記綢布店”外,看到裡面各色的綢緞,陳菲菲再也邁不動步子,“該做幾身新衣服了!”她自言自語道,耿長樂看到那些綢緞的標價,不由得乍起了舌頭,心想這東西可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穿的起的。
店掌櫃很熱情地迎了出來,看陳菲菲的穿戴打扮,就知道這是有錢的主顧,陳菲菲在店裡坐定,點起一隻細長的女式香菸,悠然地噴着菸圈,接着吩咐店家把最好的幾樣綢緞拿出來,按照最時興的款式,訂做了兩身旗袍,一套墨綠色的,一套醬紫色的。
耿長樂站在一旁,腦子裡想象着她穿上這旗袍之後的樣子,其實以她的身材相貌,就是穿上粗布褲卦也能顯出與衆不同的風韻,但是穿上旗袍,更顯豔麗逼人。
從綢布店出來,耿長樂開始計算起這趟逛街的開銷:兩身衣服就花了五塊現大洋,加上零食,香菸,水粉,陳菲菲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花掉了十塊現大洋,要知道這些錢要是放在根據地,足夠同志們用一個月的,“誰要是娶了她,可是夠受的!”他心裡暗想,因此當陳菲菲要給他置辦一身新衣服時,他很禮貌地謝絕了。
“你這個人吶,真是!”陳菲菲用手指頭點着他的腦袋,笑嘻嘻地打趣道。
“我可比不上你,這錢來得快,去得也快。”耿長樂老老實實地答道。
“你知道什麼,我費了這麼大的心血,犒勞一下自己也是應該的,剩下的錢一定要給我看好!”陳菲菲囑咐道。
兩人回到北崗醫院,她打發耿長樂回房間休息,隨後隻身來到醫院大樓,她要找的人就是山崎玉。
看到山崎玉的時候,他正坐在辦公室裡,審視着一張表格,陳菲菲斜靠在門口,一隻手搭在門框上,用慵懶地眼神注視着他。
“菲菲,你來了?”山崎玉見到她,臉微微有些紅。
“我來看看你,有點事找你。”陳菲菲衝他眨了眨眼睛。
“你那位副官呢?他沒來?”山崎玉問道。
“你希望他聽着咱倆說話嗎?”陳菲菲走路的時候充滿誘惑,順手關上了房門。
“菲菲,你,你。”山崎玉一緊張,說話就有些結巴。
“誒,你在看什麼?”陳菲菲在哪裡都無拘束,隨手就把桌上的表格抄起來。
“這是張秋芳的腦電圖表格,本來安排我給她醫治的,誰料想出了這樣的事兒,現在,沒用了。”山崎玉苦笑着答道。
“我有些東西要給你看!”陳菲菲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掏出手帕,裡面包裹着白色的粉末。
山崎玉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陳菲菲說:“這些粉末,是我在張秋芳的病房裡找到的,時間就在她肚子炸開後不久,當時屋子裡到處是臭蒜味,很難聞,你是醫生,你看看這是什麼?”
山崎玉把鼻子湊到粉末跟前,粉末透出一股淡淡的蒜味,他皺起眉:“我現在還說不好,不過從你剛纔描述的來看,那股味道應該是空氣中的氧氣和白磷反應,生成的臭氧的味道。”
陳菲菲瞪大了眼睛:“病房裡怎麼會有白磷?你們醫院把它當藥吃嗎?”
山崎玉連忙擺手:“白磷有劇毒,誰會拿它當藥吃?莫非?”
陳菲菲湊到他跟前:“有人對張秋芳下手了?”
山崎玉說:“她住院前就是我們醫院一個普通護士,雖說長得很風騷,可並沒什麼風流韻事,有誰看她不順眼,非要她的命呢?”
陳菲菲說:“我在她牀上還找到了一張沒有燒完的蠟紙,當時捲成了一個筒,你還記得咱們上化學課的時候曾經學過,白磷在空氣中能自燃。”
山崎玉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走到門口,確認沒人在外面,之後來到她跟前,小聲說:“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陳菲菲說:“當時的情景應該是這樣的:有人趁我們出去的時候,悄悄潛入張秋芳的病房,用蠟紙把一小塊白磷捲起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了張秋芳的谷門裡,你是學醫的,應該知道人的直腸裡存在大量的易燃氣體,特別是臥牀之人,體內的易燃氣體應該更多。”
山崎玉一拍腦袋,由於緊張,他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然後白磷開始在這種環境下自燃,隨後引燃了她腸道內的…易燃氣體,這些氣體在封閉的環境下發生了爆炸,於是…”
陳菲菲接上他的話:“於是張秋芳的肚子就被炸開了。”她說話的時候,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讓山崎玉不寒而慄。
“這太可怕了!”山崎玉擦着頭上的冷汗,“竟然有人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幹出這麼惡毒的事情,而且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這讓我以後的病人怎麼辦?”
陳菲菲問道:“你對張秋芳的瞭解有多少?”
山崎玉搖着頭說:“不多,在這裡,中國人和日本人本來就有隔閡,況且她性格內向,平時不怎麼和人打交道,對她的情況,我瞭解不多。”
陳菲菲站起身,把手帕遞給山崎玉:“你最好把這些粉末化驗一下,我想知道準確的答案,越快越好,對了,張秋芳的屍體在你們這裡吧?”
山崎玉接過手帕:“我剛派車拉回來的,那個程雲彪還很不情願,我早就說過,用邪門歪道救不了人,可在你們中國,這樣的事情好像司空見慣,我之所以留在這裡,就是想把科學的思想傳遞給每一個人。”
陳菲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思想高尚,可你知道嗎,你畢竟是日本人,別人看你的眼光總會有些不一樣,你要想幹成事,就得能受得了這些委屈,還有,你想普及科學的思想,也得按照中國的規矩辦!”
山崎玉點點頭,讚賞地看着眼前這個姑娘,從外表上看去,她是個懶洋洋的,放蕩不羈的闊小姐,可她的內心深不可測,寬廣博大。
“帶我去太平間看看她的屍體吧,我想看看還有什麼線索,以後你可得當心了,小心被人賽個什麼東西,被自己的屁炸死!”陳菲菲一開起玩笑來,就顯得沒心沒肺。
山崎玉知道她的性情,只是淡然一笑,醫院的太平間在大樓後部的偏僻角落,用的還是從日本運來的最先進的製冷設備,光線暗淡的庫房裡,兩排鐵皮製成的冷櫃分別放置在兩側。
兩個人說着話,來到太平間外,山崎玉說,張秋芳的屍體放在最裡面的一個冷櫃內,剛要進去,陳菲菲猛地瞥見最裡面的冷櫃已經被拉開,一個黑影正趴在那裡,鬼鬼祟祟不知在幹什麼,她大喊一聲不好,率先衝了進去。
那黑影見有人來,蹭地一下跳起兩尺多高,接着在狹小的太平間裡左蹦又跳,陳菲菲和山崎玉兩個人一左一右,竟無法攔住他,只見他平地一竄,就從二人頭頂上躍過,等兩個人追到門口,卻沒看到一個人影。
“這人跳得太快了!”陳菲菲喘着粗氣說,“山崎玉,你們醫院可麻煩了!”
山崎玉說:“我看他是衝着張秋芳的屍體來的,剛纔你看清他長什麼模樣了嗎?”
陳菲菲說:“我眼睛都讓他給晃花了,啥也沒看清,但是好像他後背上背了個口袋,似乎裝了什麼東西。”
山崎玉笑道:“來醫院太平間偷東西,能偷什麼呢?”過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猛拍自己的腦袋,叫了一聲:“不好!”忙來到冷櫃旁邊。
張秋芳的屍體還在,只是整個頭被人割下帶走了。
陳菲菲還是第一次看到無頭女屍,眼前的場景讓她的胃一個勁兒地抽搐,她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山崎玉見她受了刺激,連忙關上冷櫃,扶着她回到辦公室,給她泡了一杯茶。
茉莉花的香氣讓她感到肚子裡稍微舒服些,喝了兩口水,她拍着胸口,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平定着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