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隋帝楊廣初登大寶,正要退朝,有人高喊道:“且慢!”喊話的人來到三臺之上,繞過金鼎,走上金鑾殿。大家舉目觀看,看清了是誰,都知道這位是來者不善。楊廣在寶座上一見上殿之人,不禁雙眉緊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忠孝王伍建章。只見這位忠孝王年過七旬,鬚髮皆白,頭戴麻冠,身穿重孝,手執哭喪棒,渾身顫抖,步履艱難,哭喊着走上殿來。
話說,忠孝王伍建章,乃大隋開國元老,誰人不曉他是人稱興隋九老之一。這九位老人都是隋朝的開國元勳,也就是說,沒有這九位開國元勳輔佐,隋文帝楊堅就難建隋朝的基業。這位伍建章在北周時期就和楊堅同朝爲官,二人都決心統一南北,革除弊政,由於志同道合,便結爲金蘭之好。後來楊堅篡北周建隋開國之後,將伍建章尊爲九老之首,加封忠孝王。
想當初,晉王楊廣帶領大軍平定突厥的時侯,中了突厥都藍大可汗的調虎離山之計,又採取聲東擊西,將楊廣圍困於雁門關胡峪口,文帝楊堅聞訊後,於是御駕親征。親率大軍來到雁門關以北的胡峪口,楊堅連同他的手下戰將,叔父靠山王楊林、越王楊素等以至全軍官兵,俱被突厥都藍帶領着番兵三十萬,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怎麼也殺不出重圍。
靠山王楊林召集衆將議事,遂口道:“有哪一位將軍敢闖重圍,到京城搬老丞相高穎帶呢兵前來解胡峪口之圍?”連問多聲,竟沒有一人應聲前往,最後只有伍建章挺身而出,主動請纓,願闖重圍搬兵。伍建章就憑着一條大槍,殺法厲害,闖入敵陣,無人能擋,雖然身上受了十三處鵰翎箭傷,終於殺出了重圍,搬來了丞相高穎。隋軍救兵一到,很快就解除了胡峪口之圍,使隋文帝楊堅和楊廣以及隋軍將士脫險。每當提到這次解圍之事,隋主總是誇獎道:“沒有老將軍伍建章搬兵之功,就沒有我大隋基業!”由於伍建章作戰勇猛,斬殺番將數十名,最終突厥都藍可汗向大隋歸降,並俯首稱臣,由於隋文帝楊堅治國有方,推行開皇之治,促進漢族與少數民族融合,因此被突厥都藍稱爲“聖人可汗!”
在今天,楊廣一看忠孝王伍建章披麻戴孝,闖上殿來,就知道這事要麻煩,心裡想道:朝中許多老臣對我今天登基本來就心懷不滿,伍建章乃先帝的重臣,要是這伍建章這樣鬧騰,把他們都挑動起來,說不定我這皇帝今天要做不成!看來這事我還不能硬壓,甭管他發多大火,說什麼難聽的話,我都得忍着點兒,先把他的氣兒弄順了,有什麼話散朝再說。文武百官也都在尋思,跟楊廣一夥的都覺着今天這事難辦,一般正直老臣都爲忠孝王揪心,就看楊廣怎麼對付吧!
伍建章來到金鑾殿上。對楊廣睬也不睬,衝着西北仁壽宮方向,雙膝跪倒,納頭便拜,放聲痛哭道:“我那屈死的先皇啊!”哭聲陣陣,讓人撕心裂肺。
楊廣一聽,他當着滿朝文武痛哭道:“屈死的先皇”,這不對勁呀!他裝做沒聽見,手扶龍書案,滿臉陪笑,對伍建章道:“伍卿家,我父皇久病歸天,此乃人生常分。卿家也不必過於悲痛,當心別哭壞了身子。今天朕登基繼位是大喜的日子,朕看您還是脫了孝服,換上朝服,咱們一同慶賀吧!”
伍建章止住哭聲,轉過身來,上下打量楊廣,說道:“你是何人?在這裡對老夫我說三道四!”楊廣道:怎麼着!連我這當皇帝的都不認識了!“朕是當今聖上、大隋天子楊廣啊!”
伍建章站起身形,上前幾步,用哭喪棒一指楊廣道:“老臣老眼昏花,看不見什麼是當今聖上,只看見一個盜國害民的亂臣賊子、衣冠禽獸!”
楊廣一聽,這伍建章開罵了,不禁得氣往上撞,登時站起來,就想把伍建章推出午朝門斬首示衆;但轉念又一想,不能斬,朕初次登基爲皇,就誅戮老臣,朕這皇帝還想做不想做呀!想到這裡,他轉怒爲笑,坐下道:“伍卿家,暫息雷霆之怒,您與我父皇情同手足,朕如有什麼行爲不檢之處,還望您當面賜教。”
楊廣的心思尋思着道:你不是開罵嗎,朕就讓你罵個夠,等你罵完了,朕讓你拿出證據來。朕在仁壽宮所做之事,早已嚴密封鎖,消蹤滅跡,諒你也抓不到證據。縱然有些太監、宮娥知情,他們也決不敢冒死出來作證。你要是拿不出證據,嘿嘿,朕就打你個辱罵天子、欺君罔上之罪,先把你押入天牢,然後開刀問斬,到那時候,老臣可就說不出什麼來了。
伍建章一聽楊廣這話軟中透硬,不禁得一陣冷笑,遂道:“昏君楊廣,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既然做了壞事,就休想別人不知道。今天我當着滿朝文武百官數說你的罪惡。前年你在御花園調戲親妹妹,害得瓊花公主和皇后自盡之事,宮廷上下,盡人皆知,這且不論。單說 昨日在仁壽宮發生之事,我有三事不明,要來問你,你若回答得好,我當面書草詔,保你穩坐龍庭;你若回答不上,你就趁早脫下龍袍,換上孝袍,跪到先帝靈前請罪去吧!”
楊廣道:“瓊花皇妹之事,那是有人要加害於我,望卿家勿信邪說。昨日仁壽宮有何事不明,自管講來。”伍建章用哭喪棒衝西北點了一點,衝楊廣問道:“昨日在仁壽宮裡,陛下果真是因久病不治晏駕的嗎?”楊廣道:“難道這還有什麼虛假不成!我父皇昨日已經病入膏肓,人事不知。”伍建章道:“那爲什麼昨日凌晨你的親隨進入陛下寢宮,不多時候,就見血濺圍屏,聽得陛下一聲慘叫,你這不是遣人弒父又是什麼呢?”
楊廣一聽大驚,原來這老傢伙都打聽清楚了,他強作鎮靜道:“這純屬謠言,伍卿家切勿輕信。”伍建章大怒道:“哼,這弒父大罪,諒你是不敢承認的。老夫再問你這第二事,昨夜派人飛馬進京召廢太子楊勇火速來到仁壽宮,在酒席宴前談不幾句,他就七竅冒血死於非命,你這不是鴆兄又是什麼呢?”
楊廣道:這更是無稽之談。昨日是我父皇急召皇兄覲見,現有父皇親筆署名的詔書在此。皇兄進得宮來,因感傷過度,突發暴病而死,這不干我事。”伍建章道:“依你說,這又是無稽之談。老夫再問你這第三事,昨夜乘陛下病危調戲宣華夫人,夜晚就宿在宣華夫人寢宮之內,你是蒸淫父妃,朝綱敗紀,難道這又是謠言嗎?”楊廣道:“哼,哪有這等事!”伍建章道:“楊廣,三件滔天大罪,事實俱在,人神共鑑,你快快滾下龍椅向先帝謝罪吧!”
伍建章問罷三事,又衝着仁壽宮方向揚塵舞蹈,匍匐下拜,放聲痛哭先帝。這時候,就見楊廣坐在那裡,面沉如水。他一拍龍書案,手指着忠孝王道:“呔!膽大伍建章!朕念你是父皇故舊,在百官面前讓你三分。不想你倚老賣老,不識時務,竟敢在朕登基大典之上,披麻戴孝,搖脣鼓舌,無中生有,辱罵於朕。方纔所舉三事,既說件件是實,你要當着百官拿出真憑實據,如若不然,別看你是開國老臣,朕要你脫下孝衣,換上囚衣,治你個滅門之罪!”
聽楊廣這麼一說,在下面的那些忠良正直的文官武將都爲伍建章捏了一把汗,雖然他們相信忠孝王所言是實,所舉三事多少都有點兒耳聞,但這些都是楊廣辦的見不得人的缺德事兒,哪兒給找真憑實據去呀?
只見忠孝王伍建章面無懼色,是仰天大笑,轉身衝楊廣道:“忠臣不怕死,怕死不是忠臣,你要問這證據麼?我是件件都有。”百官一聽,都是一愣,楊廣道:“既然有證據,你先說,說朕弒父的證據何在?”他心裡想道:要找物證,血染的御榻、圍屏,我已讓張衡焚燬,這人證嗎,只要你說出誰泄露了機密,沒等他上朝作證,我先派人把他殺了,看你怎麼辦!他萬沒想到,伍建章從容不迫地回答道:“你要你弒父的證據,那就在先帝身上!”
楊廣聽了,大吃一驚,伍建章道:“先帝昨日剛剛晏駕,尚未行殯葬大禮,龍體還停在仁壽宮大寶殿梓宮之內,我們可以同着百官一起到仁壽宮瞻仰。”楊廣頓時啞口無言。
伍建章道:“楊廣,老夫再問你,你既然說先帝暴病而死,屍體理在何處?”楊廣道:“就在仁壽宮苑之內。”伍建章道:“那好,我們也一起開棺破驗。”
伍建章這幾句話,把楊廣問得是張口結舌。他哪敢開棺驗屍呀,一驗,不就全露餡兒了嗎!他想馬上岔開話題,又問道:“伍建章,你胡說我夜宿宣華夫人寢宮之內,又有何證據?”伍建章大笑道:“這個嘛,你即刻傳旨,宣召宣華夫人上殿,當着文武百官,一問便知。”楊廣一想,宣華夫人含羞忍辱,屈從於我,上得殿來羞愧難當,一頭碰死,那還了得!
這時,就聽伍建章又追問了一句:“楊廣,你既無欺娘之意,那麼你現在又要把宣華夫人置於何地呢?”“楊廣心裡這個罵,朕剛要納宣華夫人爲妃,就讓他猜着了,這伍建章真叫厲害呀!
伍建章三問楊廣,楊廣向他要證據,不但沒有難倒他,反倒被他難倒。楊廣是個狡詐之人,他眉頭一皺,又生一計,厲聲道:“好一個伍建章!你上殿胡言亂語,辱罵於朕,朕問你有何爲憑,你卻硬要朕將父兄的遺體開棺破驗,讓宣華夫人上殿受辱。朕篤行禮教,哪能幹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悌之事,真是豈有此理!宇文丞相聽旨!”
丞相宇文化及出班拱手道:“微臣在!”宇文化及上前叩頭。楊廣道:“伍建章以下犯上,妖言惑衆,朕命你將昨日先帝遺詔在金鑾殿之上宣讀,曉諭衆卿,以正視聽!”
“微臣領旨。”說罷,宇文化及站起身來,就見黃門官捧出一個錦匣,他從匣內取出一份詔書,對着文武百官假模假式地朗讀起來:“嗟乎!自昔晉室播遷,天下喪亂,四海不一,……”宇文化及就把他們編造的這份假詔書道出楊勇如何壞,應該廢黜,楊廣怎麼好,應該繼位,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詔書讀罷,楊廣可就有話了問道:“伍建章,現有先帝遺詔在此,你所造謠言,不攻自破,你還有什麼說的嗎?”伍建章道:“那好,如若真有先帝遺詔在此,待老夫一觀,老夫自當服罪。”
楊廣對黃門官道.“給他看看吧!”黃門官遞過詔書,伍建章接在手中,舉在眼前仔細觀看,看完一揚手,把詔書又還給黃門官,高聲說道:“原來,是一份假詔書!既說是先帝遺詔,爲什麼不見先帝手跡?你剛纔說昨日先帝病重,已然人事不知,怎麼又能寫下遺詔?遺詔中既說與楊勇割斷父子之情,爲何昨日凌晨先帝又親署詔書急召楊勇相見?楊廣呀,你這是前言不搭後語,破綻百出,你瞞得過別人,難道還瞞得過老夫我嗎!”
楊廣一看,假詔書也壓不倒忠孝王,更是氣急敗壞,道:“好啊,先帝的遺詔你也說是假的,難道四年前先帝詔告天下,廢楊勇爲庶人,立朕爲東宮太子,這也是假的嗎?”
伍建章道:“廢立之事自然不假,那是你勾結奸黨,誆騙你父皇、母后,誣陷太子,這才鑄成如此大錯。我想先帝在九泉之下,也將追悔莫及了!”說到這裡,又痛哭起來:“先帝啊……!”
楊廣越聽氣越大,攔住他道:“伍建章,你不要再哭喪了!廢立之事,豈容你信口雌黃。朕能承嗣繼位,是因爲朕兵伐南陳、北征突厥,武功蓋世;愛民如子,德被天下!”
伍建章是寸步不讓,說道:“好一個武功蓋世,愛民如子,我看你是沽名釣譽!在朝廷,你弒父鴆兄、欺娘戲妹、奪宮篡權,像你這樣的衣冠禽獸,怎麼能成爲一國之君,怎麼能爲天下人之表率,又怎麼能愛民如子呢?就在你做晉王之時,你橫徵暴斂,逼死了多少黎民百姓;你行圍打獵,踐踏了多少好莊田;你搶男霸女,拆散了多少家庭骨肉。朝中佈滿了你的奸黨,老百姓投告無門,你要當了皇帝,天下百姓就要大難臨頭了!”
楊廣一拍龍書案,大怒道:“不准你再講下去!”伍建章不聽,接着說道:“你不提渡江伐陳還罷,提起渡江伐陳,又引出你的一條大罪。伐南陳是先帝決策,你只不過是掛名的行軍元帥,軍中之事全仗副元帥高穎指揮,你是貪天之功以爲己功。南陳城破之日,你派人飛馬到前陣,要高穎留下陳後主的寵姬張麗華、孔貴妃,供你取樂。元帥高穎和唐公李淵擔心妖姬禍國,唐公李淵毅然下令殺了張麗華、孔貴妃。爲了這件事,你就對李淵一直懷恨在心。你在先帝、皇后面前進饞言,到底將丞相高穎削職爲民。你假造童謠,假借先帝之手殺死了郕公李渾,趕走了唐公李淵。今天你又要把柳駙馬發配嶺南。想一想,你坑害了多少忠臣良將。看來今天要輪到老夫我了,老夫不怕你楊廣!”
伍建章氣往上撞,臉色發紫,雙眉倒豎,二目圓睜,高舉着哭喪棒,一邊往前走,一邊高聲喊道:“今天我要把你這個昏君扯下龍臺,替先帝管教你這個不孝逆子!”
這時,只見,楊廣渾身亂抖,面白如紙,他是又氣又恨,搶着說出一句話來道:“諸位愛卿,你們還不上前攔住這個反叛!”一些文武官員急忙圍到龍書案前,拉住了伍建章。剛纔伍建章在朝上罵君,丞相宇文化及在一旁半天沒言語,他慣於看風使舵,就知道今天楊廣登基,許多老臣不服,先得看看風向再說。事情已然鬧到這個地步了,他不能不說話了,這才上前對伍建章道:“適才陛下已然和你說過,今日他理應登基繼位,你剛纔所列的各條罪款,純屬子虛烏有,不知你從哪些人那裡聽來?我要查出造謠之人,深究此事!”
伍建章一見宇文化及過來搭話,氣又撞上來了道:“宇文化及,楊廣所做各條罪款之事,皆有你宇文氏父子倆從中謀劃,素常素往,你就和楊廣小兒朋比爲奸,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天金鑾殿之上可謂是上有紂王,下有你們這些助紂爲虐的費仲、尤渾之輩。”說罷,伍建章舉起哭喪棒,直奔宇文化及頭頂砸來,心裡想:先打死你宇文化及再說。宇文化及見哭喪棒向他砸來,往右一閃身,稍慢了一點兒,哭喪棒正打在他的左額角上,登時血就流出來了,相貂打歪了,左翅也掉在了地上。一些官員上前攔住伍建章,勸他趕快息怒住手。
宇文化及跪在地上,對楊廣哭着道:“陛下呀,快給微臣做主!”楊廣一看宇文化及這模樣,滿臉是血,帽子歪了,左邊翅子也沒有了,道:“宇文化及,今天萬沒想到你受到這樣的屈辱!”宇文化及道:“忠孝王侮辱微臣辱事小,陛下您皇位事大,微臣有諫言。”楊廣道:“你速速奏來!”宇文化及道:“據微臣所想,朝中老臣有很多位,如果都像忠孝王這樣對您,恐怕陛下的江山就坐不穩了。如果攔車不攔頭一輛,將來您更不好辦了!請陛下三思!”
宇文化及這幾句話可厲害,他這是給楊廣發出警告,暗示他如果不對伍建章治罪,他的皇帝可當不成了。楊廣當然懂得宇文化及話裡的分量,他一拍龍書案喝道:“來人啊!忠孝王伍建章辱罵朕,給他上綁!”
伍建章一聽這話,越發氣暴如雷,他大聲喊道:“我看你們哪個敢綁?”在近前的幾名金鑾殿武士見忠孝王義正辭嚴,正氣凜然,把昏君楊廣給罵了,把宇文化及也打了,心中暗暗敬佩,都不肯上去綁他,可是不上去吧,皇帝已傳下旨來,不敢抗旨不遵。所以武士們上前三步,又退回兩步,再挪半步,嘴裡空喊道:“綁”就是到不了忠孝王的身邊。
伍建章一看這空喊的話,心中十分大喜,接着他高聲說道:“昏君楊廣,你來觀看!”他一託滿口的銀髯,“我發似三冬雪,須鬢九秋霜,我今年七十有三,還能再活七十三年嗎?常言道,殺身以成仁,捨生以取義,老夫也活膩了。老夫今天來金鑾殿之上當着文武百官數說你的罪惡,就是爲了召喚天下有膽有識之人弔民伐罪,爲我那屈死的先帝報仇,爲被你殘害的忠良雪恨,爲窮苦的百姓出氣。現在你是理屈而詞窮,詞窮而匕見,老夫倒要問你楊廣,你當真敢殺老夫嗎?”
楊廣大怒道:“你辱罵朕,犯下辱君之罪,朕就敢斬你!”伍建章又是一陣大笑道:“昏君楊廣,你敢殺老夫,你的江山就算坐穩了!”說罷,扔掉哭喪棒,雙手往後一背:“來,你們就綁吧!”
文武百官心裡想道:伍建章是送命來啦!內中有不少同情忠孝王的,本來想上前爲伍建章保本求情,一看事情僵到了如此地步,楊廣殘暴不仁,又在盛怒之下,誰敢保奏求情,就是白白送死,就都沒有上前說話。武士們見伍建章被綁了,這才勉強上前把他綁了。綁上以後,伍建章還是罵聲不絕。楊廣臉上的顏色變得更難看,厲聲道:“武士們,把伍建章在金鑾殿上敲牙割舌,看他如何再罵!”
伍建章而無懼色,仰天大笑。這幾名金鑾殿武士再也挪不動腳步了,他們實在是不忍心把這位赤膽忠心的忠孝王敲牙割舌呀!就聽昏君楊廣又在喊叫道:“快把伍建章敲牙割舌,真真氣殺我也!”
楊廣見武士們仍然躊躇不前,拍案大怒道:“膽大奴才,竟敢抗旨不遵。張衡何在?”張衡道:“微臣在!”那個爲楊廣刺殺了先帝楊堅的賊子張衡,方纔已被楊廣封爲禮部尚書,一聽呼喚,急忙撩袍跪倒。“朕命你速速派人將這幾個不聽話的奴才拿下,立即把伍建章敲牙割舌,替朕出氣!”張衡道:“微臣領旨!”
原來,楊廣作賊心虛,他料想今日登基大典之上鬧不好會有一場爭鬥,事先已命張衡派了一批東宮衛士身藏兇器埋伏在三臺之下,暗中保駕,防備老臣鬧事。
這時,張衡把手一揮,有十幾名東宮衛士三步兩步躍上金階,上前把那幾個金鑾殿武士摩肩頭,攏二臂,捆綁起來,押了下去。又聽伍建章在破口大罵道:“狗奴才,你們來吧!你們可以敲了我的牙,割了我的舌,撲不滅我心頭的浩然之氣。先王有靈,蒼天有眼,百姓有知,你們的死期不遠了!”說罷,張衡帶領着楊廣的心腹衛士一步一步逼近伍建章,他們上前惡狠狠地將伍建章按倒在地上,用銅錘敲下了他僅有的幾顆牙齒,扔在龍書案前。又拿來鐵鉤,把伍建章的舌頭鉤出來,用刀割掉。那種慘狀,真是令人目不忍睹。可憐忠孝王伍建章被割下舌頭,滿嘴噴着血,還啞啞地叫個不停。
楊廣傳旨命人把伍建章押下殿去,接着又道:“宇文成都何在?”鎮殿將軍宇文成都忙上前跪倒道:“微臣在!”楊廣傳旨道:“朕命你即刻抄斬伍建章滿門家眷,不得有誤!”說罷,宇文成都領旨而去。
宇文成都回到本衙,傳命令調來五百軍士,隨同他去抄斬伍建章的滿門。臨走之時,宇文成都吩咐他手下士兵道:“離忠孝王府遠的你們就一起吶喊,聲音越大越好,王府裡要是有逃走的,你們不要攔擋,跑了的就讓他們逃條活命去吧,最後抓幾個人,充充數就行了。”原來宇文成都雖是宇文化及的親生長子,可同他父親不大一樣。他死心塌地爲楊廣一夥賣命效力,可是對朝廷中的是非曲直也還能看清一些。剛纔伍建章罵殿的話,他聽了內心很受震動,又見忠孝王被敲牙割舌,心裡也實在難受,不過他想,你罵完了管什麼用?結果招來了殺身之禍。聖上命我到忠孝王府去抄家,我要儘量少抓,這樣也能少死一些無辜的人。他吩咐好,人馬就奔忠孝王府來了。還沒到巷口呢,衆軍士就吶喊起來:“捉拿伍建章滿門家眷呀,別讓他們跑了呀!”喊了半天,也不見王府裡有一個人跑出來。進到巷子裡,又大喊了一陣,還是沒有人跑出來。怎麼回事呢?
話表,宇文成都和兵卒們都挺納悶,等來到王府門前,宇文成都往王府裡一看,不由得氣往上撞。原來,在主府的門道里,放着一張桌子,有兩個人正在那兒埋頭下棋呢!桌子四周還有不少人聚精會神看下棋,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剛纔兵士們的吶喊,毫不理會門口來了不少兵要抄忠孝王的家。宇文成都在馬上高聲喊道:“呔,你們這些人難道沒有聽見喊聲嗎?”下棋的和看棋的這才擡起頭來朝門外看了看。下棋的一個人道:“我們這裡馬踩着車呢!正殺得難解難分,沒聽見什麼喊聲呀。剛纔喊什麼來的?您告訴我們一聲吧!”當兵的一聽這個氣呀,心裡想道:我們嗓子都喊啞了,他們一句沒聽見,白喊了。宇文成都道:“我是鎮殿將軍宇文成都,奉旨前來抄斬伍建章的滿門家眷。”這位下棋的人說:“噢,大概是我家王爺披麻戴孝上殿,犯了辱君之罪,滿門抄斬吧?”宇文成都一聽,心裡想道:敢情他們全知道。下棋的另一位道:“得了,既然忠孝王犯了死罪,來吧,也把我捆上,我是忠孝王府的大管家。”那個下棋的也道:“我是忠孝王府的二管家,也把我捆上吧!”又有人道:“也把我捆上吧,我是王府的廚子。”另一個道:“我是給王爺書房傳信的,也把我捆上吧!”
這是怎麼回事呀?原來伍建章因爲年歲大了,不經常上朝,那天正在書房裡看書,有人進來稟報,宮裡四司八處都總管張蒼求見。伍建章吩咐把張蒼帶進來。張蒼見到伍建章,就把楊廣謀宮篡權、戲妹欺娘、弒父鴆兄種種罪惡之事從頭說出了一遍,而且把楊廣今天就要登基的事也告訴了忠孝王。伍建章對楊廣所做的事,有的有耳聞,謀殺隋文帝、廢太子楊勇之事,他不知道。張蒼道:“平日老奴敬重您,今天才來告訴您這些事,您知道了這些事,千萬別生氣,您這麼大年紀了,可別氣個好歹的。老奴只有孤身一人,也不再回宮了,就要遠走高飛,這是特來向您告辭!”
伍建章聽完了張蒼的話,半天沒言語,最後才慢慢地道:“我知道了,你去吧,你要多加保重呀!”張蒼走後,伍建章把夫人請了出來,又命人把王府裡所有人等全都找了來,大廳、走廊都站滿了人。衆人問道:“王爺,您把我們找來。有什麼吩咐?”伍建章就把楊廣數款大罪向衆人說了一遍。大傢伙一聽,有的痛哭,有的大罵。有人問道:“王爺,您打算怎麼辦?”
伍建章道:“我要身穿重孝去到金鑾殿,一我痛哭先帝,二我痛罵楊廣。我罵惱了楊廣,我和全家大小都有殺身之禍,你們大家隨我多年,我不能連累你們。我把家裡的金箱、銀櫃全都打開,我要散家財,你們大傢伙隨便拿。完了之後,你們大家各自逃命去吧!”
衆人道:“王爺,您爲國捐軀,義重如山,怎麼忍心離開您哪,更不忍心拿您的財物了。我們不走,情願和王爺死在一起!”伍建章道.“你們錯了,你們不能跟着我白白喪命,我罵君之後定來抄家,家財也要被昏君楊廣抄走,你們爲什麼不拿?白白便宜那昏君!”他再三勸說,纔有一些家人拿了些銀兩哭哭啼啼離開王府,許多家人寧死不走。伍建章命令人準備孝服和哭喪棒,穿戴好之後,才趕奔金鑾殿去痛罵那暴君楊廣。
回過頭來再說宇文成都。他見王府裡的人都不逃走,心想:我這裡擔着風險給你們網開一面,你們卻不識擡舉,實在令人惱火。他吩咐兵丁道:“捆!進府去,見一個捆一個!”衆軍士將忠孝王府前前後後都搜了一個淨,把拿獲的人押出了王府。王府前前後後的門都給上了鎖,貼上了封條,留下了二十名兵丁輪流看守待命。宇文成都把拿獲的人帶回本衙,查點人數共是一百三十五人。宇文成都忙寫奏摺,呈報隋帝,接着楊廣旨意下:三日後,命令宇文成都出斬忠孝王伍建章滿門。宇文成都是監斬帶護決,即刻準備出斬的一切。
要出斬的第一天,傳下命令,要京城長安城裡所有大小店鋪停止生意一天。長安城八門八關城裡城外以及城中鼓樓都貼出告示,數說忠孝王伍建章辱君之罪,出斬伍建章滿門的事,長安城裡很快就家喻戶曉,到處私下議論紛紛。
第二天,太陽還老高的時候,京營節度使衙門外,準備了二十多輛大車,第一輛車上押着伍建章,第二輛車上押着伍建章夫人,其他人等都分押在各個車上。宇文成都全身披掛,帶着五百名兵丁及劊子手等,騎着馬,押着囚車出了西門直奔刑場而去。來到刑場,兵丁們把人犯押到刑場中間,將刑場團團圍住。宇文成都坐在公案桌後邊,等待行刑時刻,忽然,聽得法場外邊一陣喧鬧。不知發生了何事?且看下回分解!